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莊園到城門口的路程並不算太遠,盡管約翰在大雨中被雨水刺激得完全睜不開眼睛,但駿馬還是將他帶到了目的地。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老馬識途吧?約翰不禁設想。 與同時期許多城市一樣,慕尼黑城墻與郊外的土地隔著一個不高也不算矮的峭壁,一個木橋橫在中間連接著城市與外界。約翰到木橋邊後就下了馬,改為步行牽著馬向前走去。 城門口站著一名無精打采的衛兵,看到約翰的到來起先愣了一下,然後微微前傾,確認來者身份之後立即行了一禮。他同約翰是老酒友了,約翰自然也同他打了個招呼。 “這大雨天的,你不在家裡待著嗎?”衛兵問約翰。 “有點心累,出來散散心,”約翰聲音低沉,“訓練房沒有人吧?” “當然沒有了,其他兄弟都在打呼嚕呢。等雨停了咱們去喝一杯?” “好啊,結賬照舊老辦法,輸了的請。” “哼哼,我前段時間搞到幾個幸運骰子,肯定不會再輸了!” 告別老友,約翰牽著馬走進軍營。其中的布置約翰再清楚不過了,他閉著眼睛都能保證不迷路。 訓練房內空無一人,除了木樁外,各類訓練用的木製武器堆成數個小堆,顯然負責打理的人並沒有約翰那麼強的責任心。在莊園裡,要是值班人敢這樣敷衍等待他的絕對是馬鞭。 他本想來到這裡繼續溫習自己的劍術,可學過的人都知道,如果隻是唱獨角戲那永遠無法進步。本來莊園裡也有練習場地,但都是露天的,下雨期間沒法用。 城內有一個頗負盛名的教官,教出過好幾個競技大會冠軍,最重要的是他為人豪爽,對每個前來求助的人都不分貴賤,你願意學我就願意教是他的宗旨,大到貴族子嗣小到鐵匠兒子他都一概接納。 在他身上約翰也學會了不少技巧,可問題是今天教官不在。無奈之下,他隻得拿起訓練用的木劍,對著那些木樁施加來回的斬擊,一時整個訓練場都回蕩著木頭相碰迸出的悶響。 由於屋內悶熱外加身著鐵甲,約翰身上開始浸汗,手上的劍也愈發沉重,但這不是疲憊。昔日的訓練練就了他磐石般的身軀,訓練沒幾下就累了是不可能的,真正累的不是身體而是他的心。 十五年前,約翰出生於巴伐利亞的軍事貴族世家,在慕尼黑周邊擁有自己的地產。由於不是長子,根據歐洲習慣法,有三條路擺在眼前:成為僧侶;打家劫舍;成為高級貴族的扈從。 約翰選擇了第三種。 第二條路他不會選擇,他的家族雖不算名門,但在當地也是值得關注,再加上父親對騎士精神近乎家訓般的堅持,約翰自小就樹立了極強的榮辱觀,那些人在他看來罪惡程度遠甚於異教徒,即使違背教宗的旨意用弩箭射殺都不為過。 第一條路他也考慮過,但在經歷過一件小事後便默默放棄了。一切都源於一個奇怪的神父。 那神父是個奇人,約翰不止一次聽說他的風流韻事,有人說他是一個流氓賭棍,因為強奸某貴族的千金外加欠債而逃亡到此,也有人說他是一名去過伊比利亞半島的十字軍戰士。約翰曾到教堂去蹲點,結果很快就被對方發現了。 為了免受責罰,約翰隻得和盤托出,結果神父反而大笑起來,並向他一一回答了那些流言:前者為仇家張冠李戴,但去過伊比利亞確為事實,神父為了證實這一點還將他當年用的器械給約翰看。 也許是那些東西喚起了約翰的興趣,也或許是神父找到傾聽對象倍感欣喜,約翰一晚上都在聽神父的冒險故事,也是自此參加十字軍的願望在他心中紮下了根,盡管這位小十字軍後來因徹夜未歸被家裡人收拾了一頓。 當他提出要去當扈從時,家裡人的反應喜憂參半。 母親和姐姐都是慈悲為懷的聖徒,但哥哥和父親卻很支持。特別是父親,總喜歡吹噓一名叫康拉德的先人曾經在第三次十字軍東征跟隨紅胡子在科尼亞大戰突厥人,但沒有一個人相信他,直到約翰的出現。從此約翰就天天纏著父親跟他說康拉德的故事,搞得現在約翰能把其倒背如流。 如今整個歐洲的局勢都不容樂觀,東方新崛起的奧斯曼蘇丹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巴爾乾擴張。雖說巴伐利亞距離巴爾乾還隔著一個匈牙利和奧地利,但這已經足以引起整個歐洲的恐慌,以至於人們對東正教徒的敵意都稍稍緩和了一些。 按理來說,如今自家門口已經存在一個刀口舔血的兇殘敵人,上帝的子民們應該再一次團結在十字架旗幟下,可貴族們要麼沉溺於尋歡作樂要麼就為雞毛蒜皮的事彼此攻伐不休。 像他這樣想要捍衛家園的人隻能乾瞪眼著急,每天隻能將多餘的精力放在訓練上,以汗水代替淚水,以木樁代替異教徒。可畫的餅不能吃,一味的訓練隻會帶來巨大的空虛。 他渴望真正的戰鬥,渴望像那名神父一樣真正對異教徒武裝傳教,無論是在黎凡特的茫茫大漠,還是在伊比利亞的挺拔高原。 為了追求殺傷力,約翰專門打在同一個地方,末了對著那個部位,一雙手高高將劍舉過頭頂,短暫蓄力後再猛砍下去。“哢啦”一聲,原先堅固的木樁缺了一個角。 “這招‘晴天霹靂’打得不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一個渾厚但極具磁性的男性嗓音打破了寂靜,約翰被嚇到了,同時迅速轉身朝身後水平劃了一劍,但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男人是站在門口正對著他,距離他有數米之遠。 約翰放下了手裡的劍,疑惑地瞧著他。而男人也知趣地緩緩向他靠近,鐵甲脛足摩擦在石頭地麵的一連串聲響在室內清晰可辯。 待他走近時,約翰才終於看清這個男人的長相。 對方的身軀如歌利亞般高大,膚色不知為何呈現出一種少見的小麥色,鷹鉤鼻,灰色眼睛睜得老大,臉頰上深深的皺紋如同尖刀雕刻,兩側的濃密的長胡須爬滿下巴。約翰不難猜出對方身份大概一樣是騎士。 不過也有不同,沃爾夫岡至今為止也就隻參與過剿匪以及公國內部的械鬥,而眼前的老騎士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他是真正參與過性命攸關的大戰的。 “大人知道這一招?”約翰問道。 “不但會,還可以教你如何完善。” 老騎士走到一旁,拿起另一把木劍,走到另一個木樁前擺起準備動作。與約翰一樣,對方也是將劍雙手舉過頭頂,但隨後劈下來時卻一把將木樁劈出一道大裂口,木劍也斷為兩截。 “哎呀,太用力了。公爵到時候會不會怪罪下來呢……”騎士略感抱歉地自嘲起來。 約翰對此目瞪口呆。先前自己竭盡全力也隻能砍掉一個角,而對方竟然可以做的比自己更好,震驚的同時也喚起了約翰的自尊心,讓他上前向騎士請求切磋,而後者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