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雪夜歸人(1 / 1)

清芬雙手緊揉肚子,感覺宮縮越來越弱,體力也越來越差。文強的幻影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清芬痛得昏了過去。   "喂,喂!別睡!"莆英不停拍打著清芬的臉,直到把她叫醒。   清芬的狀態影響了莆英,沒想到平時如大樹那麼堅挺的一個女子,現在竟像風吹落葉般毫無生氣。清芬小莆英七、八歲,馬上就要進入三十周歲的隊列,女人最好的年華恐怕也沒多久了。   莆英好一陣難過。她騰開雙手抓住清芬的肩膀,“侄兒媳婦!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堅持住!稀慶那邊還等著你去BJ呢。"   莆英也不管自己的話是不是會起效果,隻要謊言能讓清芬振作起來就好。她從梳妝臺上取過油燈,然後取下燈罩擦了擦,又將燈芯向上挑了一點。正準備脫鞋上床替清芬按摩,忽聽得前院傳來“哐哐啷啷”的聲響。不一會兒,有人敲起了灶房那邊的門。起先聲音很小,後來逐漸加大,給這靜夜中帶來了一股不確定的風險。   “誰呀?這麼晚了跟鬼催似的。”莆英警覺地抬起頭,低聲嘀咕。   "有人嗎?"外麵一個年輕的聲音邊敲邊問。   清芬迷糊中突然全身僵硬起來,幾乎忘了疼痛,她死死抓住莆英。"是文強?我剛看見他了。"   "別胡說!"莆英低聲斥道,她可不信什麼鬼神。外麵的聲音顯然很陌生,她判斷該男子年齡不會超過二十歲,陽剛氣十足。隻是這天黑風高,陌生人來此有什麼企圖?這棟房子離最近的人家也有三百多米,位於一條長河的拐彎處,把守著最裡麵的灣口,就連白天也很少會有人繞道從前院拐進來。隊裡頭所有的勞動力都上工地了,清芬現又是這個樣子,所以莆英並沒有馬上起身,隻是沖外麵嚷了一嗓子。"有啥事?"   "你家的人我送到這兒了,你們出來接一下!"男子見屋頭屋尾都有燈,也辨別不出聲音的來源,於是返身走了幾步站在院中大聲喊道。   "我家的人?"莆英猶疑,怕是人家弄錯了,不禁多問一句。"從哪來的?"   "城裡!"對方答道:"是叫稀……"   "噢!"清芬突然鬆開勒住莆英胳膊的手,一陣熱血沖過腦門。"姨,快去快去!定是稀慶回來了,他每次回來都會有人主動替他挑擔。"   "怎麼可能?"莆英半信半疑。稀慶明明寫信要下月才到家,可城裡來的人除了他又沒有別人。   算了,看過再說。於是莆英沖外麵應道:"哎,等一下,我馬上過來開門!"   莆英此時比清芬清醒,她用手輕輕按了按清芬的肩膀,將她身子放正。小聲囑咐道:"莫慌!現在家裡就你我兩人,要是稀慶回來自然是好事,萬一是不懷好意的人就麻煩了。你盡力壓著點別出聲,等我回來!"   話落步動,身形極快。清芬還未來得及反應,莆英就已經跨過門檻進了堂屋。她之所以沒直接開清芬的臥室門,一是怕寒風傷了產婦,二是怕陌生人知曉這屋子沒有男人。堂屋是平時接待客人吃飯的地方,比較寬敞。前麵兩扇木門用木栓緊扣在一起,兩邊各有一扇細格木窗戶。屋裡未點燈,所以從窗戶裡很容易看清院子裡的景象。   正月飛雪,在這南方山鎮乃尋常之物,隻不過今夜尤盛。滿院積雪足有兩指厚,給行走增加了幾分難度。莆英先是聽到外麵隱隱地低語,接著又有輪子的“哐哐啷啷”之聲。借助積雪發出的微弱光亮,她看到有個類似軍人的身影正拉著一輛板車從院子一側往外走,過簷下麵卻留下個臃腫得隨時都要癱倒下去的女孩,不,應該叫女人……   這下把莆草整糊塗了,他們在城裡何時有過這門親戚?   莆英趕緊直奔廚房,從灶旁取了根木柴拿在手裡。一個女的好對付,先前的膽怯此時變成了無所畏懼。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說話間莆英站到了那女人麵前。   "姨……"對方低喚一聲,氣息十分微弱。   "哎呀,我的天!"驚訝、激動、惶恐、傷懷,待對方伸手扯下頭上的包巾後,一係列的表情符號輪流定格在莆英臉上。她驚呼一聲,還未及喚出對方姓名,那女子就一下子癱軟在她懷裡。莆英使出渾身解數,連拖帶拽才將這女子弄進灶房。   兩串腳印,從階前直到灶臺口,混濁了雪與泥的糾結……   紅紅的灶火,映紅了一對紅腫的雙眸。看這女子,年約二十歲上下,披散著長發,歪斜著身子蜷縮在一張椅子上,漠然的望著灶口出神。盡管她衣著邋遢,麵色慘白,屁股扭來扭去,但依舊能看出幾分姿色。在她眼裡,麵前的灶火,仿佛正越燒越旺,燒成了一個大熔爐。恍惚的幻覺中,好似熔爐前有個男人慢慢地抬起手,正要把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扔進爐火中……   “住手,快住手!”女子失聲尖叫。   本是扶著女孩肩膀的莆英嚇了一跳。打這孩子進屋,她未曾回過自己一句話。此刻毫無征兆的出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差點將手中的火鉗震落在地。   究竟是夢遊夢到什麼鬼怪精靈,還是真的見到了自己闊別兩年的親外甥女?這一刻,莆英有點拿不準了。她望望那張曾經熟悉的臉,又望望身側的搖籃,然後使勁掐了掐自己的手背。   還好,不是夢!   但滿腦子的疑問卻隨著女子的大叫越來越盛,莆英的心也越揪越緊。她剛才一直忙著給這女子找被子架躺椅,又忙著生火燒水,折騰了好長時間。至於在另一房間等待她的清芬,竟被她完全忘到了腦後。   這時,後門輕敲,繼而爆出一長串咳嗽聲。   莆英一個箭步奔過去拉開門栓,將莆草迎進屋,然後伸頭看了看四周沒有旁人,才緊閉門戶,身子抵著門楣結結巴巴地道:“姐,姐,玉……玉兒回來了。”   “誰?”莆草本想告知自己如何艱難的找人去水庫工地的事,卻先被莆英這句話驚得退了半步。眼神緊緊地打在莆英臉上,突然睜大。乾癟的嘴唇微微顫抖,失去了往日的威嚴。   “玉兒回來啦!”莆英點點頭又搖搖頭。雖然莆草是個病秧子經不住風吹草動,但這件事卻怎麼也繞不過去,還是得與她講。   莆草終於相信自己沒有聽錯,這個折了自己半條命的小冤家如今回家了,她可回來了!   “玉兒!”莆草大喊一聲。可不爭氣的小腳跟不上心跳的速度,重心偏了幾十度。   莆英急忙扶住她,朝灶頭努努嘴,心沉落到極點,聲音又再低了好幾度。   “還有件事,她……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