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間還留有一絲安寧,那必定存在過去,而不是未來。 風密不安的感覺逐漸加重,他並不相信預感,但心中的不安並非預感。 “你的肩膀好些了嗎?” “什麼?” “肩膀?”貝音曼指了指自己左肩。 “哦”風密正想著心事,忽然反應過來,“放心!沒事了,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那我就放心了。”貝音曼舒了一口氣,他看著風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又問道,“你來這附近辦事?” “算是吧。”風密頓時覺得她的話好多,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 貝音曼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敷衍,隨便找了個理由,便徑直走開了。 風密舒了一口氣,下意識朝門口望去,他的瞳孔驟然縮緊,心跳加速,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一名黑衣人正風馳電掣地從外麵走進來,真的是從頭到腳一身黑,黑色摩托頭盔,黑色防風麵罩,黑色皮大衣,黑色束腳工裝褲,黑色短筒馬丁靴,黑色皮手套,左手捏著一把黑色手槍,右手提著一個嶄新的黑色登山包。 風密對槍支的確沒什麼研究,他現在的關注重點在自己身上,因為他也穿著一身黑,莫名的撞衫讓他尷尬。 黑衣人三步並作兩步,在眾人都還沒注意到他時,隻見他率先發難,一把沖上去箍住貝音曼的頸部,並大喊道, “打劫!” 聲音在寂靜且空曠的大堂內飄蕩,準確無誤地落入每個在場之人的耳中,但大家似乎都無動於衷,埋著頭做自己的事。 黑衣人左右掃視一圈,想必躲在黑色頭盔下的那張臉顯然也有些詫異。 “搶劫!” 他再次大喊一聲,將眾人的目光順利吸引了過來。 “知道了知道了。”被手臂死死箍著的貝音曼有些喘不過氣,他急忙用手拍了拍黑衣人的手臂,“大哥輕點,我快被你勒斷氣了,咱別這麼認真好不好。” “嗯?”頭盔裡發出一聲驚異,黑衣人怒罵道,“我他媽可是在搶銀行,你以為買菜啊,還別太認真。” “知道你在搶銀行。”貝音曼明顯溫著怒火,“但是咱就不能按照商量好的來嘛,非要給自己加這麼多戲。” “商量好?”頭盔裡的聲音再次驚異,“你什麼意思?” 風密無奈嘆了口氣,覺得這就是場鬧劇,他看向外麵,剛才的大雨不知在何時已經停止。 “我得抓緊回去了,還要買菜,中午房東要過來收房租,沒人在家可不行。” 他忽然起身,邁著堅定不移的步伐朝著大門走去。 “站住!” 風密置若罔聞,依舊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 “我讓你他媽站住,你是不是聾了?” 背後的聲音再次響起,他驟然止住身體,轉身看去。 黑衣人離他不遠,兩者相差不超過十米,他盯著他,他用槍指著他。 頭盔下的那張臉沒人知道在想什麼,但風密此時,卻莫名有些慌亂。 “誰他媽讓你動的?誰他媽準你動的?” “這……不是演習嗎?” 風密看向他懷裡的貝音曼,她的一張臉憋得通紅,蚯蚓爬上額頭,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演習?”黑衣人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表現得無動於衷,他看向懷裡瑟瑟發抖的貝音曼,頭盔裡發出陰沉的笑聲。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將寂靜無聲的大堂撕出一條缺口。 “嗵!” 身穿保安製服的大叔轟然倒地,一臉絕望地重重砸在米黃色大理石地板之上,胸前彼岸花爭相盛放。 “啊!” “殺人了!” 在場之人開始慌亂,求生意誌驅使著他們紛紛朝出口跑去。 “砰!” 又是一聲槍響,仿佛按下了時間暫停器,將慌不擇路的眾人牢牢禁錮在了原地。 恐慌瞬間占據著大堂每一個角落,充斥在每個人的心頭。 風密直愣愣站在原地,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保安大叔,他手裡緊緊握著警棍,距離黑衣人隻有幾步遠。 “剛才那一槍並非示威那麼簡單,他的本意是想殺雞儆猴,不出意外,原本那顆子彈該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偏偏就出了意外,憑借保安多年來的經驗,他率先意識到這並非在演習,而是正在發生的銀行搶劫案。” “保安趁著黑衣人與自己爭辯的機會,手握警棍悄悄靠近黑衣人,準備憑自己結束這場荒唐的鬧劇,成為各大新聞裡的英雄。” “但結果往往事與願違,黑衣人或許是注意到了他,在保安還未發動致命一擊時便率先發難,同樣是致命一擊。” 但真正讓風密頭皮發麻的卻不是他死裡逃生,而是劇情並未向他記憶中的那般發展。 原本的演習成為真正的銀行劫案,原本無一人傷亡,如今卻死了一個人,後麵可能還會死更多的人。 這是一個亡命之徒,當他扣動扳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再沒了退路。 “全部人蹲在角落!”他將懷裡的貝音曼粗魯地推到一邊,用槍指著眾人緩緩移動到大堂的西北角。 風密與眾人順從地蹲在角落,他看著黑衣人手中緊握的黑色手槍,漆黑幽深的槍管仿佛在注視著他。 “你!”他用槍指著一名中年男人,將腳下的黑色登山包朝他踢去,“把包裝滿!” 中年男人西裝革履,輕微發福,背頭豎得油光發亮,胸前牌子上寫著“大堂經理”。 