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抹紫氣再度入體,反復嘗試過後,依然發現自己無法撼動腦海裡紫氣的地位,陸安隻能作罷,這大爺暫時是看不出有什麼用途了,隻知道它住在眉心倒也沒有出現什麼騷亂,倒是確實如老黃頭所說,這鴻蒙紫氣的位格的確是比普通靈氣,也比陸安凝練而出的先天靈機要高出一籌。 陸安能夠明顯感覺到,在腦海中的排布乃是紫氣處於正中,而散發淡金光芒的靈氣則是圍繞在其四周。 今天清晨略有些小雨,還好春意漸濃之後,天氣也漸暖了許多。 借著幾株粗壯的竹子,陸安左右騰挪中,從峰上下落,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從屋內出來的白玉子。 而有些失魂落魄的白玉子,也被這從天而降的陸安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說道:“哎喲我的師弟啊,你怎麼還有閑心在這上躥下跳。” 一邊說著,白玉子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包呈白色粉末狀的藥粉,遞給了陸安並說道:“來,把這個準備著,到時候忍不住了就往身上呼,應該能夠暫時緩解一段時間。” “這次師兄我可是出了血本了,你可不知道當時剛入門的時候我第一次乾這個活,可是直接給烤暈過去躺了整整三天!”頓了頓,白玉子繼續解釋道,“這是冰靈散,能起到一定程度的降溫作用,可惜我沒有機會出觀去往北邊地域搜尋足夠好的冰靈草,這已經是咱們觀內生長得品相最好的了,湊活著用吧。” 接過此物,也不知是因為身上被雨略微打濕的緣故,還是聽到了白玉子這句話,陸安不禁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顫。 這一個添柴加火的活兒,真有這麼嚇人?這位師兄當初被那寧魏堵在靈膳房口的時候可都沒有這麼緊張膽怯。 二人一起緩慢地向靈膳房走去,尚未走到門口,便聽到其後廚傳來的一聲大吼:“你倆磨蹭什麼,麻溜的!” 苦澀地對視了一眼,仿佛接受了自己命運一般,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到了後廚。 隻見老黃頭並未穿著道袍,反而是光著膀子,一身小麥色的健康皮膚卻和他那分層的贅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除了原本放在一旁的一籮筐靈芝外,地上還堆疊了一堆暗沉色的木頭。 一手指了指那些木頭,老黃頭的聲音緩緩傳來,“這就是你們今天要乾的活,都給我好好乾,我可提醒你們,這道火若是弱了,靈羹可就壞了,我嘛倒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外麵那些等待領取每日靈羹的一眾弟子們,你們要如何去給他們交代了。” 想了想之前那寧魏的嘴臉,僅僅是不滿足於自己已有的靈羹就讓其囂張跋扈地對同門大打出手,哪怕其他弟子的脾性更加友好,可斷人修行如同殺人父母,更何況這觀內弟子,何止數百人?那一同發難的話... 可能白玉子那身板還能勉強承受,看了看哥倆的體型差,陸安下定決心,這燒柴一事決不能有失! 二人艱難地點頭應是,隨後白玉子還給了陸安一個眼神暗示。 陸安立馬了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之前白玉子給自己的冰靈散便是被他放在了此處,隨時可以拿來使用。 盤腿在這灶臺之上坐下,與其說是一個灶臺,不如說這是一個被鑲嵌在了泥石之內的道爐,凡人所用的灶臺可完全無法承受這道火的高溫。 隨著兩人盤坐於爐口,老黃也順勢往鍋中加入了一些比水略顯粘稠狀的液體,向二人給了個手勢。 陸安與白玉子見狀,各自拿起一根柴木,開始催動靈力至柴木的頂點,隨著一些火星的點亮,二人將其扔進了道爐之中。 霎時,火光大作,可老黃頭似是仍覺不滿:“火候不夠,靈力不要斷,加大力度。” 其實從這火焰升騰而起的剎那,身體寬厚的白玉子額頭就已經逐漸開始滲出汗珠了,陸安也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一股熱浪撲麵而來,而即便如此火候依然不夠? 