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轎中,風歧將那本折紙之術合上。 疲憊的揉了揉雙眼。 這是他第一次完整的瀏覽完一門術,結果與他所想大相徑庭。 此書之中,從折紙的紙的製造選材開始,將一種名為青雲竹的竹子自筍開始養起,而後選取生長十年時間還沒三丈高的竹節,通過十七道工序,三十九種材料炮製成紙。 這還不夠,平日裡還需以自身精血養之。 而在折紙之時還需在折疊之中融入特殊手法,最後才能以血激發,使之化物。 也就是說,那老道看似簡單瀟灑的折紙化生的背後,藏得是數月乃至數年的苦工。 難怪總有人說,術者,旁門左道者,執迷不悟,流俗致死。 風歧對老道那折紙化生的濾鏡徹底碎了。 嘆了口氣,將書冊放下,又將剛才所收獲的種種造物與秘術拿了出來。 其實他所修之法名為《鍛器采金法》。 乃是傳說中縱劍閣中童子所修基礎法門,其中共有鍛鐵、練器、采金三部分。 所謂鍛,便是其中有一門鍛造之法名為六合勁,先要練出震、崩、劈、點、纏、彈這三猛三柔共六種鍛造之力,而後六力合一,往返之間,即可鍛出傳說中的精金,亦可淬煉肉身。 如他剛才以鐧砸狗,看似力大,實則用出了彈力與點力,隻疼而少傷。 而他這兩米來高的壯碩肉身自然也非花架子,常年淬煉之下,雙臂之間足有千斤之力。 所謂采金,便是精金在鍛成之時,會有金氣溢出,可以器吸納儲存金氣,此氣淩厲霸道,不但在納靈之後可以吞服,更在平時可以之禦敵,銳利無雙。 所謂器,便是那可儲金氣之器,如他手中玄鐵錘,懷中印信小劍,這些東西不但可以承受這七種勁力,更能存儲金氣。 隻是,他所修的《鍛鐵采金法》,是閹割過的,不但在精金材料的配比方麵有誤差,使人鍛造的“精金”隻能溢出金氣,而無法真正成就精金。那玄鐵錘也隻能鍛鐵,絕不可見血,沾血即銹,因而對敵之時,金氣耗盡之後,此錘與廢物無異。在采金氣之時,更是隻能采得十之一二。 這也是他積攢的金氣為何如此之少,僅是與那肉樹老人碰了碰瓷就消耗殆盡。此刻又要將這些東西手段拿出來的原因。 而據他師父所言,這樣閹割過的法門是縱劍閣故意放出來遴選弟子的,凡能以此法采得金氣而又年不過十五者,都會有縱劍閣弟子從天而降,收之入門。亦或是自己前去縱劍閣,也可拜入門墻。 此法他一年前就已經練成,但那時他師父被那狗屠所殺,他也被那狗屠擄進狗鎮府中做個鐵匠。 他不是沒想過逃出去,自己前去縱劍閣,但此地在縱劍閣管轄邊緣之地,離那縱劍閣何止數千裡,憑他手中那點金氣想要過去,隻怕早早就被人或殺或囚了。 因而,隻能等。 於是這一年來,他一直暗中磨煉此法,靜候天時。但直到現在,他已經馬上十五歲了,也沒等來縱劍閣修士。 所以,他不等了。 好在他這人向來喜歡做兩手準備,一邊等待,一邊暗中積攢毒藥、金氣,收集消息,同時討好狗屠及其家人。 直到前幾日那狗屠準備前來黑市互易會時,他知道,機會來了! 每逢這狗屠外出,他總要大肆折騰,飽飲酒肉。 他當機立斷,將那毒藥盡數下在狗屠的濁酒之中,本來還想待其死去,再將其寶物一卷而空。 但沒想到那狗屠肉身強悍,不但見毒未死,而且身旁還有惡犬護衛,讓他隻能悻悻離開。 但他身無長物,又如何能混得下去。 想起那狗屠常常對其家人講述這黑市互易會,此番準備也是要來此,頓時惡向膽邊生,便憑著記憶炮製了一份假令牌,又造了那假古經,準備騙來一份資財再逃之夭夭。 所幸,雖然此番意外叢生,但他都渡了過去,而且還收獲頗豐! 更讓他攢足了資本,有了將狗屠闔族斬草除根給自家師父報仇的可能。 他這個人,向來恩仇必報,隻要有機會,就一定要做,不然恐怕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更何況,隨著事情發展到現在,他也明白,這狗屠闔族自己其實是非殺不可的,畢竟自己的底細狗家知道的一清二楚,而自己還騙了那肉樹老人。 一旦事情敗露…… 因而隻需將那狗屠家中二十二口盡數滅殺,絕了後患。 那便是海闊天空,憑他魚躍鳥翔! 思索間,這些東西一一檢查,開始謀劃一會該如何攻入狗鎮。 …… 不知過了多久,紙轎忽然一停。 風歧猛然睜開雙眼,森然殺意一閃即逝。 到地方了! 他將諸多器物收起,走出紙轎。 便見天邊一輪暗淡似將熄炭火的大日徐徐升起,前方不遠處,見一山嶺,嶺前房屋連綿,正是一小鎮。 此刻鎮中明亮火光流動,一聲聲犬吠匯集而起,震徹天穹。 