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鑫顧不得深思,捏緊了手中的50木立,一路小跑回到了曹先生家裡。他輕輕地敲了敲門,曹先生便把門打開了。 “錢呢?” 聽到曹先生說話,榆鑫立刻就把那50木立交了出來。 接著他就要進行下一個工作,去河邊抓魚,然後撿樹枝。他拿起了門口的兩個木桶就出發了。 他知道有一條河有很多魚,並且他天天都去那找魚。 沿著曹先生家的後麵一直走,直到來到小山下,接著再往左走,就會有一條河。 那條河非常清澈,裡麵的任何東西都清晰可見。石頭,水草,順著河流漂流的紙船,還有魚。 大魚,小魚都有,它們顏色各異,形態各異,它們都有屬於自己品種的名字,但是榆鑫叫不出來,因為它們榆鑫都不認識。 他隻知道哪條大,哪條好吃,哪條值錢。他把褲子提到了膝蓋上麵,脫了臟鞋,把一個木桶裝上半桶水放在地上,就開始下水抓魚了。 他必須快速進行,最少抓到十五條魚,這個數目是曹先生定的,加上撿樹枝的時間,他必須要在三小時之內完成。 那些魚感受到了榆鑫下水的動靜,開始躁動起來。它們朝著與榆鑫反方向的地方遊去,榆鑫快速而又嫻熟地抓到了一條。 他的右手抓緊了那條魚,接著又加上了左手,慢慢地走到木桶前,把魚扔了進去。接著他又回頭,看到了前麵有兩條魚,順勢抓了下去。 他慢慢地伸直了屈著的腰,抬起手看看自己抓到的是什麼魚。 清道夫。 他立刻把那條魚扔回了河裡。那是曹先生最惡心的一種魚,好像是因為它吃魚的糞便。因為之前抓到過一次,被罵了一頓,所以榆鑫就長記性了。這是他認識的唯一一種魚。 清道夫被扔走之後,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腳癢癢的,他順著感覺到癢的地方看去,便發現有一堆魚在自己腳底下。 這麼好的機會他不可能會放過,雙手也開始不聽使喚了,手腳並用,抓到的魚越多越好。 因為太過沖動,他沒有看到自己腳底下有一塊尖銳的石頭,一腳踩了進去。一股紅色順著腳底浮現了出來,汙染了周圍的水。 那是血。榆鑫看見了自己的血,腦子開始淩亂,頭開始發熱,重心消失,他朝後邊倒了下去。 不能暈倒,不能暈倒!榆鑫不斷地強迫自己清醒,但自己的眼睛卻開始不由自主地朝上翻了過去,再接著,他閉上了眼。 “好……好疼!” 一個聲音從無聲的黑暗中傳來,回聲不斷出現傳入榆鑫的耳畔…… 或者那並不是外界的聲音,而是心底的聲音,但,那個聲音是誰的?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如此令人膽顫…… 一股強烈的沖擊感讓榆鑫再次醒來,他躺在了地上,木桶放在了自己的右邊。 看見了刺眼的陽光,他立刻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已經離那條河非常遠了。 他提起桶想要跑過去,卻發現那木桶非常的重。 他看向了提著的木桶,發現裡麵已經裝滿了魚。一條,兩條,三條……二十七條??? 順著木桶往下看,他又看見了自己的腳已經穿好了鞋子,褲子也拉下去了。 他坐在地上,脫下了受傷的那隻腳上的鞋子,發現那個傷口依然還在。 一切都是真的。 這回他更加確信,自己暈倒後真的會有另一個自己出現。 是自己暈倒後的另一個自己幫自己抓了魚,還抓了特別多。他看向河邊,發現有幾條被折成兩半的魚。 但他並沒有在意。 他不知道距離自己暈倒後過去了多長時間,隻能看向太陽進行大概的估計。大概過去了……一小時!他不敢相信另一個自己的行動如此快速並且高效,換做平時的他,必須要多花費半個小時。 他努力地提著裝魚的木桶,然後又提起了另一個空木桶,朝著樹林走去。樹林裡經常會掉落樹枝,榆鑫現在要做的就是撿樹枝,把它們裝進木桶,越多越好。 大概過去了十分鐘,他隻找到了幾根樹枝。 他突然腦子一熱,想要讓另一個自己幫忙做事。但看著自己的手臂,突然又不想了。 曹先生嘴上說著榆鑫是保姆,卻天天要求他做事,最後還改口成了“奴隸”。 倘若他再讓另一個自己幫自己做事,又何嘗不是把另一個自己當成了奴隸呢? 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決定老老實實地自己做自己的事。 