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親的小算計】(1 / 1)

不是謝華駒對母親不滿才這麼說的,實在是她對父親的埋怨毫無道理。   在這個家裡,母親就是女皇,家裡大小事都得聽她的,父親壓根不能、也不敢做主。   沒有她的容許,父親不可能長期外出為廠裡推銷電線。   她在家累死累活,而讓父親在外“瀟灑”,有著她的目的:就是希望父親能讓自家鹹魚翻身,就是想借此改變自家窮苦的現狀。   她現在的想法就如今後在股市炒股的股民一般:電線廠一天天垮下去,好比股價一天天往下跌。她讓父親在電線廠兢兢業業地工作,就如股民認為自己在抄底。   股民炒股炒的是預期:現在抄底,他們期待有朝一日股票一飛沖天時能賺得盆滿缽滿。   母親則認為父親在電線廠最困難的時候不離不棄,肯定可以獲得工廠領導的好感。一旦工廠哪天好起來,丈夫豈不就因禍得福?豈不就有希望當上廠裡的小領導。   工廠若是招工,丈夫說不定還有轉正的機會!   等到轉正那一天,一家人在周圍鄰居麵前揚眉吐氣不香嗎?那時候誰不說我有眼光?誰不羨慕我們?現在別人有多嘲笑我們,將來他們就會有多崇拜我們!   是的,隻要是人,無論誰,心裡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小算計。   隻不過有的人幸運,容易實現他的夢想,有的人倒黴,屢屢碰壁,僅此而已。   謝華駒甚至懷疑母親遇人就抱怨父親不顧家,表麵看是訴苦,實際是在故意賣慘,是在扮豬吃老虎,是在暗誇父親工作認真負責,是在為將來大肆炫耀做輿論上的準備。   抱怨的時候,她內心其實是暗爽的,看聽她抱怨的人就如看傻子。   母親不知道兒子在腹誹自己,一邊用抹布抹著灶臺,一邊重新嘮叨兒子:“老娘告訴你,你的病就是好了,也別想再回學校讀書。人家到你這般年紀的後生都準備結婚、生兒子了。你這麼高的個子,坐在初中生堆裡讀書,比他們高出一個腦殼,你不害臊?……,等病好了,你就幫我做田裡的活,早點結婚,給我生一個大胖孫子!別東想西想,你不是文曲星!就是脫幾層皮,你也考不上大學,你沒那個命……”   直到爐子的火燒了起來,藥材放進砂鍋進行熬製了,母親才停止嘮叨,囑咐謝華駒守著爐子及時添柴,然後扛著一把鋤刀去地裡做農活了。   草藥還在熬的時候,謝華駒的弟弟謝華山和兩個妹妹謝小雨、謝小煙在外麵玩夠了,帶著幾個背著簍子的小夥伴回來。   那些小夥伴在院子外玩著,等著謝華山拿了工具一起上山。   他們上山是去打豬草的。這是他們日常任務,每天必須打一簍豬草,否則挨罵。   豬草打多了,沒有誇獎。打少了,絕對會被他們的父母罵上好久。   至於暑假作業做不做,做多少,家裡沒有人管,全靠他們自覺。   其實,現在學生的暑假作業很少,學生辛苦兩天就能做完,但家長還是懶得督促。   這裡的鄉村百姓大都不怎麼重視孩子的學習。這從孩子上學年齡就能感受到:孩子什麼年齡上學隨意得很,有五六歲發蒙的,也有滿十歲才去上學的。什麼年齡上學得視家裡的情況,如果孩子需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他們就得很晚才發蒙上學。   孩子學習成績好,小學、初中、高中一路過關斬將,順利升學,他們的父母一般都會一直送他們讀書。哪怕咬牙,省吃儉用他們也會一直送孩子讀下去。   可如果孩子的成績一般,考不上初中、高中,他們就會順其自然,讓他們回家種田。   很少有家庭在孩子成績不好的情況下還繼續供孩子讀書,還期望孩子將來考大學的。   一般農家都沒有培養出一個大學生的雄心壯誌。   不是這裡的農民不知道孩子考上大學的好處。相反,他們比城裡人更知道考上大學意味著什麼,都明白農家出一個大學生等於改變全家的命運。   