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圓石頭(1 / 1)

天災行記 孤帆落 5306 字 2024-03-21

賊頭兒的笑容有種發自真心的惡寒,這更令苦知感到惡心。   在賊頭兒身上,那種從內心飄出的腐爛惡意無比濃厚。若是尋常百姓遇見此時的他,如同羔羊撞見豺狼,不需要尖牙利嘴,隻是一吐口舌腥氣,足夠讓羔羊癱倒在地。   在雙方交戰時,氣勢將作為打破均勢的有力武器。   在賊頭兒被通緝的多年中,有過太多人因為他的殘虐而出神,露出了一瞬間的致命破綻。   賊頭兒看向毛頭小子和小丫頭,期待見到兩張慌亂的臉,就像曾經殺死的那些新兵一樣。   令賊頭兒詫異的是,他對麵的兩人神色如常,隻有蹙起的眉頭顯示出壓抑的強烈情感——憤怒。   苦知甩甩左臂,理所應當的,手肘以下沒有知覺。他確認了一下五根手指,五個仍包裹在布條內,不會礙事。   尋無看看右臂,苦知哥為她包紮的傷口已經裂開,滲出的血從袖口滴下。她不會再顧忌舊傷,在血流盡前,她揮出的每一刀隻會比上一刀更沉重。   苦知問:“怎麼想的?”   尋無說:“低頭看我的人、瞧不起人命的人,要讓他吃點苦頭。”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出現在苦知的臉上,眉眼間沉重的怒意和嘴角間淡然的笑意,他說道:“這種人活著,感覺……浪費糧食。今天起,就讓他不用再吃飯了吧。”   雙方拉開後,過了四個呼吸,再度交鋒。   賊頭兒一如既往的強悍,可在刀劍磕碰中,他察覺到尋無竟然適應了他的力氣。女孩手臂的傷勢在變重,但力量不減。他漸漸意識到,最初的一刀是殺死尋無的最好時機,被他的謹慎錯失了。   一旦正麵攻勢能抵擋,苦知尋求弱點的戰鬥風格就顯得格外惱人。   他在賊頭兒的周圍閃躲,剛好處於賊頭兒刀鋒的最遠端,難以將攻勢朝他調轉,又保有威脅;每當賊頭兒掄圓膀子,準備大架勢的一擊時,苦知又剛好閃步突刺,逼迫賊頭兒斷招防禦;當賊頭兒嘗試後退時,苦知剛好溜到背後,立起的匕首仿佛在等他。   “剛好”太多了,不是偶然能解釋的。   苦知並不擅長爭鬥,但能在學任何東西時最快掌握要點,他是觀察力的天才。   兩人極快的適宜了賊頭兒的攻勢是理所應當的。   苦知不好習武,比起和人你一拳我一腳,他更喜歡把體力用在挖壟除草。他能有個不錯的身手,純是被尋無拉著對練。   第一次交手時,苦知還以為是陪年幼的妹妹玩耍,無視了梅叔勸阻的目光。   然後,苦知被一拳打飛了。不是誇張的形容,是真的雙腳離地,倒飛出去。   為了陪尋無玩耍,苦知一度認真鍛煉身體,然後很快意識到以他的體質,再怎麼練也沒法和尋無掰手腕。況且苦知練身體時,尋無也在旁邊跟著玩,鍛煉的效果比他還好、進步比他還快。   苦知向外村學過拳法的老人請教、和老獵人討論如何對抗大型野獸、與附近的小流氓天天約架,人家問他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   苦知總是說:“為了陪妹妹玩。”   日復一日,他總是用新學的巧勁把尋無摔倒,又在幾天後被更大的蠻勁兒撞暈。   對抗力量大的對手伴隨著苦知的成長,他很擅長、很熟悉。   而尋無也有自己的經歷。她的好鬥天性展現的過於早了,走路還沒走利索就在村莊裡招貓逗狗。   她一天到晚調皮搗蛋,可從沒犯下什麼大錯,村裡人想教育一下她,又覺得大人和小孩子動手不至於。有個心思活絡的村民想了個辦法,把村裡的小孩叫到一處,許諾他們一鍋香脆的麵鍋巴,叫他們把尋無揍一頓。   這人也叮囑過一群小孩,不要太過分,嚇唬一下就好。   於是,那天的九村裡,浩浩蕩蕩的走過四波人群。   第一波,趾高氣揚的小孩們,想著鍋巴流著口水,去找村外麵找尋無。   第二波,鼻青臉腫的小孩們,有的抬頭哭,有的低頭哭,各回各家找爹娘。   第三波,那些被孩子爹娘們猶猶豫豫的去往梅村長家,他們想討個說法,腦子裡都掛著個疑問“一個人?把你們全揍了?”   第四波,在梅村長家理清緣由後,眾人去找躲在家裡的始作俑者去了。   後來,不甘心的孩子們不聽爹娘的話,又糾結起向梅尋無找茬的“兵馬”。每次都一樣,大興而去,大敗而歸。   幾年後,村裡人都覺得那一輩孩子性格老實、不愛打架,是幾十年來性格最老實的一代人。   尋無打服了所有人,除了苦知,也沒有小孩願意和她玩了。   看爹被堵門討說法,雖說最後找出了真正的找麻煩的人,尋無還是自己認為做了錯事,連著幾天蔫蔫的。   