一個小時過去了,木桶幾乎要滿了。他心滿意足地回到了曹先生家裡。一如既往地敲門,開門,然後進去。 “你怎麼抓了這麼多的魚?”曹先生看著木桶發問。 “那我明天可以少抓點嗎?” 榆鑫小聲的問道,卻惹得曹先生發怒了。 他氣洶洶地說:“你怎麼好意思問這個問題?明明是我在問你,你為什麼要用問句回答問句?我不管你為什麼抓這麼多的魚,明天你也要照常抓十五隻!你再厚臉皮提這個要求,我就把數目往上加!” “不要……” 榆鑫低著頭道歉,直到曹先生讓他滾了,他才離開。 他接下來的工作是洗菜、生火,然後等曹先生的老婆做飯。 曹先生的老婆也姓曹,但他從未聽過曹先生講她的名字。他們總是互稱“親愛的”。 而他隻能稱曹先生的老婆為曹夫人。 廚房的籃子放著中午要吃的菜,那些是曹夫人從外邊買回來的。 洗菜這件事榆鑫做的很細心,因為他隻要在中午之前洗乾凈就行了。 大概過了半小時,所有菜都洗乾凈了,爛掉的菜也被找出來扔掉了。 他跑到了土灶前麵,把剛才找來的樹枝扔了進去,然後點燃了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他蹲下盯著被點燃的樹枝,時不時吹一吹增大火候。等到曹夫人來到土灶這,他就可以走了。 大概過去了半小時,曹夫人終於做好了菜,飯也用電飯煲蒸好了。 一家人坐滿了位子,曹先生,曹夫人,還有他們的兒子曹昀林。榆鑫坐在一旁乾看著。 他必須等所有人都吃完,他才可以去吃飯。等到那個時候,他吃的自然是剩飯剩菜。不過他已經很滿足了。 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有饅頭吃,中午有飯吃,雖然吃的是硬饅頭,雖然吃的是剩飯,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經歷了家破人亡,挨過了許多天的餓,現在隻要每天乾活就有東西吃,能融入一個家庭,他已經很滿足了。 吃完了剩菜剩飯,他就開始洗碗。洗完了碗筷,他就又要出去了。看著墻上的鐘指向下午一點,他便快速出門了。 下午與上午不同,因為他要帶著曹昀林。 曹昀林是一個三歲的孩子,會說話,但還不會走路。他坐在嬰兒車裡麵,而榆鑫要推著嬰兒車去往下一個工作地點。 那是曹先生的一塊地,被開墾成了麥田。榆鑫的工作是照顧麥田,處理雜草,驅趕蟲子。 總之就是打理好麥田。 榆鑫最開始來到曹先生家裡時非常不理解為什麼曹先生要他要帶著自己的兒子去照顧麥田,而曹先生的回復是:“曬太陽。” 雖然說是曬太陽,但要是曹昀林有什麼不舒服,榆鑫就要挨揍了。這個工作的時間是四小時,期間不僅要照顧麥田,還要照顧曹昀林。 非常累,但也比其他工作輕鬆。 枯燥無味的四小時過去,他就能夠回去了。 他並不能準確的知道時間是否過去四小時,隻能看著太陽所在的位置做出估計。 曹先生家裡有鐘和表,但他打死不肯給榆鑫一個。在一年半的磨礪下,他熟能生巧,漸漸能夠較為準確地通過太陽得知時間。 把曹昀林送回了曹先生家裡,他就來到了下一個工作地點。 曹先生在榆鑫照顧麥田的期間回去砍樹,然後帶到商鋪附近。 榆鑫在照顧完麥田之後就要去到那,把柴劈好,送到商鋪內換錢。因為樹是曹先生砍的,所以他知道榆鑫劈的柴能換多少木立。 等到太陽落下,落入了巨樹的樹冠裡麵,陽光再也不耀眼,天幕漸漸黑暗,他就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就著冰冷的地板,蓋上破被子,不斷嘗試忽略窗外吹進的冷風,直到大腦再無雜念,他便睡著了,忙碌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這便是榆鑫的一天。 時間轉眼過去了三天。 榆鑫在灰暗的房間中自然醒來,掀開破被子就走了出去。他發現外邊的火光沒了,因為火把被熄滅了。 屋外格外安靜,沒有曹昀林叫囂的聲音,也看不見曹先生的蹤影。他走下了樓梯,來到了大門前。 大門前被貼上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們要出去,你今天的工作也必須完成,除了最後一個劈柴的。