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多事之秋(1 / 1)

慕靄成沉 采爾馬特 5151 字 2024-03-21

戚知縣在東廂的小屋裡醉得不省人事,期間柳青讓小廝隔三差五去門口聽聽響動,怕他萬一想不開。先不說這些年的交情,單說知縣被‘請’來吃酒最終死在府上,這事兒傳出去很難不被人曲解。   第二日中午,戚知縣赤膊而出,拾了些柴火,去找柳青請罪,到了正廳門口正巧撞見成黙,在成黙的建議下又將柴火換成荊條,在身上拉了幾道淺淺的口子,臉上抹了把泥,才進屋。   一頓飯的功夫,戚知縣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檢討的都檢討了,甚至連今後工作如何開展,都進行了展望,並將兩個兒子送入相府的東亭學堂念書,以表誠心。   成默和柳青原本也沒想拿他怎麼著,一來昨日萬小爺幾人已將書房翻了個底朝天,所查實的內容與戚知縣所述都能對得上。二來就算實施了處罰,這人還用不用,用的話給人心裡平添幾分堵,不用的話,新來的人也不見得靠譜。況且,戚知縣已經將孩子押在學堂了,並且保證將來若再有與左相往來的書信,都將先交由相府過目,這已經是最理想的結局了。   如戚某自述,戚知縣確實稱的上是個克勤克儉的好官,至少在變通救災糧之前,賬目上滴水不漏,家中也沒有查出什麼特別貴重的玩意,妻兒老小衣食住行一律從簡,從不鋪張,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可見在極樂島的所見所聞,著實對他樸實無華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沖擊。英雄還是難過美人關啊。   至於豐樂樓的命案,戚知縣也將他所知道的都供了出來。上個月他收到書信,寫信人自稱是當今皇後隨皇上就藩時的貼身太監,說是有要事相告,隨信還附上了一塊玉佩作為信物。戚知縣也不認識宮裡的東西,就把這封信和玉佩轉交給了左相。左相回信讓他將人招待好,會有一僧一道來處理此事。於是戚知縣讓人提前包下了豐樂樓,又與兩邊溝通好了碰頭的日子。隻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外監司插了一手,寫信人前腳進了豐樂樓,二狼一隼後腳便跟了進去,並且驅趕走了戚知縣的人。再之後的事情,就都不在戚知縣的掌控之中了。他本以為有外監司進場,這事兒就可以蓋棺論定了,給左相寫信匯報了情況後,也未收到回信。哪料到,外監司的人左相都敢動。   在相府用完飯,有衙役來傳話,說是外監司來了個大官,等老爺回去呢。   戚知縣聽後急匆匆要走,卻被成默一把拉住:“別急,想好怎麼回話了嗎?”   “成公子放心,戚某既已決定效忠相府,今後行事必然也與相府站在一條線上。此案左相有重大嫌疑,如今又有外監司介入,戚某必然是要將左相告發的。”   成默笑著擺擺手道:“你覺得外監司憑借著幾封書信,就能扳倒左相嗎?”   “就算扳不倒左相,讓外監司來對付左相,不好麼?”戚知縣困惑道。   成默搖搖頭:“外監司來了個大官,明知道婁城是右相的封地,又知道你在相府做客,為什麼不直接來相府拜會,而是要等你回縣衙?說明來人並不想與右相有任何交集,要麼是徹底中立,要麼是倒向左相那邊的。若是倒向左相那邊,你去捅了左相的婁子,後果可想而知。若是中立,將此事回去鬧大,以左相如今的地位,被這幾封信扳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風波過後,你必然會遭到他們的報復。再說,當今天下,敢對外監司的人下手,還能下手如此利索的,有哪幾個勢力外監司自己也猜得到,根本用不著咱們去提告。今日外監司問起來,你隻需一問三不知即可。至於那些書信,可以作為證物,將來若是左相失勢,火上澆油之用。”   戚知縣聽之有理連連點頭,剛要走又回頭道:“成兄,你年紀輕輕,心思怎會如此之重?”   成默笑道:“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他倒是挺想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就像上一世那樣。他甚至有信心一己之力推動當下的科學技術進步個兩三百年。然而這個年代,並不允許這麼牛逼的人存在。   待戚知縣走後,柳青問成默道:“案情你怎麼看?”   成默邊打哈欠邊伸了個懶腰:“案情?什麼案情?”   “豐樂樓啊!”   成默一臉疑惑:“外監司都來大官了,還輪得到咱們查?既然輪不到咱們,又何必費那個腦子?”   柳青一想也是,便沒再說下去。   這是近日來難得的午後閑暇,二人來到後院涼亭中,半躺在躺椅上,有丫鬟在一旁煨著一鍋滋補甜湯,雪蓮銀耳之類的,眼前是一副假山假湖的人造景,雖然談不上什麼湖光山色,但也算是一番景致。   半晌,柳青打破了沉默,小聲道:“睡著了?”   成默嘆了口氣:“沒。”   雖然嘴上說不管了,但他腦子裡仍盤旋著豐樂樓的事情。若隻是普通的兇殺案,隻要死的不是他親近之人,既然此時已有人接管,他早就拋之腦後了。然而這裡麵出現了死靈師,更要命的是按照姐姐的說法,這死靈師還在他的身邊活動過......這讓他有了一種身在明處敵在暗處的不安感。   “前幾日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好沒?”柳青憋了好一會兒,終於把這個不想問又不得不問的問題問出了口。   成默沒回答,而是背過身去。   又是一件煩心事!不走吧,對不起哥哥,走吧,對不起姐姐。   就在氣氛愈發尷尬時,一名差役匆忙跑進後院,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道:“報......