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部牙帳,燈火葳蕤。 一對親生兄弟,一對結拜兄弟皆席地而坐。 三人麵色凝重,一人怡然自得。 白日送走了士族田家,宇文部一口氣不敢歇,如今一改草原強盜不做,反去做那斯文的生意人,眾人都有些無所適從。 宇文普回雷厲風行,當即讓各渠帥返回各自牧地,清點積壓待銷的牛羊馬匹,有備無患。 閻柔自也沒歇著,與必徹徹清點渠內牲畜,精選剽肥體壯者。 雖然大野部造成的損失不小,但好在往年積壓了大量牲畜,通商尚還無虞。 幾人分頭忙完,直到深夜才返回牙帳。 “阿柔,難不成咱們當真要以一敵多?”宇文嬗心有顧慮,不吐不快,“一虎尚且難敵群狼,更遑論咱......” 他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帳中四人誰都心知肚明,宇文部正是因為相對弱小,才會被擠壓到火兒慎南端。 若是他部來犯,宇文部悉數強硬還擊,那就是樹敵於整個中部鮮卑,無立錐之地了。 “話是說給田家聽的,自不能樹敵甚眾。”閻柔說了句,苦口婆心,“過剛易折,和氣才能生財。” “那當如何?”宇文嬗不解,“要麼偷偷做,掩人耳目,要麼...哼,照老子說提前與那幾部落敲打敲打,誰來攪亂就是宇文部不死不休的世仇!” 宇文嬗的法子一聽就行不通,通商貿易是大事,成千上萬頭牲畜交易,終究紙包不住火。至於敲打更是無稽之談,別人若不眼饞聯合來敲打你,就是祖上燒高香了。 宇文莫那皺眉,“叔父,你耐著性子些,且讓閻兄將話說完。” 宇文嬗癟了癟嘴,他這輩子為了宇文部崛起,沖鋒陷陣,九死無悔,殺的人比搶的人還多。 自己這些老家夥們拚殺了一輩子,留下了一身傷疤,也形成了強盜思維,不服就殺,缺了就搶,如今臨了臨了卻要換種活法,這讓他一時適應不了。 “人都是趨利避害之物,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閻柔不緊不慢,娓娓道來,“用刀兵威脅,會適得其反,可隻需稍給甜頭,他們反而會趨之若鶩。” 宇文普回老辣,似乎已經揣測到閻柔的心思,不由沉吟點頭。 宇文嬗苦著臉,“說直白些!” 閻柔笑了笑,“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他說了句再直白不過的話,宇文嬗一拍腦門,恍然大明白。 宇文莫那忽而道:“閻兄,你是想借機拉攏幾部,合夥做生意?!” “這生意牽涉塞內數個士族,貿易量之大,光靠宇文一部是吃不下這麼大生意的。”閻柔點頭,胸有成竹道:“各部多年未曾經商,牲畜積壓如山。咱們可以借助他們的牲畜資源,集資同塞內士族互通有無。” 宇文嬗大喜,剛要說話卻被宇文普回搶斷,“這個法子雖好,可若是他們也分走大量的鹽鐵絹布,亦會對宇文部形成威脅,到時依舊強敵環伺。” “部帥,咱們可以從中抽取傭金。”閻柔腹黑,兀自壞笑道:“抽取傭金的多少,是咱們定的規矩,通過抽成將最終的鹽鐵收益控製在五五分成。我宇文部獨占半數,他們幾部共分五成,大量資源落入我部,自可高枕無憂。” 閻柔一席話,三人不由自主往後仰了仰,似乎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是不是太黑心了些?想當初狡猾的中原人,也沒這般心狠手辣。”宇文嬗有所顧慮,又問道:“若是他們嫌少,不願又當如何?” “各部歲貢即將告罄,比宇文部好不了多少,沒有人會和利益過不去。”閻柔言語鏗鏘,十拿九穩,“胡漢嫌隙,士族謹慎,那幾個部落離開了咱們,根本就是無頭蒼蠅,一頭牛一匹馬也休想賣出去!” 閻柔的意思明了,如今宇文部擁有士族官方授予的虎頭符節,那就是士族認定的通商渠道,士族根本不信任鮮卑人,旁的的部落也隻有通過宇文部才能接觸士族。 這些部落隻想傾銷積壓的貨物,寧願賤賣也要換取到鹽鐵資源,宇文部正好可以拿著金字招牌,從中牟利。 “好一個阿柔,做起生意來竟比漢人還頭頭是道。”宇文嬗哈哈大笑,隻是笑沒幾聲忽而又顧慮起來,“隻是....咱們吃香喝辣,就怕步六孤部從中作梗,向鮮卑大人進讒。” “叔父多慮,步六孤沒這個膽子。閻兄一旦將幾個大部落拉入夥,大家便是同舟共濟,步六孤若敢告密,那就是斷了大家的財路,隻怕第一個滅族的是他步六孤。”沉思許久的宇文莫那終是開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思通達,“再者,鮮卑大人的權力源於諸部落共舉,若幾個大部落共同進退,那鮮卑大人也會投鼠忌器。更何況,鮮卑大人自己也正需要這些資源上貢。” 閻柔拍了拍宇文莫那的肩膀,欣然道:“少主這一年來,長大了不少。” “與閻兄待久了,想不長大都難。”宇文莫那會心一笑。 四人敲定了事宜,不過三日光景,閻柔便等到了來客。 來客並非塞內士族,而是火兒慎草原五部的通商聯絡人,喚作索柯突。 索柯突年過六旬,顴骨突出,精瘦無比,兩眼卻發光,一看就是個精明的商人。 草原五部是整個火兒慎草原,乃至中部鮮卑都頗為舉足輕重,是支不小的力量。 他此次來代表草原五部,特來打聽通商貿易之事。 “閻渠帥。”索柯突滿臉堆笑,眼睛瞇成了月牙兒,“不知我五部入夥通商,需要納多少資?是以鹽鐵絹布,還是以牛羊馬匹代資?” 這入夥交錢,是自古以來的規矩,鮮卑人也不例外。 交牛羊馬匹當然是好極,他們最不缺的就是牲畜,若是交鹽鐵絹布,那就肉痛許多。 “不用交。”閻柔大手一揮,豪邁道。 索柯突一愣,他本已準備了滿腹說辭,隻待閻柔開價,他便順勢與閻柔討價還價。 他是草原上的老商人,什麼風浪沒見過,閻柔在他眼中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不值一哂。 他卻不曾想被閻柔當頭一語,打昏了頭。 “有這好事?”索柯突試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