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夢澤關秦軍中軍大帳燈火通明,軍帳兩側各站一位執戟衛士,帳中傳出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將軍,鄭軍一擊即潰,當此之時,應該率軍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攻入鄭城,生擒鄭王,末將請命,願為先鋒!” 軍案之上,一人手持前方軍報細細查閱,這人正是秦國此次伐鄭的主帥——左丘恭,這左丘氏乃是秦國的世家大族,世代為將,所出能夠載入史書的名將不勝枚舉,左丘氏在秦軍之中素有威望,到左丘恭這裡已是第五世,憑借祖上積累,加上煊赫的戰功,朝野上下,鮮有人能在名望上壓他一頭。先前領兵攻打鄭國,他也與項成多次交戰,兩人互有勝負,這項成如左丘恭心中的一塊頑石,令他煩憂又令他佩服。 他本在斟酌大軍接下來如何行進,聽聞堂下之人所言,左丘恭合上手中的軍報,抬頭望了一眼,那說話之人正是當今秦相之子孫英,大軍臨行之前,朝堂忽然在軍中安插了個偏將軍之職,領職的正是此人,伐鄭之戰誰都知道是個美差,秦相所意無非是讓自己的兒子借此之戰在軍中樹立威望,好在軍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前麵幾場戰鬥,皆是其他將領苦戰取勝,惡戰已過,孫英此時才站出來請命,真是深得秦相真傳,奸滑過人。左丘恭明白秦相在想什麼,自然也明白他兒子此時在想什麼,拿下夢澤關這個鄭國門戶之後,秦軍便可勢如破竹,一路高歌,隨隨便便派個人領軍都很可能殺入鄭城,到時候就是大功一件。 不過左丘恭方才得報,前方鄭國人馬雖少,又摻雜新敗的殘部,但是項成已經返回前線,組織軍隊防禦,這項成何人?他可是鄭國軍中柱石,曾經數次挫敗秦師,要是派這乳臭小子,估計勝算不大,就算是勝了也應是險勝,若是敗了,正好可以挫挫銳氣,殺一殺秦相的威風,好讓秦相知道在秦軍中安插臂膀可沒這麼容易,朝堂如今歸他秦家,可這軍中還是他左丘恭說了算的。 麵對堂下請命之言,左丘恭並未立刻回答,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孫將軍主動請纓,諸位可有什麼看法?”左丘恭此言也是想試探一下眾將的態度,這堂下諸將皆是隨左丘恭征戰多年,算得上心腹之將了,見左丘恭沒有直接拒絕孫英,諸將自是明白左丘恭自有用意,眾人也都知曉孫英是秦相之子,見到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前些時候眾人拚死拚活,他在後方享福,這時候居然跳出來搶奪功勞,也都想要看一看這小子出洋相,自然是無人肯出來相助。 見無人回應,左丘恭便開口說話了:“既然眾位將軍沒有異議,那就派孫將軍為先鋒,領兵為我大軍開路吧。” “孫將軍需要多少兵馬啊?” 孫英聽聞此言,暗自狂喜:“末將隻要一萬人馬,定可踏滅鄭國,生擒鄭君!”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小兒,口出狂言,左丘恭心裡思忖。 “好!孫將軍不愧是丞相之子,大有我秦人之威!我給孫將軍兩萬兵馬,願孫將軍高歌猛進,揚我大秦國威!切記,此戰宜速戰速決。”左丘恭說。 “孟起,你且同去,領軍五千,引為後援,接引孫將軍。”左丘恭繼續吩咐。 堂下站出一員將領,那將領雖生的白凈,但是卻虎背熊腰,雙手一揖回答:“末將領命!”此人乃是左丘恭軍中心腹,左丘恭十戰,此人便有十次相隨,派他前去,一是孟起心腹能監督孫英,二是萬一孫英戰敗,此人也能穩定軍心,不至於全軍覆沒。 左丘恭看了一眼帳中的刻漏,見時辰已不早了,起身說:“那就這樣吧,傳我將令,除先鋒部隊,大軍修整一日,先鋒明日一早便出發,請兩位將軍好好準備我等恭候佳音,若無其他要事,請諸位自行退下吧。” 