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侍從幫他更衣。 方離一開始還神色如常,忽然臉色一變:“你先下去。” 侍從離開後。方離皺眉,從衣襟裡掏出一卷畫卷。 這畫卷不大,冬日衣服又厚,這才讓他這麼久都沒有發覺。 然而這是哪裡來的? 方離端詳著手中的畫卷。 手感像是絹布。畫桿是綠檀,雕紋刻飾都是不曾見過的。扣帶用的不是絲綢,卻是編繩。正麵還有一烏木做的機關,中間有一圓形凹槽,似乎原本應該有什麼鑲嵌的珠寶。 這機關屬實不倫不類,看得方離有點難受。 既然是絹布畫,他摸著也還不脆弱,就擺弄了會,掰了掰,發現這機關隻是擺設。 就像尋常畫卷一樣,這東西解開扣帶就能展開。 他打開窗,稍微拽了拽編繩,然後抖了抖,確定畫布夾層裡沒有什麼東西。 隨後又關上窗,深吸一口氣,解開了扣帶。 “我雖白雲,浮觀人間。” 展開畫卷的一瞬間,一聲渺遠的聲音,並聽不出男女,在方離耳邊幽幽響起。 說實在的,這路數方離有點膩了。 方離皺眉,在卷軸上搜尋了起來。 當他找到這行字時,他發現上麵還有個正經標題: “清風白雲靈妙高尊天上浮生觀。” 方離有點艱難地把這標題讀完,然後又細細打量這個卷軸。 看來,這卷軸的名字是叫“浮生觀”? 這起名習慣,倒像是道家的東西。可惜自從遇見時元卜,方離一遇到與“道”相關的東西,就下意識警惕起來。 這幅畫是工筆,全卷畫麵內容豐富生動,竟然是真的畫了浮生百態! 抱著饅頭的女乞丐、被賭坊打出的賭徒、出遊的皇帝、指著太陽問路的老人,在山中與狼搏鬥的孩童,花樓上揮著紅手絹的藝女、邊關征戰的將軍、城墻上起舞的公主、泡在寒潭裡的和尚、買豬肉的媒婆,砍竹子的修士...... 方離一下啞口無言,不知道從哪開始贊嘆比較好。他輕輕地珍視地撫摸著這畫卷,細而又細地鑒賞。 得此珍品,從此在他眼裡,再沒有其他書畫能被稱為丹青! 他又看回題跋處。 “混沌元始,鴻蒙而啟。死生應變,輪轉無停。” 然而,在他念出的那一刻,忽然,畫卷旋出狂風,畫上的顏色均逃逸而出。方離咬牙忍著狂風吹拂帶來的窒息與恐怖的嘈雜,下意識抓著畫卷,並不鬆手。 移步換景這種事,多了,方離甚至覺得有點習慣了。 最起碼,這次的不適還在他忍耐的範圍內。 他並不知道過了多久,但當他睜眼一看,手上的畫卷已經變大數倍。 他站在一片純白中,就像被困在濃霧中。視線的角落裡有幾處灰黑,他並不知道是什麼。 而手上的畫卷,已經足有一尺寬。一端被他抓在手中,另一端飄飄蕩蕩,飛到天空之上。 他猶豫著,放開了手。那一端就輕輕落下,停在他腳邊。整個畫卷就像是一道階梯,邀請他往上走去。 方離微微皺眉,還是抬步,走了上去。 絹布階梯上上下下打顫。,他剛踩上去兩步就被抖得往旁邊一跌。好在並不高,沒有受傷。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嘗試。每一步踩下去,腳下的畫卷就往下陷落,讓他無法著力。 他咬著牙,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步又一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離地越遠,腳下就抖的越厲害。終於,他搖晃地實在厲害,一個側身就往下摔去。 更不幸的是,這次是臉著地。 接下來,與從時元卜的環境裡出來不同。這次的脫離方式更粗暴一點。場景片片破碎,像是風化的脆弱紙屑。 然而在場景即將完全消散的前一刻,方離聽見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執念.......” “是.......執念啊.......” 那聲音帶著哀慟的哭腔,隔著遠山層霧傳來。方離聽不真切。 再睜開眼,方離趕緊去看畫卷。 原本精美的畫作隻剩下模糊的空白。就像隻有零星線稿還被水泡開了似的。 方離心中大慟。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麼辦法。他如今連這畫卷是什麼、為什麼有這種異術也不明白。 仔細想想,這幾日遇到的事,就沒有一件是搞明白的。 他嘆氣,披了件大衣,走出門。 明月當空,已經進了三更了。 “謹言。大人夫人回來沒?” 慎行恭敬行禮:“回少爺,他們都已睡下了。” 謹言、慎行是方離的侍從,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極好。平常也打打鬧鬧的。 照道理,區區守夜,不必讓慎行親自來。然而為了時元卜那幾句恐嚇,方府上上下下都枕戈待旦。慎行自然也辛苦一點。 方離語氣輕鬆,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明天給你包個大紅包。” 慎行抿起嘴角,溫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