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兜兜轉轉1根勺(1 / 1)

從黑暗中醒來的陸安,卻發現自己又身處一片森林之中,隱隱約約的鳥鳴獸吼也提醒著他,此處並非善地。遠處隱隱傳來潺潺水聲,隻是這樹木茂密,陸安隻能大致判斷出其方向,卻無法看到水源所在。   “等等,這地方,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陸安揉了揉眼睛,這兒,難道說......   遙遙望去,遠處有一處的兩棵樹並未緊緊靠攏,陽光自縫隙處淌入,在這幽暗的叢林裡望去,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的亮光。   陸安開始朝著那亮光的方向狂奔,隻是在人跡難至的叢林內,根本沒有可堪落腳的平整路麵,陸安隻能一邊用手清理時不時纏繞住自己的藤蔓,一邊在這雜草叢生的地麵上找到落腳點。   隨著腳步窸窸窣窣的前行,陸安離那亮光也越來越近,快速一腳踏在旁邊的一顆樹的凹陷處,用力一蹬,陸安整個身子便從那縫隙中探出。   “啊——”   原來這是一處懸崖,陸安此時正一腳踩在懸崖的邊緣,一些泥土被踩碎,朝山崖下滑落而去,所幸陸安反應迅速,一手緊緊拽住了懸在一旁的藤蔓,拉住了自己向前沖去的身子。   緩緩將踩在懸崖邊緣的腳收回,陸安長舒了一口氣,雖然此時自己應該處在玲瓏塔的幻境之中,但這個幻境實在是過於逼真了,且不論自己在幻境中摔死是否會對自己產生不可逆的後果,就說自己如果因為摔死而錯失了這觀想的機遇,狠狠搖了搖頭,陸安身上都起了些雞皮疙瘩,這麼丟人的事情,想想都覺得無地自容了。   正所謂登高望遠,站在這懸崖邊上,陸安終於有機會好好打量一番這周圍的光景。   茂密的叢林,光禿禿的懸崖,一旁還有個不大不小的瀑布,在陽光下空氣中還懸掛著道道彩虹。   這到底是哪兒?   我要觀想的東西呢?   一簇簇疑惑塞滿了陸安的腦海,原本他以為這是在自家村子旁邊的山上,畢竟這自然景觀也有些相似,可真正看到這周遭後卻被陸安自己否決了。   盡管自家村子不大,但附近哪怕稍遠一些的山上大大小小的地方自己都去過,從未見過這瀑布泉水,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毫無人煙的痕跡,這樣的一個原始叢林,要怎麼找到自己觀想的東西呢?   而且,又應該如何觀想呢?   毫無頭緒。   兀地,幾聲鴉鳴傳來,從叢林深處飛出一片鴉群,數量不少,在空中四散而去,似乎被什麼事物驚嚇到了。   “嗚嗚——”   一陣低低的獸鳴,從更深處的地方傳來,這聲響很低沉,不大,卻如同炸雷一般在陸安心中響起,瞬間汗毛乍立。   “這裡是十萬大山!??”   陸安終於明了,這詭異叢林該死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又為何自己感到熟悉卻從未見過,因為那是從小耳濡目染,卻因為父親的訓導和由於某種恐懼而從不曾真正踏入的十萬大山深處!   陸安隻覺得頭皮發麻,他對此處毫不了解,唯一的消息來源隻有父親和村裡一些年邁的老人對這地方諱莫如深的言語,什麼“天道不存”,什麼“聖靈難入”,什麼“荒獸橫行”,總之聽起來都不是什麼安全之地。   不過讓陸安覺得至少可以稍微鬆一口氣的是,畢竟這裡是幻境,不管有再多的危險,也不至於產生真正的影響。   而且...陸安內心不由得想到,既然自己都來到了十萬大山,是不是也能回到村子裡呢?   爹娘他們會出現在幻境中嗎?   反正暫時對“觀想”這件事也並無頭緒,倒不如先了解這個幻境究竟是如何運行。   大致判斷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陸安邁步朝著記憶中村子的方向走去。緩步走在這連綿的山中,並不時地爬到樹上再次確認自己所行走的方向。   