眾人聽聞行禮後退出大帳,唯獨一人沒有離去,此人便是齊堅,見眾人盡數退卻,左丘恭開口詢問:“將軍可還有何事?” 齊堅回:“將軍,魚腸道道阻且長,雖然是距鄭國最近的路,但是卻不利於大軍行進,如果.......” “將軍所言極是,我知道將軍要說什麼,沿魚梁山,順瀾江往北,有條小路直通鄭軍後方,我料鄭國已無力在此處設防,將軍可率領2000千精兵,輕裝而行,從速,越快越好,孫將軍此行難料,你率軍繞行至敵軍後方,見機接應大軍。” 說完左丘恭便遞給齊堅一枚兵符,讓他自去領兵。 原來左丘恭早已看過戰場的輿圖,魚腸道是通往鄭國的主要道路,但是大軍卻無法順利通過,凡是帶過兵的人,一定會在此設伏,更不要說那項成是何人了,肯定要借這天險搏個魚死網破,所以他斷定鄭國會在穀外設伏,兩萬兵馬交給左丘恭指揮,都不一定能夠輕鬆突圍,想來那孫英是必會敗軍而歸,這一切,孫英恰好自己撞上來,而他隻是順水推舟。 第二日,孟起早早便整頓好軍馬糧草,等到日上三竿,孫英才緩緩來遲,見孟起的五千兵馬軍容齊整,高頭大馬個個神采飛揚,好不威風,再看看自己那兩萬人馬,見主帥遲遲不來,生得一些碎語,看來這“臨陣受命”的大將軍似乎威望不足。 這也難怪,這些兵都是跟隨左丘恭久經戰陣,個個在鬼門關走過,如今卻派這麼一個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來統轄他們,自是有人不服。 隻見隨軍副將牽來一匹白額駿馬,而孫英此時也到了軍前,孫英扯了扯馬籠頭,卯足了勁兒,才跨了上去,若不是副將扶著,險些掉下馬來,“都在這了吧?”孫英故意提高腔調,用手中的令箭指了指,一副將上前回到:“稟告將軍,孟將軍已經清點糧草,人馬整備,正待出軍。” 孫英聽聞,轉頭看了看孟起,點頭示意,孟起也輕點示意。 “好,傳我將令!出征!”孫英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受力生疼,那馬長嘯一聲,便飛奔了出去,那樣子好不威風。 黑騎黑甲的大軍,烏壓壓的一片,直奔鄭國最後的屏障而去。 雖已入秋,但是這日頭卻沒有絲毫減退的意思,太陽高高掛起,日光異常的毒辣。 大軍出征,孫英卻是一點不急,大軍越來越慢的走著,走走停停,躲著日光,似是悠閑,孟起看得著急,此時已經是午時,兩軍作戰,軍機轉瞬即逝,豈容得他這樣慢悠悠的行軍。 孟起揮起馬鞭,縱馬越過後軍,來到前軍孫英麵前:“孫將軍,時日不早,我軍且宜速速行軍,不要給鄭國反撲的時機啊。” 孫英早在馬背上顛的迷迷糊糊,見有人叫他,打了個哈欠,提了提神,定睛一看是孟起:“將軍勿急,那鄭國已是強弩之末,別說幾個時辰,就算給他們幾日幾十日,難不成還能變出百萬大軍?鄭軍此時如熱鍋上的螞蟻,等我軍不急不躁的到了,鄭軍銳氣已經去了一半,到時候鄭軍定是潰不成軍,拿下鄭國都城,也不過是旦夕之間,將軍勿急,還是回去待我軍令吧。”在馬背上慢悠悠的顛著,一起一伏,居然讓孫英覺得有種舒適的感覺,說完睡意又湧上來,強撐眼皮。 “可是將軍,這兵貴神速啊!” “那不如孟將軍你來領軍,我為你引做後援,如何?”這是孫英第一次單獨領軍,豈能讓孟起當眾這樣指指點點,便有些惱怒。 “將軍,這.......”孟起還想說,卻想起自己這次不過是副將,心中縱然有千般的惱怒,也得忍著,見著孫英不為所動,隻能忍住心中怒火,嘆息著勒馬往自己軍陣而去:“末將告退!” 時間一點點過去,本來十日的行程,硬是讓孫英走了半月,將要出穀的時候天色已經將晚,孫英便下令大軍在穀口紮營,對穀外的情況,一概莫知。 紮營之時孟起又來勸諫孫英速戰速決,率領大軍一鼓作氣,一舉擊敗尚不成氣候的項成,孫英卻仍是不予理睬,反而以士卒疲敝,需要休息為由,堅持就地紮營,他似乎成竹在胸,仿佛此時項成與鄭王已經是自己的掌中物,階下囚。 孟起再勸:“穀內狹小,不適合駐軍,若是鄭軍在穀外埋伏,我軍便會困於穀內,穀外寬闊,可容大軍聯營紮寨,不至於讓鄭軍搶了先機。” 可是孫英仍舊是不采納,說:“若是穀外紮營,半夜鄭軍來襲怎麼辦?你看還是這穀內天險,隻要守住穀口,可保我軍無虞。”