盡管很想吐槽,但陸安依然是不得不繼續向那爐中輸送著靈力。 內心也暗自發苦,自己方才接觸修道不到一旬,辛辛苦苦也攢了沒有多少靈力,就要經受如此折磨,蒼天啊! 但這樣的想法還來不及回味,陸安的腦子裡就已經被突如其來的熱浪沖擊給打斷了思考。 在二人朝其內輸送靈力的一剎那,那原本呈現淡黃色的火焰瞬間升騰,甚至從那爐口中試圖席卷而出,但卻在某種屏障下被攔截住了,應當是道爐本身的陣法發揮了作用。 但盡管火焰沒有竄出,可熱浪卻並沒有被攔住。 陸安隻覺得在最火熱的酷暑天艷陽下暴曬也遠遠不及於此時所感受到的炙烤,那種皮膚的每一寸都如同被針紮一般的疼痛,深入骨髓一樣的高溫。 開始時尚且隻是皮膚,到後來就是五臟六腑,乃至於陸安感覺自己大腦都在遭受著難以名狀的熱浪沖擊,在這迷迷糊糊之中對周遭事物的感知甚至都出現了模糊。 正在此時,似乎看到白玉子朝著自己指了指,陸安瞬間反應過來,從懷中掏出了白玉子給自己的冰靈散,來不及猶豫,直接往身上隨手撒了一些。 頓時一股冰涼的氣息從那粉末灑落的地方開始擴散開來,陸安頓時覺得腦中一片清明,盡管仍是十分炎熱,但至少不是那種如同入了火焰山般的炙烤之感了。 扭頭朝白玉子不著痕跡地豎了個拇指,陸安覺得這活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了,卻看到白玉子訕笑著點了點頭,表情卻流露出一些無奈。 而陸安沒有看到的是,老黃頭的表情也是一股似笑非笑的樣貌。 但不一會,陸安便知道白玉子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了,原來這冰靈散的持續隻有數十息,待到時間一到,那剛剛所難以忍受的炙烤又朝著陸安席卷而來,而經過了那冰靈散的緩沖,非但沒有讓陸安更能適應這種高溫,反而變本加厲地讓陸安覺得痛苦,正所謂由奢入儉難,陸安在難以言喻的哀嚎中又往身上撒了一些冰靈散。 感受著再度緩解的高溫,陸安內心卻沒有半點喜悅,這冰靈散的量最多隻後再用兩次的,可這漫漫長日自己還要在這忍受多久啊。 但曾經在山中打獵的經驗告訴陸安,有時候痛苦習慣了之後,便也就成為了某種可輕易忽略的感受。 咬咬牙,陸安又迎來了那熟悉的熱浪,但這一次,似乎有了心理準備,麵對這樣的炙烤沖擊,陸安倒是沒有再表現出要暈過去的跡象。 正在往鍋內添加材料的老黃頭,也是難以察覺地點了點頭。 但令陸安沒有意料到的是,熱浪的炙烤,其實僅僅是這燒柴功夫的第一道關卡。 隨著陸安感受到體內靈氣的逐漸枯竭,一種從未有過的虛脫之感向他襲來,那種感覺與普通的疲勞還有所不同,不似自己以前在山上過度勞累後的乏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從肉體到精神的雙重匱乏感。 正當陸安感覺到自己似乎將要無法續上靈力時,隻見老黃頭抄起一把大勺,從一旁的水缸中舀了一勺,直接朝著陸安的頭上淋去。 隻見那冰涼的水淋在陸安發燙的身軀之上時,幾乎大部分便被熱浪沖擊得升起騰騰霧氣。 而除了感受到久違的涼意之外,陸安很快便發現這水的不同,這水中蘊含著靈氣! 在這匱乏之下,不自覺地,陸安觀想的靈勺居然自主浮現而出,那蒸騰的霧氣化作點滴靈力絲絲縷縷地沒入了陸安的體內。 大喜之下,陸安感受到了體內的變化,幾乎每一寸肌肉與經脈,乃至於似乎都能夠感受到那靈勺的貪婪與喜悅,整個人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吸納著靈氣。 而後,便是進一步重復著上述步驟的勞動。 周而復始。 —————————— 隨著太陽逐漸變換著方向,一點點走向西方,那春日暖陽帶來的溫度也逐漸在這片大地上緩緩散去。 隻見兩個半佝僂著的身影,一胖一瘦,從靈膳房的牌匾下,緩緩走出。用走字形容也許不夠恰當,“拖”,更為合適。 “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厲害,居然第一次就完整堅持下來了,說不得你還真能堅持乾完。”白玉子那肥碩的臉上,依稀還能看見隱隱地在顫抖,即便走出了靈膳房,臉上還源源不斷地有著汗水流出。 “白師兄,這活,咱們得天天乾嗎?”