陸安走得十分謹慎,畢竟這是傳說中危險無比的十萬大山,雖然到目前為止除了隱隱聽到的獸吼和鳥鳴,整個森林一切如常。   這些大山以其古老而又沉默的姿態,見證了陸安的出生與成長,雖然從未進入過這片土地,但陸安對這裡卻仿佛有著長久的熟悉,那是小時候每一次的眺望和觀察。   走著走著,密林逐漸變得稀疏,一條奔騰的河流映入了陸安的眼簾。   豁然開朗。   順著水流的方向望去,遠遠地,已經能夠看到一些裊裊升起的炊煙。   帶著一種奇妙的情緒,陸安快步向前走去。   才離家不到數日,就又回來了?雖然這應該是玲瓏塔內的幻境,但陸安心底也在期待著,爹娘和其他村民們,在這個幻境中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走著走著來到了村口,一個熟悉的影子正在村口的空地處揮舞著一根木棍,不是那教自己“疾風劍法”的王二又是誰?   畢竟在日頭這個時間點,仍舊會在村口無所事事的人,也就隻有王二了。   “王二!”   陸安大喊了一聲。   卻沒有得到回應,王二的依舊在耍著那中看不中用的“劍法”,盡管手中所握的,是一根木棍。   這人真魔怔了?陸安心中暗忖。不會練劍把自己練傻了吧?   快步奔向村口,陸安再度開口道:“喂,王二,你不會這個年紀就已經耳背了吧?”   奇怪的是,王二依舊沒有理會陸安,甚至此時路過的一位村民朝他發出了幾聲譏笑,還被王二笑著回懟了回去。   難道說?   陸安嘗試向前,準備拍那王二的肩膀。   可就在手即將碰到王二的瞬間,仿佛有一股力量從王二身上觸發,將陸安的手彈開了。   陸安皺了皺眉,難道這幻境,隻能看,而不能互動?他們都看不到自己?   想到此處,陸安快步朝村內走去,七拐八彎,就來到了那熟悉的茅屋前。   沒有見到娘親的身影,想必是去村尾的河邊洗衣了。屋內正傳來陣陣規律的削木聲,父親應當還在做木工。   正當陸安糾結此時推門是否會讓父親嚇一跳時,轉頭便看到了救星——   娘親正抱著一桶衣物從遠處與幾位村婦一同走來,有說有笑。   陸安注意到,娘親的臉上似乎容光煥發,看起來皺紋都散去了許多。   不會吧,難道自己走了之後爹娘反而更開心了?還是說這是玲瓏塔的惡趣味?陸安撓了撓頭,跟在娘親的身後,竄進了屋內。   熟悉的感覺沒錯,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陸安走到父親的房間,看到其正在雕琢的一個物件,腦袋頓時轟的一聲。   “這頭鹿,是五年前父親在做的那個?”   “這到底是什麼時候?”   隨後仿佛是印證著陸安的想法,隻聽到娘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當家的,二狗他還沒回來嗎?”   父親沒有抬頭,仍在專注著手中的作品,隻動了動嘴唇,“方才又跑出去了,傍晚應該會回來的。”   這是五年前的景象!   四處環顧,陸安終於明了,為何爹娘看起來都更年輕了,不是因為自己走了讓他們少了塊心病,而是因為此時所處的幻境中,他們正是更年輕的年紀!   而這幻境的意義盡管暫時仍不明確,但從觀想大會的顧名思義來看,應當是需要自己從中悟到一些什麼,正如先生曾告訴自己的,觀想,乃需先“觀”,後“想”,前者,是經歷,後者,是思索。缺一不可。   故而先生也說,閉門造車或是閉關苦修,都不可取,大道從不天然印刻於腦海,大道隻從道中來。   何謂道?可行之處,皆為道。   念頭至此,陸安突然明悟了觀想的意義,也仿佛打開了這玲瓏塔幻境真正的大門,腦中一片清明。   當陸安再度去看父親的動作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隻見父親手握刻刀,一下下細微的雕琢,仿佛都有著一些絲線在引導,那是曾經自己看不見的,如今借助這玲瓏塔的重現,幫助自己能夠看到其中的玄妙之處。   不僅如此,陸安朝窗外看去,來往的村民、隨風搖晃的柳葉,其上都有著這樣“絲線”的痕跡,有的淡如無痕,有的相對清晰。   