梅叔告訴她:“娃娃,是他們來惹事的,你沒做錯事。他們不跟咱玩,總有人跟咱玩。”   尋無聽這話,眼前一亮,跑出去了。   梅叔欣慰的笑了。   第二天,看到自家女兒和村裡的老獵人摔跤,眼前一黑。   尋無找的新玩伴是成年人,那些長年和野獸搏鬥的老獵人還對付的了一個小丫頭。力氣再大還能比熊大?   除了苦知,尋無隻能獵人們一同“玩耍”。   她早就習慣過和體型遠超自己的對手對抗,隻是隨著身體的成長忘卻了。   力量強悍、體型高大的賊頭兒,正是兩人擅長對抗的類型。   兩人的動作愈發輕鬆自如,賊頭兒心感不妙。   能逃脫一座城的追捕,賊頭兒絕非蠢人。他有著自己的謀劃:第一擊就動用全力,嘗試瞬殺一人;如果沒得手,就慢慢消耗兩人的體力,省得分開逃跑。   一夜殺死幾十強盜,被擁有這種手段的兩人盯住是件麻煩事。   賊頭有作惡的自覺,他見到了很多滿眼正義公理的英雄少俠,可這兩個的眼中,看到了一種血性。也許,他們找上自己一夥人是為了公義,但從拔出武器起,這兩人的念頭中沒有雜質,他們想的隻有擊潰、打倒、殺害。   賊頭兒感到了興奮,對方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嗜血本質,他們是和自己一樣,遲早會走上歧路的一類人。   賊頭兒想:“同類相殘,最棒了。”   他雙足前後分立,持樸刀的右手擺在身後,擺出標準的起手式。   苦知看出賊頭兒身手中的章法,實際上,賊頭兒是在隨心攻擊,苦知看出的是他身體上多年操練積累的習慣。   見久攻不下,賊頭施展了刀法。   他的刀法頗有軍中的肅殺之氣,放棄了純粹的體能對抗,招數以武器為根本,樸刀揮動中帶動軀體旋轉,又將積蓄的旋轉力回饋到揮刀中。賊頭兒連砍十幾刀,壓得尋無喘不過氣來,而下一記揮砍更迅猛。   也難怪賊頭不願施展,僅憑這手刀法,他曾是軍官的事暴露無遺。   在操起刀法後,連樸刀都顯得鋒銳了幾分。   又是一刀,揮砍間含有股偏斜的暗勁,竟挑開了尋無的長刀。   見露出空當,賊頭兒忽而變招,兩隻手都握住刀柄,豎直劈落。   怒目含威似鬼神,刀落自有勢千鈞。   苦知突刺賊頭兒側腹,可對方無視,他決心斬殺尋無。   屏足氣息,尋無轉動身軀,同時左手追上被彈開的長刀刀柄。她雙手合握,嘶吼著掄起全力的力氣,收住長刀彈開的勢頭,以同樣的軌跡回砍出猛烈一刀。   苦知冒出冷汗,他隻能相信。   噔!   刀鋒碰撞,在金鐵交鳴中彈開。   賊頭兒不甘的身體後仰。   尋無因重壓全身下傾,她借勢半蹲蓄力,立即彈跳而起,再度揮刀。   賊頭兒分心來扭轉軀乾,讓苦知的突刺沒有傷到要害。隨後,匆忙的重整姿態,抵擋尋無反攻的動作格外僵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鋥!   賊頭兒的防禦匆忙,沒有施力的樸刀無法抗衡尋無的蓄勢一刀,刀身從中央處斷裂。刀尖飛起,在旋轉中插在地上。   賊頭兒麵露驚詫,苦知趁機將匕首再深插幾寸,腰間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他揮動長刀柄趕開苦知,連連退步。   冷汗打濕了賊頭兒的臉,將腰帶往上提,牢牢的係緊,擋住了腰上的血窟窿。   在過去城外剿匪時,他曾經受過無數次更重的傷,他不斷提醒自己:“這沒什麼,隻要殺了他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現在的情況,負傷的賊頭兒體力、武力都遜色於對方,他還有最後一張底牌。   賊頭兒鬆手,斷裂的樸刀落地。   他低語道:“我還以為直到老死,我都用不上這寶物的。”   苦知皺起眉,他看見了賊頭兒粗獷的止血手段,也看到他將手伸進口袋裡,取出了一塊石頭   從色彩、材質上看,那絕對是石材。但怪異的點在於形狀,那石頭極度圓潤,即使是出色的石匠也難以打磨,可如寶石一般精心打磨石頭是為什麼呢?   多看兩眼,苦知更覺微妙,圓石頭明顯不是能自然誕生的物件,卻有著一股與生俱來般的協調感,讓人覺得這石頭就應該是一個巧奪天工的完美球體。   苦知立刻對尋無說:“不對勁,壓上去,別給他機會喘息”   經過剛剛的拚刀,尋無骨肉震痛、腰腿酸麻,但最終壓過了對方一頭讓她鬥誌高昂,雙步疾馳跟隨苦知。   賊頭兒笑麵癲狂,捏碎了掌心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