陸安苦澀開口,雖然能夠感覺到這個苦差事其實十分鍛煉人,盡管隻是短短一天,陸安卻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的靈力比之昨天更為凝練了,甚至如果仔細觀察,陸安還發現其中的淡金色光芒更為濃鬱了一些。 但這玩意兒遭不住每天來啊! 一想到以後如果每天都要經歷這樣的生活,陸安內心就忍不住一陣膽寒。 白玉子艱難地抬起手,拍了拍陸安的肩膀,說道: “想得美呢你,雖然這是苦差事,但過程中老黃頭給咱哥倆澆的那水可不普通,雖然我也不清楚其具體是何物,但反正從其中的靈氣濃度就能夠感受到,如果量大的話,那玩意兒不比靈羹來得差的,就咱們這一天的工作量,其實老黃頭自己就能乾完,這個活兒本身,就是咱們的修行。” 喉頭動了動,想要咽口水,但感受著喉嚨的乾澀,陸安又差點作出一個乾嘔的動作。 察覺到此,白玉子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環顧四周,悄悄道:“先別急回屋,師兄帶你再去個好地方。” 見狀,陸安卻是有些打退堂鼓了,上次白玉子露出這個表情,是偷了老黃頭的酒,這次不會又是要偷什麼東西吧? 似乎是看穿了陸安的心聲一般,白玉子立馬為自己的行為辯護:“放心吧,這次不是偷酒喝,隻是去一個沒啥人知道的地兒。跟著師兄沒錯的。” 說罷,二人便迎著晚霞,踉踉蹌蹌地走去,地麵,拖出兩條長長的影子。 遠遠地,老黃頭的身影出現在了靈膳房門口,看著師兄弟二人的背影,臉上也難掩欣慰的微笑,隻是嘴中的嘟囔,卻也並不那麼好聽:“這陸小子到底觀想的是個啥玩意兒,今天可把老子的聚靈水消耗了個大半,奶奶的,以後這種事兒還得少乾。” 不多時,在白玉子的帶領下,陸安逐漸發現自己二人來到了一片似是郊外的地方,這樹林茂密之間似乎反而讓陸安有了一種回家的熟悉之感,而從這樹林中穿越而出,白玉子所說的神秘之地才真正映入眼簾。 是一片澄澈的湖,隱藏在這山郊的密林之內,西邊是一座高聳的山峰,夕陽已然走到了那山峰之後,晚霞卻從山峰後滌蕩而出,映射在這湖麵之上,倒是有了一番奇異的美感。 不等陸安多問,隻見白玉子此時突然步伐加快了許多,直接把道袍一脫,便朝著那湖奔馳而去,遠遠地陸安看著似乎就像是一個白白胖胖的球,滾落在了那湖水之中,激起一陣巨大水花。 伴隨著層層疊疊的水波,一個胖頭從水中鉆出,朝陸安喊道:“爽!小安你也下來試試!” 對於當下的陸安而言,這看著就清涼的水顯然是不可多得的誘惑,有樣學樣,噗通一聲,又是一番水花激蕩,隻是顯然比之前那個要小了許多。 “嘩——” 在這水中浸泡著,似乎感覺自己一天的疲憊和灼燒,都慢慢被撫平、潔凈,感受著水溫的清涼,陸安放鬆身心,讓自己就此漂浮在湖麵之上,盡情享受著一天陽光灑下的最後餘暉。 這一刻,陸安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大山之中,這天地的交融,似乎從來不曾遠離過自己。 陸安緩緩閉上雙眼,享受著片刻寧靜。 “喂,你們兩個,害不害臊!” 一聲清脆的怒喝在二人耳邊響起,驚得陸安立馬吐出一口濁氣,整個身子沉入了水中,隻剩頭緩緩從水裡伸出,露出半張臉在水麵之上。 隻見得那岸邊有一道身影,踩在陸安和白玉子的衣物之旁,身形纖細卻不顯虛弱,手持一柄長劍正遙遙指著二人。 居然是位女子,陸安心中多有疑惑。 盡管清靜觀從沒有招男不招女的傳統,但在更大範圍內的世俗中,女子往往從小便被教育需內斂溫婉,適齡便出嫁成家,相夫教子,或聯姻結親。故而女子修道並非沒有,但除非是在一些隻收女弟子的宗門,否則都是極為罕見的跡象。 正如陸安入門之時,與自己同一批次的新弟子中,除了少見的幾個身份似乎並不普通的女弟子以外,也並未再見到女子身影,而她們也往往拜在了觀中唯一一位女真人的門下。 隻是眼前這少女身穿的乃是與自己二人相同的青灰道袍,陸安在腦海中搜尋了一番記憶,肯定自己並未在入門之時見過此女,難道是前兩年入觀的弟子? “不知姑娘是清玄真人門下的哪位弟子?我等二人乃是靈膳房的道童,如若侵擾了姑娘,在下先在此賠罪了。”白玉子忙不迭從水中伸出雙手,在水麵上虛空抱了個拳,以示敬意。 “靈膳房的道童?好好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本小姐的劍!