道法自然!   觀想觀想,就是從這世界中看到自己的道!   原來是這個含義!曾一直對先生的話不知所以,在這幻境的當下,陸安仿佛一下通達。   可是,自己從未修行,也並無感悟,甚至年紀尚輕閱歷亦短,又從何處知曉自己的道為何物呢?   半晌,陸安逐漸平復下自己因思緒而激動的心情,回想著先生對自己所說過的話,“用眼觀,不如用心看。”   再度看回父親的手,那一筆一劃,一靜一動,沒有絲毫的顫抖,每一筆都落在了其應當落在的位置,精確無誤。   而陸安也看到,在父親手邊劃出軌跡的那條絲線,比之外界的許多絲線都更鮮亮、粗實。   父親的刻刀中也有大道?   沉思一番,陸安決定,再看看。   這一看,便是一個時辰。沉浸在父親動作中的陸安仿佛忘記了時間流逝,但似乎一直沒有出現先生說的,“靈”的感動,也即所謂“靈感”。   從家中走出時,天色已漸晚,陸安兜兜轉轉,來到了村尾的河邊,他看到,這河中奔流不息的河水,其上也有連綿不絕的絲線閃耀,甚至不弱於父親的刻刀,那是一種仿若永恒的流轉光華。   “河水...也有道...”   陸安喃喃。   而不多時,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撞入了陸安眼前的景裡。   大的正是方才尚在村口的王二,而那小的...   正是小時候的陸安!   不知王二嘰裡咕嚕向小陸安說了什麼,小陸安的眼裡一下子綻放出了光芒,隨後王二便又開始展示他那神氣無比的“疾風劍法”。   在一旁觀看的陸安內心感覺奇異,畢竟是親眼看到自己就站在自己麵前,這是一種與照鏡子截然不同的感受。   當然,這個場景陸安也記憶猶新,正是王二忽悠自己學他那疾風劍法的那天。   想到此處,陸安啞然失笑,正要離去時,卻見到了令自己再度震驚的一幕。   隻見隨著王二一本正經的開始舞劍,也許說是舞棍更為合適時,那根不知從何處撿來的爛木棍上竟然也出現了絲線光華,甚至比剛剛父親的刻刀、川流不息的河水,來得更加明亮!   棍影所行之處,皆有道痕伴隨,隱隱地,陸安甚至看到了一個虛幻的身影,那身影單手持劍,出現在了王二的身後,正隨著王二的動作,同步演繹著一套劍法!   回想起在旅程中李浮遊曾要看完整的疾風劍法,再想到他那神秘莫測的身份來源,陸安心底不禁產生了一個自己都覺荒誕的念頭:難道這王二,真是高手?   隨後這個想法立馬被陸安自己否決了,這家夥天天被揍,高手肯定不是,想必是不知從何處偷學到了這劍法的一些皮毛,並借此唬人罷了。   可如果僅僅是皮毛就有如此鮮活的道痕流淌,那這套劍法本身,究竟是何等的傳奇!   看完整套劍法,陸安卻仿佛發現,盡管自己早就將這套“有形無神”的劍法爛熟於心並熟能生巧了,但好像自己從未正確地學會過它。   而此時見到王二再度演示這一套劍法時,陸安也在一旁跟著一同有所動作,盡管手中沒有握劍,但陸安還是感覺到了一種與過去表演這劍法時的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可能,這才是它應有的樣子?   良久,這兩大一小,都將這劍法從頭到尾,舞了一遍。   大小兩個陸安,似乎都是在學習一套新的劍法,獲益匪淺。   舞畢,陸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現在這樣算是觀想到了本命物了嗎?但幻境並沒有消失,自己除了更新了對那不知本名的“疾風劍法”的認識之外,也並沒有發生什麼特異的變化。   夜幕逐漸降臨了,遠處傳來陸安爹娘的呼喊,小陸安舌頭一吐,趕緊跟王二揮手告別,撒著腳丫子往家裡跑去。   在夜幕中,王二臉上的表情逐漸看不真切,他仍然靜靜站在原地,那木棍已經隨手扔在一旁,隨後,拍了拍手,又吊兒郎當地朝著村口的方向走去。   在轉身的那一刻,陸安似乎感覺到王二朝自己這個方向瞥了一眼,激起一身汗毛,但除此之外也沒有特別之處,隻當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不知何去何從的陸安,索性就在河邊坐下了。   