第56章 轟殺(1 / 1)

日月燃明 螳刀乂三山 4480 字 2024-03-21

“好!這撥打得好!”   錦州城頭,趙率教重重的一揮拳,沖著傳令兵喊道,“就照這麼打,晚飯加肉,人人有份。”   “大人威武、大人威武......”晚飯加肉傳遍了城頭,士卒們歡聲雷動。   不是一頓肉有多麼好,而是平時吃的太差。   聽著一頓肉引起的士卒們的歡呼,手指輕輕在胸前獅子紋路上滑動,趙率教一聲輕嘆。   趙率教自打開戰就特意穿上了平時不太舍得穿的大紅戰袍——沒辦法,大曌的官袍都得自己花錢做,隻有少數是賞賜下來的。   此時罩在鐵甲外麵的大紅戰袍在城頭上就像一麵旗幟,雖然染上了許多硝煙塵土,但隻要看到大紅錦緞的耀眼反光、看到官袍胸前補子上的雄獅,哪怕是遠遠看一眼,人人就都知道大帥跟自己在一起。   “好!好!”又一輪排炮,紀用重重地一拍,大叫道,“打得好,打得好啊,聖上真是聖明!嘶......”   紀用猛然用左手攥著右手,原來是手拍疼了。   “趙大人,這排炮轟擊可真是打出了軍心士氣啊!”紀用邊揉著手掌邊笑瞇瞇的對趙率教說道。   許是因為興奮,紀用嗓音越發的尖細,有點像唱戲。   “哈哈哈哈,全賴聖上英明,將士奮勇。”放下心事,趙率教開懷大笑,回頭又對左右喊道,“都別光顧著高興,裝彈,再來一撥。”   其實不用等命令,開炮之後各炮隊立刻自行清膛,再次裝填彈藥。   仿紅夷炮都是前膛裝填,炮身後撤、清膛、裝藥,搗藥、填土、搗實、填彈、送彈至膛底;弗朗機拔楔子、撤子銃、上子銃,將子銃母銃接口對至嚴密,在子銃後再打入固定楔子擠緊。   各炮倒入引藥,調整角度重新瞄準。   “瞄準。”各炮隊隊官對這次射擊成果不是很滿意,更沒有得意忘形,看到令旗,立刻大聲喝令炮手瞄準。   也許是因為士氣高漲,膽大藝更高,眾炮手操作起來非常順手,一氣嗬成,比平時都要快上一分。   “告訴大夥不要急,無令不得開炮,擅自開炮者斬。尤其是弗朗機,仔細查看,接口務必要嚴實,誰要是讓藥氣燙著了,不但沒賞,還要罰!記住,擅自開炮者斬!”趙率教沒有得意忘形,一邊半藏身在垛墻後麵觀察著城下,一邊對左右的傳令兵喝道。   除了靠大吼接力傳令的,一部分傳令兵再次跑開去,沿著城墻去叮囑。   操作弗朗機最忌諱慌亂。事先裝好的第一發子銃還好說,隨著敵軍的逼近,精神緊張、動作變形,再裝填的時候危險大增:子母兩銃之接口如果對合不同心、不緊密,火藥氣體從接口處泄出,膛壓減小、炮彈不能及遠不說,外泄的火藥氣體極易燒傷周邊的炮手,燒爛頭臉、燙成瞎子也是常有之事。   各炮隊隊官盯著繼續逼近的東金盾車,不停的喝令著手下:   “瞄準,給老子瞄準點!”   “子銃對正,對不正小心燒爛了頭臉,再查一遍。”   “楔子,別忘了打楔子。”   “火把拿遠點,沒讓你點火。”   ......   隊官們不停呼喝著,親自動手檢查著。   待看到中軍令旗再次揮動後,齊刷刷一揮手中的小旗,高聲大喊:“開炮......”   “轟轟轟轟轟轟轟......”   排炮再次轟鳴,城下再次鬼哭狼嚎、鮮血四濺、斷肢橫飛。   一次次有組織的排炮轟擊,打出了從未有過的戰果。   雖然東金全力加速推動盾車,試圖盡快進入城頭火炮射擊死角,但是殘存的盾車進入城頭火炮射擊死角之前,弗朗機還是連續轟擊了八次,仿紅夷的前膛炮也打了少則兩次、多則三次。近三成的盾車都已經被摧毀,數百甲兵被打死,跟著的包衣奴才至少也有此數,傷而未死的更多,陣前一片血腥。   除了實際的傷亡,排炮齊轟,濃煙、火光、巨響,實在是太震撼了,東金甲兵士氣大挫。   剩下的東金甲兵依著慣性瘋狂嚎叫著繼續前沖,實則心中已經是兇殘和恐懼交織。他們感覺從未被打的這麼慘,排炮的震撼力太大了。   以前的大曌軍從未敢把他們放到這麼近才開炮,都是遠遠地就開炮,開上幾炮,炮膛太熱了就啞火了,東金的大軍可以盡情的沖鋒。   十年來,大曌軍陣從來都是一沖即潰,大金勇士盡情的追殺,這次這是怎麼了?炮打得這麼齊,最要命的是還這麼多,要不是大汗下了死令,說什麼也要跑。   