可是,一個農家孩子考大學太難了。   受師資和資金限製,全鄉(以前稱公社)才區區三所初中學校,每個年級加起來才五個班。而安邏鄉十七個村村村有小學,哪怕初中教室裡的學生擠到爆尿,也隻能保證三分之一的小學生能升初中。其餘三分之二的孩子讀完小學隻得回家種田。   小學升初中錄取率如此低,而初中生升高中的比例又是多少呢?包括安邏鄉在內的三個鄉一個鎮的高中生都集中在南沅四中就讀。錄取高中生的比率也不到三分之一!   讀高中難,考大學更難!因為南沅縣的教學水平實在太差!   去年高考,南沅四中全校才五個學生考上大學,其中三個是中專,一個是大專。   成績最好的那個學生的考分也隻是達到了普通本科錄取線。   而今年高考,整個南沅四中隻有一個學生達到大專線,最後被一所外地中專所錄取!   正因為如此,譚華林這個考試成績穩居全年級前三名的學霸也擔心後年高考會鎩羽而歸。   考大學是如此之難,以至於周圍農民都對孩子考大學絕望了,沒人奢望自己兒女能鯉魚躍龍門。他們認為隻有文曲星下凡、祖墳冒青煙了才能考上。   自己兒女是凡人,祖墳又沒有冒青煙,讀書的事自然就順其自然了。   家長對孩子的要求很簡單,隻要他們在學校不出事就行。回家了,孩子們就得幫家裡做事,家長很少會問孩子一句家庭作業做完沒有。   孩子對打豬菜這種活也一點都不反感,還呼朋引伴,一起上山,一起回家。   在山上打豬草時,孩子們更是歡歌笑語。打滿豬草後,他們還會在野外你追我趕玩好久,直到夜幕降臨背著打好的豬草才一頭大汗地回家。   隻有小妹謝小煙在出門時候心裡有些不平衡,氣嘟嘟地對謝華駒說道:“大哥,你的病什麼時候好?我們家就你一個人偷懶,可媽媽還把最好吃的都給了你。”   謝華駒笑了:“等大哥病好了,天天給你做最好吃的。”   小妹很精明:“你騙人!你以為我不聰明?你病好了,好吃的都會給你對象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我沒對象了。”   “媽媽說了,秀秀姐走了,她會給你再找一個。”   “我不要。”   “……,大哥,我長大了也找對象,天天去他家吃好的。”   “你先長大了再說。”   看著弟弟妹妹離開的背影,想起才滿十五歲的沈秀秀,謝華駒搖了搖頭。   現在農村孩子結婚成家的年齡都小,隻要不讀書了,家長都會張羅給他們找對象。   他們結婚也簡單:將親戚、鄰居喊過來,吃一餐豐盛的飯,貼上窗花什麼的就行了。   領結婚證?不存在的,那是城裡人的事。   想起結婚,謝華駒腦海裡又出現了那幅極美的圖景,又仿佛看到潔白雪原上聳起的圓潤雙丘,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他往火爐裡塞了一根木塊,強行將放散的思緒收回來,低頭繼續認真看書。   離這裡大約四裡山路的一家茅草農舍裡,沈秀秀兩眼無光,毫無焦距地看著遠處的山巒。隻有當外麵傳來動靜,特別有人經過的聲響時,她的眼睛才變得明亮些,迫不及待地看著不遠處的那條山路,期盼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但每次她都很失望,一直沒有等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也不過來哄哄我?他真沒良心!我真是瞎眼了還想著他。”   “他看到身子的時候,猴急猴急的醜樣子,他應該喜歡我啊。”   “我好傻,真的好傻,怎麼能讓他看我這對……,真是羞死我了。”   “謝華駒,如果你今天不來哄我,我真的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