那老道剛要上前說話,風歧卻直接拔出銀鐧在手,上前兩步將鐧架在那赤嘯脖頸。 冰涼的觸感讓兇惡大犬肉眼可見的一顫。 剛剛昂首探看,欲要吠鳴的姿態頓時畏縮了起來。 “啪!” 風歧猛地一巴掌拍在惡犬後腦袋。 這大狗頓時一抖,嗚嗚的匍匐在地麵,尾巴都夾了起來。 “狗改不了吃屎,記吃不記打!”風歧罵了一句,看向老道,正欲說話,卻被遠處聲音打斷。 “咬!給我往死裡咬!” “看他說不說!該死的奴才,竟敢跟那賤奴勾結!別以為能夠狗兒醫病,我狗家就缺不了你!” 伴隨著惡犬吼叫,一道清脆的童聲忽的響起,緊接著便是撕咬伴隨著慘叫聲響起。 聽到此聲,風歧心中忽然一動,莫名看了眼老道。 悄然往前兩步,遙遙便見一個鐵塔般的壯漢立在那裡,在他的脖子上正坐著一個身穿大紅肚兜,三四歲的孩童。 這孩童此刻麵色陰惡猙獰,手中攥著三四條細細絲線,絲線另一頭,四隻牛犢大小烈犬正低頭不斷撕咬吞吃著。 “嘶,好厲害的訓狗功夫,好兇戾的童兒!”老道跟了上來。 隻一眼,他便看出了那絲線就是普通絲線,孩童更是普通,但偏偏就這樣控製住了這幾條惡犬。 “這孩童正是那狗屠最寵的小兒子,地上躺的幾人則是這鎮中狗醫一家。”風歧隨口答道。 “嗯?”老道詫異看向風歧。 “好好好,不說是吧?那就死吧!”那惡童見狗醫一家還是不說話,當即一甩絲線。 但詭異的,那四隻狗卻不動了。 反而夾起了尾巴,趴在地上發出嗚嗚聲音。 “起來!死狗!還不趕緊起來!”孩童見狀氣急敗壞。 但那狗還是無動於衷。 孩童忽然拍了拍身下壯漢的腦袋,“鐵奴,你去,把他們都殺了!” 正在此時,風歧踢了一腳趴在腳邊的赤嘯,這大狗當即起身發出一聲咆哮。 “嗚……汪!” 那四隻惡犬頓時被嚇得將臉都埋進爪子裡,身下一股騷臭味彌漫開來。 “廢物!都是廢物!”惡童見狀大怒,猛地一扯絲線。 四條細線登時斷裂,那被束縛的惡犬竟似失了魂一般,嗚咽著眼珠裡流出淚來,不一會便自絕而亡。 “這份訓狗功夫……”老道再次驚嘆出聲。 而此刻,他鐵塔般的漢子也循聲轉頭,見到赤嘯的狼狽樣,古井無波的麵容浮現出一絲驚駭:“狗,狗王?!” 但緊接著便看到風歧與老道,不由得瞳孔一縮。 “大狗!是爹爹,爹爹回來了!”那惡童更是眼睛一亮,連連拍手,“大狗快,快去把這幾個賤奴咬死!” 卻是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風歧與老道。 但赤嘯卻惡狠狠的呲牙,咆哮出聲。 顯然是物傷其類。 惡童不由得大罵,“賤狗!死狗!竟敢不聽我的話!等我爹爹回來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這時又看到狗旁邊的風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眼睛一亮,“好啊!是你這個賤奴!還敢回來!” 拍著那漢子腦袋催促道:“鐵奴!快!把這該死的賤奴拿下,我要把他剁碎喂狗!” 但那大漢隻是一動不動,隻是凝重的看著老道。 使得惡童又急又氣,對那壯漢又打又罵。 而這一切,都落入老道眼中,他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頓時不可思議、驚恐等等情緒不加掩飾的流露而出。 這時,風歧後退一步,銀鐧暗暗頂在老道後腰,“怎麼?你還要等這受了重傷的狗兒上前殺敵?!” 老道回神,感受到那後腰那冰冷的的堅硬之物,再結合方才見聞,頓時就肯定了自家猜想,心中更是糾結萬分。 老道的表現風歧早有預料,他輕聲道:“想不動手,現在已經遲了。可若是真不動手,那就徹底來不及了!” 此話若邪魔低語,又似真言灌頂。 一語點醒夢中人! 讓老道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早已經上了風歧的賊船,進退兩難! 既然如此…… 那就殺! 他心一橫,捏出一把剪裁好的拇指大小的紙劍,猛地一揮。 便見紙劍陡然放大,化作漫天劍雨攢射而去。 紙劍無聲無息,恰似一陣無聲雪雨吹落。 但下一刻,便見那壯漢及惡童忽然一顫,而後乍開一道道裂縫,血液噴湧而出。 緊接著,轟然倒地。 風歧心中也不由得鬆了口氣,這老道此刻才算是一隻腳踩上了他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