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芬躺在大床上,兩眼盯著天花板。肚子間歇性發出陣痛,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限度。這麼久了,婆婆竟一次也沒來看過她,這既是對她的輕視也是對孫輩的絕望。 “算了,不就逼我和你兒子離婚嗎?”清芬咬了咬嘴唇,眼裡既有後悔又有無奈。為這個家付出了十年的辛勞和青春,卻始終換不來婆家的理解和尊重。他們也不想想,稀慶要能力有能力,要模樣有模樣,我怎麼會看上文強那個毛頭小夥子?唉,都是陰差陽錯,自己把原本還過得去的生活搞砸了。若沒有八個月前的那一幕,今天應該皆大歡喜。老天哪,你是想讓我多受幾個月的罪還是多享幾個月的福呢?清芬的眼光掃向相框中稀慶那張清瘦而又英俊的臉。“笑吧,以後有你笑的了!最好躲在BJ別回來!” “說什麼呢?”莆英剛才到廚房那邊攏了個火盆,然後端著它剛走進臥房,就聽到了清芬的自言自語。“稀慶又不曉得你早產,他請的是下個月的假。” “嘁!”清芬輕哼一聲。“我才不在乎,他愛回不回!” 在清芬眼裡,莆姨是個非常狡猾又頗有同情心的女人,家中所有的秘密雖然都裝在她肚子裡,卻還是不說出來怕傷了彼此的和氣。 “放心吧,說回來就會回來的!”莆英將火盆放在腳踏上,然後把臉靠近外甥媳婦。還好,清芬的神態似乎比之前輕鬆。莆英心安了一些,話語中稍帶暗示。“我們稀慶可是個好人!” “他好?”清芬淡淡地搖搖頭,滿眼不屑。“恐怕這家裡的好人也就隻剩下你一個了。” “咒我呢,這麼大怨氣。”莆英一邊開玩笑一邊用手指輕撫清芬頭發。“我可告訴你啊,別看你婆婆平時對你夾槍帶棒,但心裡對你還是蠻喜歡的。隻要你生下這個娃兒,以後就想喝香的吃辣的,全你說了算。” “嘁,姨你真會說笑!”清芬不耐煩地推開莆英的手,眼光落在了鼓得象一口大鍋似的肚子上。"難道有了娃兒才有地位?" “可不假呢,咱農村有娃兒和沒娃兒的家庭區別可真是大了去了。就說你吧,若不是稀慶及時發現你有了,你想想你倆現在的生活會怎麼樣?”莆草笑道。 “哦!”清芬不由得思忖起來。突然,她眼中放出一縷期待的光芒。“對啊,等我生了娃兒,我們都能去BJ了!” 莆英一怔。“啥?” “稀慶早答應我了呀!”清芬哈哈大笑。 “你呀?!”莆英搖搖頭。其實她早知道這執念一直存在於外甥媳婦的腦海中,隻是紮根得如此之深是她萬沒想到的。姐姐何許人也,她不可能放行!"你肚子不痛了?這會兒還有心想這事?” “唉,我也是過過嘴癮。曉得的,我和娃兒肯定去不成!要去也得稀慶親自發話,不然那一關就過不了。”清芬將手捧住肚子,有些失望地沖莆英擠擠眼。 莆英又好氣又好笑。知道有些事勸解也沒用,所以也就不再理會。她把手放在火盆上烤熱,然後伸進被窩。 “哎喲、哎喲喲喂!”就在莆姨的手剛碰到春芬肚子的一剎那,清芬突然大叫起來。這陣宮縮來得更急,似一把剪子在肚子裡胡亂攪動。 莆英急忙縮回手,眼看著清芬不停抓頭發,抓枕頭,抓被子,甚至捶打床鋪都沒能緩解,她站在一旁隻能乾著急。她後悔沒偷偷去把大夫請來了,這狀況不說保孩子,就是保大人也很難。“清芬、清芬,你可別嚇我?” 漸漸地,清芬痛得肌肉緊繃,全身縮成一團,嘴裡冒出絲絲涼氣。“姨,求你救救我,救我!” 麵對自己身邊唯一的接生婆,清芬希望撈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行行行!你堅持住!”莆英一邊緊抱清芬肩膀一邊側耳傾聽,心說我姐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可窗外除了雪壓竹枝的聲音,充入耳朵的就隻有眼前兩個女人越來越大的喘息聲。 莆英害怕到了極點,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老四的兒媳婦,她顫抖著沖清芬嚷道:“外甥媳婦,你一定要堅、堅持住!你現在難產,胎位馬上會正、正過來的!這年齡生孩子都要吃苦,不然站起來多活動活動,活動活動!” “不行啊!我痛!”腰酸得像是要從中間折斷,哪還有站的力氣?清芬大哭大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姨,這娃兒我不要了!太痛!你快拿刀給我割開肚皮!不然我就要死了!就要死啦!” “不行!你不能死!”莆英越來越緊地抱住清芬,豆大的汗珠和清芬的眼淚淌在一起。她閉上眼睛,心裡默默祈禱:“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我忍不了!你跟我婆婆是一邊的,就不想讓我好好生孩子!”痛到深處,清芬口不擇言。加上莆英的態度刺激了她,她想該得罪的人就一次全得罪光吧。“當初你為何不告訴我生孩子這麼難受,否則我打死也不懷孕。假如不懷孕,我就不會受苦。你去把我娘家人叫來,等我死了,好叫他們趕緊收屍。” “別說喪氣話!想想你去年跟稀慶鬧離婚那麼大的陣仗你都給鎮下來了,這個算什麼?過了這一關,以後可都是你的好日子。”莆英雖拿不準是應該站在親姐那邊還是站在清芬這邊,但眼下也隻能多補幾句安慰的話,來照顧一下外甥媳婦的情緒。 清芬一陣冷笑,咬著牙說:“好日子?你們恨不得把我剝皮煮了!” “你這話說得……,我也得罪你啦?是!你婆婆懷疑你,是因為你平時不注意!要曉得樹有皮人有臉,人言可畏,但隻要稀慶不鬆口,你婆婆她也得硬著頭皮來照顧你。這幾個月,她少給你做了一頓飯還是少燒了一回茶?人要有良心!我聽了你這話沒什麼,要是她聽了肯定不舒服。”莆英一邊說,一邊強力按住清芬讓她重新躺好。 清芬扁扁嘴,兩行眼淚控製不住地流下來。“大不了離婚!又不是沒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