我明天就回來。” 榆鑫拿下了紙條,看見這行字下麵還寫著“死奴隸”三個字。 榆鑫的手突然有些不聽使喚,想要撕破這個紙條。 但是他最終還是克製住了自己,把紙條輕輕放進了垃圾桶。 因為曹先生出門了,所以他不用那麼在意時間,隻要把工作完成就行了。 抱著這種心態,他反而乾活乾得更加努力。第一個工作結束後,他迫不及待地去找鳴。 找到了鳴,他便更加興奮了。他把曹先生出門這件事告訴了鳴。 “他居然出門了?那你要乾什麼?” “我工作還是要繼續的,但是我有更多時間活動了!” “太好了!唔唔!——” 兩人嬉笑著,最後各自離別。時間轉瞬即逝,中午很快就到了。榆鑫遇到了一個難題:中午飯要怎麼解決?他不斷躊躇糾結,最後選擇了去找鳴。 鳴早就意料到了榆鑫會來找他,早早地等在門口了。 他帶著榆鑫見了一個非常特別的人。 那是一個高而瘦的老人,左眼戴著眼罩,嘴下是雜亂的白須。 他的皺紋非常地深,眼皮下垂,雙眼無神,卻又不缺乏慈祥的樣子。 他披著大衣,左手拿著煙鬥,遲遲沒有鬆手。 榆鑫與鳴見到他的地點是巨樹村村外的一個偏僻的草原,他馱著身子坐在小木椅上,看向了兩人。 鳴在一路上介紹了這個老人。老人的名字叫納嘎,是那隻鸚鵡“鳴”的原主人。 他們在十幾年前的一次戰亂中走散,最後鸚鵡遇到了年幼的鳴。 鳴曾經聽老人說過自己的原住址,也是一個村莊,叫做藥村。 老人曾是一個醫生,在戰亂中瞎了左眼。 他在被打落的鳥巢裡撿到了年幼的鸚鵡“鳴”,靠著敏銳的洞察力知道這隻鸚鵡很有獲得人類思維的潛力。 它的身上有一道黑色的羽毛,看起來就像是“鳴”這個字,因此得名為鳴。 老人身後的木屋是自己蓋的,他目前以打獵謀生,同時培養著一片田地。 他給榆鑫和鳴安排了一頓飯。 就餐中,老人一直看著榆鑫,凝視著他的眉毛。 “你的生命很特殊。”他對榆鑫說了這樣一句話,令榆鑫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想起了另一個自己,那個暈倒後醒來的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會幫自己揍那些討厭的人,幫自己做事。 “我暈倒後會變得很奇怪,像是另一個人一樣。” “果然如此。”老人麵色凝重,“你最好少暈倒,那一個你非常危險!咳咳咳!——” 榆鑫最終還是沒能明白老人的話,隻能趁著老人咳嗽期間摸索出些什麼,但什麼都沒想到。 能對自己有利的,還能有什麼危險? 他道別了老人,與鳴一同回到了巨樹村。 路上,鳴告訴了榆鑫關於老人現在的狀況。 他的肺在十幾年前的戰亂中被打傷,事到如今還是無法康復,因此不斷咳嗽,無藥可治,無人求助。 鳴與榆鑫隻是毛孩子,不可能會了解醫術,更何況是困難的手術,他們隻能袖手旁觀。 老人非常固執,固執到不願意到外地找醫院治療,他說自己到了這把年紀,死了也沒有什麼問題。 他一生沒有結婚,把鳴當作了自己的乾兒子。 鳴在十年前遇見老人,在那一次,鸚鵡與老人再次相遇。 兩個深深的羈絆在戰亂中走散而又重逢,一個天生孤獨的孩子得到了家帶來的溫暖,老人將這種事情稱為——奇跡。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原來你有住所!”榆鑫問鳴。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因為我不明白什麼是家。我每天都沒有事情乾,有時就幫納爺爺看看田地,就沒了,不像你,天天都有事情做。和你說我有地方住,我有點不好意思。” 榆鑫聽了鳴的話,這才明白,原來他以為家的意思是每天都幫長輩做事。 “你那就是家啊!有地方住,有長輩陪伴,那就是家啊!乾活隻是看情分,並不是不做事就不是家的一份子了!你能不乾活就有飯吃,已經很好了!” “那……你天天都乾活,算過得好嗎?” 榆鑫聽了鳴的發問,一下子愣住了。 “我……”他不斷猶豫著,最後還是坦白了,“我其實過的不好……” “啊?怎麼過的不好?發生什麼了嗎?還是……” “不不不!沒有沒有,沒什麼事情!” “那你要住到納爺爺家裡嗎,如果你能逃出去?” “逃出去嗎?”