城下所有的甲兵心旌搖動。   城頭上,側斜著身子的趙率教左手扶著垛墻,不知不覺中手指都要摳進磚縫裡,右拳緊握,上下捶打著空氣,咬牙切齒的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   趙率教知道,其實“渾河之戰”東金軍傷亡比眼前大得多,無論是白桿兵還是戚家軍車營,都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傷亡,幾次都要崩潰撤退。如果不是老奴利用威望壓住陣腳,最後還采用了漢奸李永芳炮擊大曌軍陣的策略,鹿死誰手還不一定,潰敗的極可能是他們自己。但那時終究是野戰,東金在野戰中的信心還是比較足的,覺得無論如何還是能沖進戚家軍的車陣,而且領軍的是他們威望最高的天命汗。   現在,自己有遠比車營更堅固的三丈高墻,賊奴還能那麼信心十足嗎?咬牙切齒、滿臉興奮的趙率教在心裡幸災樂禍式的念叨著。   眼前捱過一輪輪的排炮,死了這麼多勇士,前麵是三丈多高的城墻,還沖得上去嗎?城下所有的所謂勇士心中也都升起了絕大的疑惑。   “嗵——嗵——嗵——”   就在這時,東金中軍大陣中忽然傳來讓人胸腔都跟著震顫的戰鼓聲,鼓聲低沉。   逼近城池的東金甲兵聞聽戰鼓,一齊發出野獸般的嘶喊,嘶喊聲中充滿絕望,殘存的盾車加速沖向護城河。   那些阿哈奴才瘋了似的推著土車,扛著土袋的也小跑起來,狂叫著給自己壯膽,向壕溝沖過來。後方的重甲兵也掩在包衣奴才的身後,開始加速沖向盾車後麵,白甲兵開始拉開大弓向城頭射箭,掩護填壕。   “所有的炮都上散彈,打不著盾車,瞄著後麵的人打,讓盾牌手小心護住炮手。”趙率教沉穩的喝令。   民間練武的有句話,一膽二力三功夫,膽氣上來了,手腳不哆嗦、腦子不混亂,心思自然就清明了,拳腳也就順暢了,這架基本就打贏了。趙率教現在就處在這種越打越順的狀態。   “火銃手準備,不要打盾車,瞄準車後的建奴,聽我號令,無令不得開銃,違令者斬!鎮撫嚴加巡查,違令者斬!”趙率教盡可能的警告麾下不得擅自開銃。   “咱家可把話撂到這,這仗事先可是得了聖上的指點,贏了,人人有賞;敗了,誰也別想活!咱家就在這,受皇命坐鎮錦州,看誰敢不聽趙將軍號令,城頭立斬!小的們,你們和鎮撫大人一起去,嚴加巡查。”尖利的嗓音刺破城頭,已經破了音,卻是紀用這個監軍太監聲嘶力竭的幫趙率教強調軍紀。   紀用這家夥這幾天早已經看出來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皇帝陛下確實英明,指點的無一不是要害。糧草彈藥充足得讓人心神安定;打了這麼些天,城門安穩,沒給任何細作作亂的機會;這幾天的炮擊更是明證,皇上把大小淩河、右屯、鬆山、杏山、塔山的大小火炮都集中到了錦州,一輪輪的排炮可是把東奴打得狠了。此番趙率教按皇上指點,指揮得當,隻要照此打下去,功勞是十拿九穩了。   紀用深知,大曌軍這些年實在敗的次數太多了,莫說軍卒,很多將領都是膽氣不足,臨陣往往遠遠地就放銃開炮,根本打不中幾個。在野戰中被東奴利用再次裝填彈藥的空檔順利的沖到近前,一頓箭雨、一沖即潰成了常見景象。守城時也好不多少。所以他此番寧可周圍護著自己的人少點也要派出親隨武太監幫著震懾各部、維持軍紀,畢竟這四萬軍兵有七成不是趙率教的直屬部下,隻是戰時歸其節製。   “多謝紀大人。”趙率教對紀用此舉自然是樂見其成,“除了護住炮手的,其餘盾牌手上前防備垛口。”   隨著一道道軍令傳出,在城頭上搭建的遮陽草廠下躲陰涼的火銃手,紛紛排布到城墻垛口處,他們架著火銃,在盾牌手的遮護下,向潮水般湧來的東奴瞄準。   除了瞄準的火銃手,後麵還有兩排火銃手,裝好了彈藥,待垛口的火銃手開火之後,輪換踏前射擊。   仔細看去,說是火銃手,其實多數所持乃是遼東騎兵最愛用的三眼銃。   看著眾多的三眼銃,趙率教也不禁微微搖頭,心下嘆息:沒辦法,比不了戚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