說完便以幾近轟攆的方式,將孟起打發走,與眾將在營帳中推杯換盞。 孟起一日三勸,見孫英毫無臨兵鬥陣的經驗,白白貽誤戰機,恨不得當場就辦了孫英,可無奈孫英朝堂之上位高權重的父親吶,還是隻能忍氣吞聲作罷。 且說鄭軍這邊,陸續收攏殘兵,與先前軍力合計三千餘人,鄭軍派去刺探的斥候接連不斷,卯時剛過的時候,已經探得秦軍動向,項成便召集諸將大帳議事。 “秦軍發一路先鋒,兩萬五千人,秦將孫英孟起領兵,經魚腸道,奔我軍而來,秦軍若是一鼓作氣,我軍今日則與秦軍必有一戰。召集諸位,想問一問退敵良策。”項成看著案下站立著的諸將問道。 其實,項成心中早有對策,隻是想看看其他人的態度,借此促成上下一心,共同擊退秦軍。 眾人議論半天,忽的站出一人:“上將軍,賊眾我寡,此戰若要取勝,依我看,需得借用地利,魚腸道最寬處不過容得下四輛馬車並行,我軍若是在穀口設伏兵,殲滅剛出穀口的敵軍,再迅速以少量兵力堵住穀口,定能成功阻擋秦軍!” 幾乎是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又有一人出言:“不可!此計萬不能行,敵軍數倍於我,此番之敵,尚是敵軍先鋒,將軍此計,隻困得了秦軍一時,倘若秦軍援軍趕來,從魚腸道以北,繞過魚梁山,襲擊我軍,則我軍將腹背受敵,到時則無力回天!上將軍三思。”說話的正是此時鄭軍的軍師。 “軍師,秦人如何能從我們眼皮底下繞過魚梁山?”諸將疑惑。 “那軍師有何良策?”項成問 軍師正要回答項成,隻見這時一人沖進營帳:“報!”看那穿著,正是鄭國的傳令官,“上將軍,我奉王命而來,援軍已在路上,請上將軍寬心!“ 項成疑惑,此時鄭國哪裡還有多餘的兵丁。。。。。。 帳中諸將也是疑惑不已,有人出言:“援軍?哪裡來的援軍,連拱衛王城的精騎都悉數調到這裡,我軍哪裡還有援軍!“ 傳令官見狀:“大王下令在王城征調老兵,民夫,囚徒,共計三千餘名,編為步軍,由環列之尹統率,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上將軍走後,大王已派人前往楚國求援,楚國大軍也在趕來的路上!” 眾人聽此一言,稍許安心,以為已是絕路,沒想到竟然仍有援軍。 但是項成仍憂心忡忡,他們明白,這臨時組成的三千軍隊要去阻擊秦軍,無異於以卵擊石,螳臂當車,而楚國出不出兵也還是個未知,就算楚國出兵,憑項成手上這些人,要抵擋住左丘恭,等到楚國援軍,難上九重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王城那邊現在是何情況?”有人問。 “大王已經昭告全國上下,必定舉國同仇敵愾,毀家紓難,共敵秦人,大王亦是做好了與家國同存亡的準備!還望諸位將軍也要務必以身報國,勿要負了大王與千萬的臣民啊!”傳令官說到痛處,已是淚流滿麵,不停地用衣袖拭淚。諸將見此情景,也不免有所觸動,有幾位也偷偷地拂淚。 軍師見狀,又加之有軍情要事商量,便說:“來人,且帶使者下去休息。”那傳令官又抹了抹眼淚,才退了出去。 項成也從些許的悲戚之中緩過來:“軍師,請你接著講。” 軍師先行一禮,走到輿圖之前一指,說:“眾位將軍請看,這是魚腸道的地形圖,最寬處不過四車並驅,越往穀口越窄,若是在穀口阻擊秦軍,隻能把秦軍堵在穀內,雖然能夠遲緩進軍速度,卻不能傷之分毫,再看我軍,進不能攻秦軍,退不能拱衛王城,如被縛雙手之人,隻能坐以待斃。” “諸位再看。”軍師手又指向魚腸道北邊數十裡的一處凹口,“這裡便是第二條進入鄭國的地方,雖然魚梁山山高險阻,但是一旦秦軍派一偏軍從此處翻過,秦軍將快速繞行到我軍後方,到時我們將處於腹背受敵的境地,那是便是我軍的滅頂之災,上古有位治水大神,治水用疏不用堵,用兵如用水,水無常形,兵無常勢,今日我軍當依此法,放秦軍出穀,在穀外殲滅秦軍先鋒,再防備後續秦軍,置之死地,方有一線生機!” 聽聞軍師一通分析,帳中諸將方才恍然大悟,再無反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