榆鑫想象著逃出去後的生活,但又回想到了納爺爺的咳嗽,想起了他身體並不好,自己去了可能會給他增加負擔,於是他回答,“不用了。沒必要。” 說著說著,他們來到了曹先生的麥田裡。暖風陪伴,麥田很快的照顧完了。鳴提出了去湖裡洗澡這個建議,榆鑫一口答應了。 說起洗澡,榆鑫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每天都要乾活,不能停下來,回去也不能遲到,他沒法在空餘的時間內跑到湖邊洗澡然後跑回曹先生家,那多半是要遲到的。有了這次機會,他肯定會去洗一次。 來到了湖邊,他們已經氣喘籲籲。兩人相視一笑,飛速脫光衣服,一躍而入,在湖中嬉戲打鬧。仿佛時間停了下來,榆鑫難得有時間、有心情去觀察周遭的事物。 洗完了澡,他們穿上了衣服。鳴的衣服突然掉出來了一個東西,榆鑫仔細一看,發現是一把短匕首。 “你為什麼有這種東西?”榆鑫看到了刀,開始顫抖。 “別怕別怕,這是納爺爺給我防身用的!” “真的嗎?” “你看我傷害過你嗎?” 榆鑫總算冷靜了下來。他道歉似的對鳴說:“對不起,我就是膽子有些小……” “沒事。” 談話期間,榆鑫突然感覺腳底很癢。他看向了下方,發現一個黑色的長條狀。他抬起了腿,讓那長條狀完全顯露出來——是一條蛇。 榆鑫嚇得直直往後退,結果被樹根絆倒,摔倒地上暈倒了。 “咳……咳咳!” 榆鑫突然又站了起來,眉毛變了個樣。他眼神可怕,抹著嘴裡流出的血。他看向了蛇,突然變得非常兇狠。他一把奪過了鳴的匕首,將蛇開膛破肚,血流一地,他吐了口口水在蛇的屍體上。 榆鑫突然轉向了鳴,握著那把沾血的刀,慢慢走向他。 “誒誒!你要乾嘛?!” 鳴見狀趕緊往後撤,一路小跑,直到榆鑫再次暈倒。 “醒醒!醒醒!” 鳴搖晃著榆鑫的身子,直到他張開眼。在他動起來的一瞬間,鳴警覺地向後退了好幾步。榆鑫摸了摸頭,眼睛突然張的很大,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趴在地上。他猛地翻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鳴看見榆鑫的眉毛恢復原樣,這才敢靠近。 “我剛剛……又暈倒了嗎?” “對……那個你殺了那條蛇,還想要攻擊我!” “啊?” “你剛剛就握著這個匕首。”鳴說著,一邊指向了榆鑫的右手。 榆鑫看向了自己的右手,發現自己握著一把沾血的匕首。他突然感到不安,握匕首的手開始瘋狂顫抖,直到它掉落在地上。 “我剛剛真的有要攻擊你嗎……” “對……” 榆鑫愈發感到害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立刻告別了鳴,回到了曹先生家裡。正如老人所說,榆鑫的另一個自己真的很危險。他雖然對自己有利,但在有絕對武力的情況下也會做出不堪設想的事情,例如傷害他的朋友。另一個自己並不是善茬。 夜晚,他在夢中看見了一個人。 “好……好疼!” 那個人呻吟著。視野逐漸清晰,榆鑫看清楚了那個人的麵孔。是榆悠!是他的哥哥!榆悠的左臉被劃了一道傷口,他的左腿受了傷。 榆鑫伸手想要觸摸哥哥,可眼前的一切都突然變了。他看見了一群人,圍著榆悠。 他的身體開始不聽使喚,自己站了起來,然後揍趴了一個人,從他褲子裡麵找到了一把小刀,他不斷揮舞著,劃傷了其中一個人的手臂。 那一群人開始瘋狂逃竄,跑向馬路。他又看向了榆悠,揮刀想要傷害他。 榆悠不斷掙紮,最後被劃傷了左臉。 “啊!——” 一陣慘叫聲傳來,榆鑫看向了馬路。那一群人被車撞死了,被大卡車撞死了。血流了一地,染紅了他的世界。 這是一段回憶,是對十歲的那件事的,但並不是他的,這可能就是自己十歲時暈倒後另一個自己所經歷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殺了蛇的那件事讓榆鑫蘇醒了這段回憶。 那場車禍由他一手造成,或許這就是他暈血的原因。 這下他總算明白了另一個自己的可怕,他決定再也不讓另一個自己醒來。 絕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