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雀(1 / 1)

在太陽還未升起之時,伴隨著清晨昏暗的薄暮,群山的輪廓如同水墨畫暈染在青綠色的天空中。鄉鎮的小路萬籟無聲,隻有匆忙歸巢的蝙蝠在以人耳聽不見的頻率嘯叫,空氣中伴隨著露水般沉寂潮濕的困意,破曉前的寂靜莫過於此。   遠方傳來了沙石的摩擦聲,連續而平緩,是一個步履恍惚緩慢、表情略帶痛苦的小女孩,她從道路的盡頭走來。她看起來有些憂慮,也有些不安;看起來像是身上有些疼痛不適,但她的不安也像得到了什麼自己無法妥善保管的重要事物。這條路陰冷而荒涼,平日裡幾乎很少有人從這裡路過,夜晚狼嚎不止、蛇蟲橫行,無從得知這個小女孩為何在此時此刻,穿著鮮麗、毫發無傷地出現在這裡。   而這條路,前方連著的,是小鎮的方向;而背靠著的,就是鹽湖……   她腳踝上的白襪邊,有一圈淺淺的白痕,那是析出的粗鹽……   她,從鹽湖的黑夜中走來……   “呃……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女孩攥緊了心口的衣服,用手緊緊摁住那隨時會蹦出來的心臟。她的心跳快極了,迅速而有力,由於周遭環境的沉寂,她的耳骨清晰地傳遞著每一次心跳的聲音。不,這個聲音比以往都要強烈,血液被心竇泵出心臟送入全身的聲音,在她的耳朵裡格外清晰;她可以聽見體內每一處血管的噴張,也可以準確的感知到哪怕是最微小的毛細血管的形狀,即使胃中食物的運作也能被感受到。   這讓她覺得有些錯愕,甚至有點反胃,可是就連胃酸翻騰上湧的過程她也能敏銳的覺察到,以至於可以輕鬆地化解掉,這讓她對於現狀有了一點放鬆和舒緩的感受。   女孩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蜷縮著上半身,感官爆炸的清晰體驗讓她十分不自在。   此時,一隻雲雀從草間如嘯風般直沖天空而去,聲似那落葉隨風而起。女孩被這突然撲棱翅膀的聲音嚇倒在原地。在她耳朵裡,這紛飛的雲雀仿佛一聲驚雷炸裂在頭頂。   “啾啾——嗶嗶嗶——啾啾——”那雲雀隨著輕盈的身軀遠上,縱情高歌。   可女孩聽到的歌聲卻恰似在耳邊,震耳欲聾。她用雙手抱頭緊緊堵住耳朵,心口的澎湃卻更加清晰了,使女孩心神不寧,癱坐在地上久久無法起身。   緩過神的女孩深深喘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雲雀……   俯仰間,女孩望見那雲雀胸口的細小的絨毛、短小的翅膀上的羽翼被風摧開的分叉、啼鳴時聲帶的顫動,還有眼神中對生存堅定的希望……雲雀那婉轉的歌喉啊,是象征清晨伊始的鳴唱,也是它向長空發出的挑戰、它對於生存的原始渴望以及對自由意誌的獨到詮釋。   那動聽的啁啾,聲聲入耳,惹得女孩忘卻了心臟的響動和身體的不適,醉心地欣賞它的嗓音與翅翼撲騰的鳴奏。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就是屬於我的【使命】……”女孩似有所頓悟地喃喃道:“原來星宮說的都是真的……這就是【覺知】的力量吧……”   女孩徐徐閉上眼睛,深沉且悠長地呼吸,她聞見了草間的濕潤氣息混雜著泥土中蓬勃的生機。暫時放下視覺後,嗅覺和聽覺的敏銳也被放大,甚至可以憑借著花鳥氣息間的擺動,在腦中擬合出那些生物的形態。   女孩逐漸適應這不適背後的力量,她從未感覺自己像此刻一般敏感且脆弱。但同時,她也感受到了她未曾體驗過的清晰、明朗與真實——   天邊的雲雀在眼前起舞、在耳邊歌唱,仿佛伸手就能觸摸到它柔軟的羽翼。從前覺得遙不可及的天空,透過雲雀的眼睛,自己也就置身了雲端。一陣陣清朗的風從耳邊拂過,清晨初升的暖陽將她緊緊包裹,女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幸福。   雲雀在前方輕盈的飛翔、啼鳴。而女孩在地上跟隨著,步伐逐漸輕盈。她們一起跨過林蔭、淌過小溪,她們就在同一棵樹下稍作休息,女孩背靠著大樹,而雲雀在枝頭。