月明星稀。   躺在這五年前的河畔,陸安明明尚且是一個才束發的少年,卻好像已經有了一種“衣錦還鄉”之感。   在這一刻,陸安仿佛已經忘記了現在身處於玲瓏塔之內,也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標,隻想靜靜地,靜靜地在這河畔躺一會,吹一吹,五年前吹來的晚風。   時間如河水般緩緩流淌,不知不覺,村子內的點點燈火都漸次熄滅,在這並不富裕的村落裡,每一點燈油都彌足珍貴。   而隨著真正的夜幕籠罩下來,那涼風帶著一些侵人的冷意襲來時,陸安才在冷顫中睜開了眼,原來在這河畔自己已經睡去了一會。   可是這觀想究竟是何結果呢?為什麼自己仍在幻境之中?   陸安百思不得其解。   “咚——”   “咚——”   地麵突然傳來了一些震動。   陸安四處張望,試圖尋找出這震動的來源。   地震了?   不對,自己印象中出生以來就沒有經歷過地震。不是地震,那是什麼?   “嗚——”   那是一聲悠遠的獸鳴。   來自十萬大山!   陸安快速跑到一個土坡之上,朝那大山深處望去。   原本一片漆黑的山林,在這幻境的特殊加持下,陸安看到了那絲絲道痕,在外圍的要淺些,而越往深處,反而越發明亮。   突然,一個刺眼的光華出現在陸安的眼中,從山林深處激射而起,朝著天空而去。   那是一個光球!   它散發著陸安從未見過的耀眼光芒,卻在飛至半空時逐漸減速停了下來,光芒閃爍。   不對,不是停了,是被什麼攔住了!   隻見那光球似乎被一張看不見的網兜住,並將其彈回了山中。   “嗚——”   獸鳴再度出現。   “嗥——”   又是另一種獸吼。   數種陸安難以形容的吼叫和低鳴,此起彼伏。   數息之後,那光球又再度出現,再次向天上疾馳而去。   片刻,又被再次罩回。   如此反復,在一炷香的時間裡,這光球已經嘗試升空數十次之多,乃至於陸安肉眼可見地看到其光華閃爍的頻率愈發快了起來。   兀地,陸安內心突然有什麼東西仿佛被點燃了,這光球的不斷沖擊,仿佛帶著一種決然,一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氣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斷沖擊著天空那看不見的大網。   不知何故,陸安能夠感受到一種情緒,復雜又強烈,那是一種向往,是對自由的憧憬,又帶著一種迷茫與無助。   這強烈的情緒也在不斷沖擊著陸安的心神,他開始朝著十萬大山的方向走去,從行走,到快步小跑,到逐漸狂奔,陸安內心的那種沖動也愈發強烈,看著那光球一次次被擊落,陸安內心的憤懣也升騰而起。   喘息,汗如雨下,陸安卻並沒有放慢腳步,直至沖進大山之內時,被一根地麵的藤蔓絆倒。   感受著那如真實般的疼痛,陸安仰頭望去,大喊道:“要怎麼幫你!”   “怎麼幫你——”   “你——”   一聲聲回音在山中不斷響起。   一群烏鴉從樹林深處又沖天而起,再四散而去。   在短暫的寂靜後,突然,從陸安的瞳孔中漸漸地出現了一點光芒,那是一顆正朝他飛馳來的光球!   隨著光球越來越近,陸安卻仿佛愣住了一般,沒有躲閃。   而陸安瞳孔中的那光芒也越來越亮,球體越來越大,直至——   “轟——”   陸安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   “嘶——”   一陣頭痛欲裂的感覺不斷襲來,陸安揉了揉太陽穴,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玲瓏塔內的蒲團之上。   而在自己前方的半丈之處,正漂浮著一物,呈現虛幻狀。   意識到這應當就是自己的觀想物的陸安,卻陷入了長久的呆滯。   “這,怎麼是根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