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位東海。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不能至。無風而洪波百丈，不可得往來。” 　　方離思忖。不能也不可，看來這蓬萊的消息確實封鎖得嚴密。 　　“金玉純縞，觀之益壽延年；珠玕華實，食之不老不死。” 　　“蓬萊所居之人皆仙聖之種。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 　　“迂怪之士亦稱有仙道、形解銷化之術；神怪、奇方者以萬數。” 　　看到這裡，方離停下了，有點氣餒。 　　他再將所有有關蓬萊的記述看完，也不過短短六七百字。 　　這些記述都帶有濃烈的神話色彩。而那些景物與風俗的描寫，怕是大多都是這八千年來的以訛傳訛。 　　方離忽然靈光一現。 　　那如果，從八千年前查起呢？ 　　他伸出食指輕輕在黑符上點了點： 　　“找祈國與蓬萊。” 　　——“祈國，長生奉神之國。” 　　“禹號，東夷大神帝夋之子，疑為祈國之先也。” 　　“蓬萊仙人，乃祈國遺民，木氏聚居。” 　　“八千年前，國運消彌，幾近斷文絕種。亡國迄今，祈國遺存，古巫十家，分散各處；貴姓三室，皆存江南。蓋可為證也。” 　　似乎沒有更多的信息了。 　　麵前的這本書即將自己合上，方離忽然又抓住： 　　“等等！” 　　他平常就愛看風俗怪談，如今有機會能一睹秘辛，自然也心癢難耐。 　　更何況，關於祈國的資料實在太少太少。 　　“衡天之山，有巨樹，枝葉千裡，鎮人鬼之隙也。東北角樹枝化門，七月初一見遊魂。” 　　這倒是方離知道的。可下一段，卻讓他愣住了。 　　“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癡愚者。其人卻穀食氣，炁神清明，無始無終，死而不滅。居衡天之山。” 　　不死不滅？ 　　“而古八千年，真神降世而收其民，享樂無涯。” 　　“以之尋問於癡愚。癡愚不言。後方知其口不能言。蓋為神敝棄而受咒詛。後有楊氏子昭與北狄族■■■■■■■■。釋。” 　　方離瞳孔驟然一縮。 　　楊昭？ 　　他再往下看，更加驚詫： 　　“方，治道之方也。” 　　“亦為祈國遺貴。” 　　—— 　　出了秘閣，確定沒人監視，他又往國子監跑去。 　　他知道了太多沒聽過的東西，有太多要問的人。 　　他感到有點壓力。但還是要按部就班解決這一切。 　　畢竟，時元卜所預言的死亡之期，可就在明天了。 　　“癡愚......”林老沉吟，似乎又腦補了什麼，“原來如此，你在查那件事......” 　　林老眼神失望惋惜：“罷了，這一切也非你能主。” 　　“因為打死了衡天山的神樹，癡愚被抓進天牢。這也是吾等學者離祈國秘辛最近的一次。” 　　“後來。”林老表情帶上不滿，似乎依舊耿耿於懷，痛心疾首：“你外祖母那時剛生了你娘親，楊昭居然就眼巴巴趕到北狄，給那群野人送劍定契，愣是叫先帝將癡愚放了！” 　　“先帝病重，急求長生之道。但或許是癡愚身上晦氣，見過癡愚第七日，先帝就撒手人寰。隨後......” 　　林老忽然停住了。方離卻明白。病死的皇帝、騷動的北狄、出世的“癡愚”。當年一定是混亂非常。 　　當今皇帝成了最後的贏家。那一切的醃臢如今自然是提不得的。 　　“最後，可有人求到長生之道？” 　　“不得而知。” 　　方離隻是隨口一問，林老卻嚴肅起來：“別為那些瑣事擾亂心神，記得你要做什麼。” 　　林老似乎篤定方離一定摻合進了他所想的那個事情裡。 　　然而方離自己，其實還雲裡霧裡。 　　他向林老告辭，正要離開，已經走到了門口，卻忽然聽見林老又開口： 　　“那癡愚，身上遺風餘象，不可小覷。” 　　