女孩試圖和它交流,用溫柔好奇的眼神注視著它,欣賞著雲雀的眼神中閃爍的微光,和那種沖破雲霄的渴望。雲雀也低著頭看著女孩,眼神中的瀟灑英氣也變得柔軟,它此刻如同嚴父、如同導師、如同愛人、如同摯友、如同孩童。女孩運用敏銳的知覺,也感受到了雲雀眼神中的審視與溫柔。她對雲雀嘻笑,像女孩在麵對她父親時的俏皮。但同時,她也渴望接觸它,觸碰它的羽毛、它的肢乾和翅膀。這種感覺在她心底湧動就像一種本能,如同愛情般的魔力,她清晰地聽見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聲,仿佛在告訴她,或許這就是必然的結合。女孩帶著幾分害羞地伸出手,像對待戀人般的試探……   “噗楞楞——”雲雀如閃電般沖出樹蔭,飛向天邊的太陽。女孩受到了驚嚇把手縮了回來,對於雲雀突然的行動她感到十分困惑。雲雀在空中撲棱的聲音在女孩耳朵中十分清晰。她走出樹蔭,順著雲雀飛翔的方向望去。刺眼的陽光使女孩不敢直視,她下意識地用手遮擋。而在手指的縫隙間,陽光揉作一團泡影,刺眼的白光絢爛地色散著。隨後這光線扭曲成團,露出古怪的鮮紅。而女孩在這光中,看到了此生從未見到過的景象——這個世界的【命運】……   “一襲黑袍的無麵人從虛無之中走來,眾神圍坐在大殿中,被神力禁錮在各自的神位。精致的寶匣鑲滿黑色的珍珠,無麵人將寶匣徐徐打開……”   “痛苦的尖矛撕裂封印、沖破空氣,爆鳴著向外噴湧。尖矛徑直沖向殿上,刺穿了兩位神明的心臟,將祂們高舉在空中……傷口淌出汩汩鮮血,而尖矛中沸騰而渾濁的黑色血液噴薄而出,如同針管一般注入兩位神明的心臟。祂們崩潰、腐爛、蛻變,成為了黑暗的傀儡……”   “這兩位神明發了瘋,黑暗粘稠的長矛與祂們融為一體,化作祂們的利刃,如野獸般將天空撕開裂縫。祂們錘擊地麵,而後奮力將長矛紮在大殿的大理石地麵上。頓時黑霧四起,殿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所有的一切被扭曲著撕扯、吸入……殿柱崩塌、神像碎裂,象征著規則的符號分崩離析。眾神明無法掙脫禁錮,無力阻止這一切。眾神如同沙土般,被無情地卷入黑洞。隨後又從天空中的裂縫被吐出,紛紛墜落……”   “發了瘋的神明舉著長矛直指其祂神明,飛向天空,揮舞利器,終結了一個又一個的神話……”   “精密、覺知、奉獻、豐盈、開創……文明的象征紛紛被撕裂……”   “維係這個世界的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今卻如同殘缺的花瓣,逐個凋零、隕落……”   “不,不……”女孩看著眼前的畫麵痛苦而絕望地喊到:“世界不是這樣的!為什麼!”   女孩望著太陽,流下了崩潰的眼淚,她感受了來自這個世界的吶喊和求助。她曾對這個世界充滿希望與幻想,運用自己的能力幫助世界也一直是她的期許。可如今的世界早已崩塌的危機,對於她而言這一切似乎來得過於突然。女孩無助地低下了頭。   “啾啾——”雲雀撲棱著翅膀落在女孩高舉的手上,女孩的痛苦讓她忽略了雲雀的存在。雲雀平靜地望著她,仿佛它知道女孩正在經歷些什麼,而它並不想乾涉。女孩回過神來,發現停在手中的雲雀。它的眼神堅定、平靜,好像在告訴女孩:我已經把我想告訴你的一切都傳達了。   女孩恢復了理智,看著手中輕巧的雲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知道【使命】並不是朝夕就可以理解透徹的,這個世界對於她而言是全新的挑戰。她將自己的渴望傳達給這個世界,既然這個世界已然回應她,那她將會義無反顧地兌現所有的可能。   她向雲雀點了點頭,並表達了謝意。而手中的雲雀此刻看起來十分滿意,彎下身子蹭了蹭女孩的手,隨後輕快地跳到女孩的肩膀上,輕輕貼在女孩的耳邊。呼吸之間,女孩似乎明白了什麼,向著小鎮的反方向快步走去。   而雲雀,也穩穩地站在她的肩頭,默契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