報告......外監司那人......那人去小青山了。”   “小青山?!”成默聽聞立馬坐起了身,“去那兒乾什麼?”   小青山是薑潔穎平日裡修靈的地方。成默不修靈,也搞不懂為什麼修靈人總喜歡往山溝溝裡鉆,但想到上一世的那些修行者,似乎也是這麼個路數。   “說是要去......要去找你姐,帶你姐進京!”差役道。   “啥?!”成默著急地站起身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回直接後院失火。   “具體的,小的也不清楚,總之那人已往小青山去了,老爺悄悄吩咐我來傳個話。”衙役終於喘過氣來。   “他娘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成默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朝外跑去。   剛跑到後院門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折回到柳青身旁,隨手拿起一把柳青的扇子道:“柳大爺,這扇子借我一用。還有剛才你說的那事兒,我暫且答應你,至少今日,我還要借你身份一用!”   說完便頭也不回往小青山走去,留下柳青一人笑著搖頭念叨:“成兄啊成兄,你又有了什麼鬼點子?要不是身體不允許,還真想去看看熱鬧。”   小青山位於城北,直麵婁江滾滾而下,山上遍布鬆濤竹海,唯一的缺點便是山頭矮了些。古人對於人力不可及的地方才會有特殊的崇拜,小青山的山頂隻需兩個時辰的腳程,因此從未被當做仙山聖地過。然而,在麵水的那一側山腰間,有一處地熱山泉匯集之地卻素來人跡罕至,倒不是無人知曉,而是因為此地冷熱交加,相傳有異獸出沒,老百姓都敬而遠之了。   這裡便是薑潔穎的靈修之地。   修靈之人,首當修身,繼而修行,終於修心。   算起來,薑潔穎在這裡修靈已有十餘載,頭疼腦熱她沒心亂過,思念父母她沒心亂過,甚至到了懷春之齡,她都沒心亂過。她十分清楚肩上的重擔,即便隨著年齡增長閱歷豐富,她開始明白復仇隻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罷了,但她依舊沒有動搖過。做的成做不成是一回事,去不去做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這兩日,她總是心神不寧,有時坐立不安,有時冥想片刻便要走神,這可是修靈之人的大忌諱。前兩日死靈教的出現並未讓她留意,但是這兩日死靈靈元的殘穢意味著死靈師就活動在周圍,這就是她不安的起源。要知道,死靈師可是天下人的禁忌,更是靈術師的禁忌!因為隻有靈術師才能真正理解死靈師的可怕之處。更可怕是,死靈師就出沒於身旁,成默身上的殘穢便是最好的證明。這兩日她一直不敢將此事聲張,一是怕旁人知道了對弟弟不利,二是怕嚇到弟弟。弟弟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似乎也總能逢兇化吉,但這種事情,隻要失敗一次,便是致命的......   思緒至此,突然一陣殺氣從右側而來,薑潔穎慌忙用劍去擋,隻聽‘啪’的一聲一片竹葉撞在劍鞘上,然而另一片竹葉卻徑直朝她襲來,她慌忙閃躲卻丟了平衡,差點摔倒在地。緊接著又是兩片竹葉‘嗖嗖’飛來,她本能地下腰想躲過攻擊,卻沒想到這其中的一片竹葉是由兩片疊起來的,飛到一半各自分道揚鑣,一片擋開了,另一片卻正中她的手臂,劃出一道口子來。好在用的是原本柔軟的竹葉,僅僅是一道淺淺的口子。   薑潔穎慌忙凝神,催動靈力,開啟法眼。隻見竹林外不遠處有一人正朝自己走來,不疾不徐。此人十丈之外能使竹葉傷人,靈力至少是達到瓚級上了,以她自己目前將級的水準而言,壓根不是一個檔次的對手。想到此她有些忐忑,不由得握緊了手中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靈術師的層次從強到弱劃,分為全、龍、瓚、將四個級別,每個級別之間的差距宛若鴻溝。當年天下修靈鼎盛時期,修靈者千千萬萬,別說拿到級別,就是入了門晉升修士的,也是百裡挑一。從修士到將級,再是一次百裡挑一。以此類推。因此天下全級隻有寥寥數人。   “沒想到啊沒想到,一代天驕薑秉靈,唯一的血脈竟如此不堪。”這聲音如洪鐘一般,先人而至,緊接著出現的卻是一個矮小身影,皮膚黝黑四肢乾瘦,身著外監司官服,胸前繡著一頭金翅白額虎,彰顯著從頭到腳唯一的貴氣。   是敵是友還未可知,但顯然對方對於自己的底細十分清楚。薑潔穎警惕地擺出一副迎戰的姿勢,用法眼看了又看確認此人並非死靈師,才稍稍放下心來。   “弱是弱了點,但好在你這雙法眼算是開發出來了,怎麼也比薑秉文強多了。”來人盯著薑潔穎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後說道,“外監司征調你這雙法眼入京,收拾收拾隨我走吧。”   薑潔穎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這一切突如其來,她壓根沒有心理準備。   “猶猶豫豫,畏手畏腳,這一點倒是挺像薑秉靈的,嗬嗬嗬。在下外監司少卿司空塚,奉命接人,這是批文,跟我走吧。”   司空塚說完,卻見薑潔穎仍舊未挪腳,於是冷笑道:“論道理,你得跟我走,論武力,你也打不過我。所以眼下,我勸你乖乖聽話,即便你說不行,那也得行。”   來人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又一個聲音道:   “我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