方離道了謝，垂眸沉思。 　　看來在林老眼中，這“癡愚”是當下最重要的一環。 　　離開國子監，他往家中走去。京城又飄下雪來。 　　今天是大年廿九，明天就是除夕了。 　　他仰起頭，難得有點迷茫。 　　自掃門前雪十六年，如今終究是受了凍。 　　回到家中後，他還什麼都沒說，母親就已經急匆匆過來： 　　“離兒！蓬萊的消息，我吩咐人打探到了，你看看！” 　　方離接過母親手上的信封，拆開看了起來。 　　這字跡有些眼熟，但他並想不起來。 　　“方丈、蓬萊、瀛洲，此三山形如壺器，上廣、中狹、下方，皆如工製。三壺並立，合作大島，皆稱蓬萊。” 　　“方丈洲，三天司命所治之處。群仙不欲升天者，皆往來此洲，受太玄生籙，仙家數十萬。上有九源丈人宮主，領天下水神，及龍蛇巨鯨陰精水獸之輩。” 　　“瀛洲上，生神芝仙草，玉石高千丈。有玉醴泉，味甘，出泉如酒，飲之令人長生。洲上多仙家，風俗似吳人，山川如中國也。” 　　“蓬萊者，大人之市，仙人聚居之地，靈氣濃鬱。多雨，終年濃霧。有仙都美稱。上有天之門。外有冥海。” 　　“蓬萊存神武彤弓素矰，一擊九射，無箭亦能傷人。” 　　“另有兩山，一曰岱輿，二曰員嶠；盡已沉海。” 　　方離微微皺眉： 　　“娘，這是哪來的？” 　　“城裡新近來的說書人說的。他遊歷山河，見識廣泛些。” 　　說書人嘴裡都是胡謅的，哪能真聽信。 　　方離雖然這麼想著，但看著母親隱隱透著疲倦的神情，他沒有反駁。 　　罷了，管他真真假假，有點收獲，總是能讓大家都安心。 　　“娘，我這裡也有點收獲，我想問問您。” 　　“離兒，這事事關重大，隻要我知道，我定會如實告知的。” 　　“我今天去查閱古籍，看見有記載，說外祖父曾救了一位‘癡愚’？” 　　“‘癡愚’是何物？”楊婉婉確實很疑惑，“怕是同名同姓，認錯人了吧？” 　　方離將林老的話轉告給她。楊婉婉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難看了起來。 　　方離有點心慌，忙扶著母親坐下，給她倒了杯茶。 　　楊婉婉接，找書苑 www.zｈaoshｕyuan.com 卻沒有喝，反而捧著茶杯嘆氣：“唉。原來是這事。你外婆和我說過。” 　　“你外公護著個又瘋又傻的孤兒，還不會說話。聽說從小是山裡的狼養大。” 　　“那那姑娘不老不死？” 　　“哪有不老不死的人啊。先不說她就是個孤兒，不是仙門中人；哪怕這事當真，可八千年過去，是誰認出她不死不滅？這說法經不起考究。我覺得，恐怕也是以訛傳訛。” 　　楊婉婉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為了給你祖父找個名正言順的借口，給那孤兒造勢罷了。” 　　方離一邊考慮著這種可能性，一邊詢問： 　　“爹什麼時候回來？我也有事想問他。” 　　“這個點還沒回來，應該又在應酬，怎麼也不派人回來說一聲。”楊婉婉眉目有點擔憂，卻依舊還是更擔心兒子，“你想問什麼，娘或許知道。” 　　“好。娘，你知道我們方家是祈國遺民嗎？” 　　看見楊婉婉一臉迷茫，方離就知道她也蒙在鼓裡。 　　看方離嘆氣，楊婉婉低聲道：“結婚這麼多年，你爹居然不告訴我。我今晚非得幫你問個清楚！” 　　方北遲遲未歸。楊婉婉派人出去找，自己先和兒子吃了晚飯。 　　兩人又討論了一會發掘出的線索。方北還是未歸。 　　楊婉婉坐不住了，吩咐方離回去休息，自己準備出去。 　　方離倒是也想一起出去，卻被楊婉婉按下： 　　“那威脅你的歹徒還不知道在哪裡伺機而動，你就別出去亂晃了。聽娘的，好好休息。” 　　方離無奈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