我是劍閣弟子,不是什麼清玄真人!” 說罷,那少女還隨手抖了幾個劍花,令得陸安是眼前一亮,這一手可真漂亮!也不知道實戰效果如何,反正從賣相來看,不比王二那所謂的疾風劍法要差了。 “原來是劍閣的師妹,那不如你先行回避?讓我師兄弟二人把衣物換上?” 一陣沉默,那少女似是也覺得自己在這看兩個男子遊泳有些不妥,但又一下子拉不下臉來,便道:“靈膳房的是吧,那為了彌補你二人今天有傷風化的行為給本小姐帶來的損失,本小姐決定要你們給我做一道菜!” 說罷,她扭頭便向密林中而去,腳步幾下輕點地麵,便如同飛燕一般,幾個閃爍後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有些不明所以,但陸安還是和白玉子一同趕緊爬上了岸。 “白師兄,你入門早,你見過這位師姐嗎?”陸安一邊窸窸窣窣地穿著衣物,一邊問道。 白玉子也甚是疑惑,按道理來說,自己作為靈膳房弟子,與這道觀幾乎所有弟子都不免有所接觸,可確實對這女弟子沒有印象,如果是在自己入門以前就加入的師姐,也不應當至今仍然是道童的著裝,畢竟入門三年仍是道童,那這天資按道理也不會被道觀繼續收留,早就打發到世俗中去了。 正當二人思索之時,卻見那道袍少女又從密林中折返而來,隻是手中多了一物。 湊近一些後,陸安才發現其手中是一隻仍在眨巴著雙眼的野兔。 這少女好生生猛!居然想吃——兔子! 正要觀察著少女的表情,陸安往其臉上看去,卻像是猛然被人在心頭敲了一鐘。 少女表情有些驕橫,卻絲毫不掩蓋其精致的麵龐,其眉似柳葉,眼目如桃花,鼻高挺如峰,嘴微張時,下頜卻呈現著鋒利的線條,讓其柔和的五官多了一些銳利,而她的皮膚白皙如月,更是為其平添了一些清冷的氣質。 陸安哪見過這般景象呢?且不說山中村婦乃至自己的童年玩伴,能夠把自己拾掇乾凈整潔的便已不多,更何況有如此容貌。即便是在上林縣的那繁華街道上,陸安也自覺沒有見到有女子在其相貌上能夠與眼前這少女相比。 “看什麼呢,趕緊乾活。”那少女的開口打斷了陸安的呆滯,愣愣地從她手中接過了野兔,陸安不由得問道:“師姐想要如何?” 那少女眉頭一皺,說道:“什麼師姐師姐,我可是新弟子,馬上也要和今年入門的弟子一同參加入門考核的,別亂叫。就給我烤一烤吧,你們是靈膳房的,怎麼還要問我怎麼做菜!” 新弟子?入門考核? 一連串的疑惑在陸安心頭響起,卻沒有多問,與身旁的白玉子對視了一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隨著默默開始撿拾木柴開始生火。 不多時,陸安有著多年的烤肉經驗,而白玉子顯然也不是生手,二人合力之下,陣陣飄香便開始從一個烤架上傳出。 不敢正視那少女,陸安隻能用眼神餘光在觀察。 隻見其蹲在一旁,劍橫於膝上,雙手托著下巴正直直地盯著烤架上的兔子,一動不動。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日頭也漸落西山,三人圍坐在火堆之前,分食著一隻不大的野兔。 陸安與白玉子也是勞累後饑餓不已,大口吃著肉,而那少女也並不矜持,一手抓著兔腿,潔白的牙齒不帶絲毫猶豫地直接啃咬著兔肉。 似乎是吃至興起,那少女邊吃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雙眼瞇成了兩道月牙。 畢竟是疲憊一天了,陸安吃得很快,擦了擦嘴,向那少女問道:“不知這位師...師妹,該如何稱呼?” 少女依然在吃著,頭也沒抬,似乎一句話是從那兔肉中傳出的一般:“本小姐叫許清歡,道號嘛,還沒想到滿意的,以後再告訴你們!” 許清歡... 陸安在心中重復著這個名字,一些奇妙的情緒似乎正在這少年的心頭滋生。 不知為何,看著天空日薄西山後所剩無幾的晚霞,陸安頓覺一天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在許多年以後,陸安回想起那個傍晚,腦海依然能夠清晰地浮現一個明艷的身影,隨著時間漸流轉,年華漸老去,也許那模樣早已看不真切,隻剩朦朧,但那一刻少年的感受,卻是這一段斑駁記憶裡,少有的光。
第九章 人間有味是清歡(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