經理抬頭呆愣地望著他,有些失魂落魄,似乎還未從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 “需要我再說第二遍嗎!”黑衣人將槍口鄭重其事地瞄準他的頭頂。 “知道!知道!”經理連忙點頭,一把抓起黑色登山包快速朝櫃臺後走去。 風密從所有人的反應中能夠分析出,一場演習,成為真正的銀行劫案。 和夢裡的一樣,又和夢裡的不一樣,他在昨晚的夢裡,提前知曉了今天會發生的事。 不過那個夢已經記不清了,他還記得的,是寫有“眾心銀行”的紅色門匾,還有出現的黑衣人以及銀行廣播通知的演習。 演習是真的,並且在場之內的所有人都知曉此事。 紅色門匾是真的,他此時就蹲在銀行大堂裡。 黑衣人也是真的,隻不過原定的演習人員,此時卻變成了真正的銀行劫匪。 夢裡的事情他記得不多,但他能肯定,在夢裡並沒有出現人員傷亡的事件。 “為什麼大部分預測是準確的,卻又有偏差,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還是自己想多了?” 他覺得自己肯定想多了,夢境中的事,能夠在現實中發生,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或許這一切都隻是他的大腦強加給他的一種想法。 他試著做出合理的解釋, “眾興銀行的紅色門匾隨處可見,又恰巧是位於自己麵試的地方,自己在麵試前,曾認真看過公司周邊的商鋪,或許就是那個時候,讓大腦記住了這家銀行。” “至於黑衣人,或許是因為自己也喜歡穿得一身黑,所以在夢中就自然而然地創造出了一個一身黑的人。” “至於演習的廣播,他有可能是在什麼時候聽說了演習的事,可能是在電視裡,或者在其他什麼地方,所以在夢中就自然而然地浮現了。” “換個說法,若是夢境中的事真的在現實中發生,又怎麼會相差如此之多。” 他幾乎可以篤定,那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夢罷了,並非是自己想的那般在夢境中預知了現實。 “QSG92式手槍,槍全長199毫米,空槍重0.76千克,槍管長111毫米,裝配DAP9毫米手槍彈,裝彈數15發,有效射程50米。” 他的耳旁忽然響起一陣輕快且嚴肅的話語。 他扭頭看去,右側正蹲著名一頭長發的青年,他看起來很年輕,但頭上摻雜著數不清的白發,很顯然是少年白。 “這種槍的特點是射擊精度高,射擊時後坐力小,大部分零件可與標準槍的零件通用。” “什麼意思!”風密見他巴拉巴拉不歇氣地又說了一大堆,感覺自己要是不搭話,會顯得很沒有禮貌。 “這把槍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能左右互換,方便左撇子使用。” “左撇子?”風密眉心聚攏看著黑衣人的手,果然是個左撇子,他先前竟然從未關注到這一點。 他再次看向身旁那人,發現他麵如刀削,五官立體,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長時間的營養不良所造成的。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風密還是有些好奇,看不出他對槍支了解得如此詳盡。 “用眼睛看!”男人不假思索地甩出一句,“你看不出來嗎?” 風密臉部頓時垮了下來,輕嘆一聲,他聽出了男人話裡絲毫不加掩飾的譏諷,他再一次看向男人,卻發現他從始至終都麵無表情。 與其說麵無表情,更像是漠然,就好像此時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就好像此時此刻他隻是一個蹲在馬路邊,悠閑抽煙的頹廢醫師。 為何這麼說,因為他正穿著一身醫師標誌性的白大褂。 “不能再拖下去了。”白大褂再次開口,“否則後麵不知道會出現什麼變故。” “你有辦法?”風密總感覺這個人藏著秘密,並不像一個普通的醫護人員。 “得有人分散他的注意力。” “怎麼分散?你看他一直拿槍指著我們,一動不動,就知道他精神正處於高度集中狀態,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這是你該考慮的事!” “怎麼是我?”風密看著他漠然的表情,又看了眼全神貫注的黑衣人,最後將視線放在倒在血泊中的保安大叔身上。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你確定隻要我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就能製服他?” “嗯” 盡管他心裡實在沒底,卻依舊決定一試。 “報告!”他突然舉手,故意大聲喊道。 黑衣人明顯吃了一驚,他握槍的手不由緊了幾分,快速將槍口對準風密。 “又是你!”黑衣人語氣明顯帶著怒火,“你是要找死嗎?” “我不找屎,我隻想撒尿。”他一臉內急地盯著他,“真憋不住了!” “不準!”他晃了晃手中“鐮刀”,“除非你想吃顆花生米。” “你放心,我不離開,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他說著雙手抱頭,緩緩直起身子,“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吧!” “你想做什麼?”黑衣人將槍口對準他的頭,似乎下一秒就會扣動扳機。 隻見風密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他,緊盯著槍口,慢慢後退。 一直退到墻邊,而後轉身麵對著墻,解開皮腰帶…… 黑衣人的槍口一直對準著風密背後,他的注意力盡數放在他的身上。 而此時下方的白大褂卻是暗中蓄勢,他掏出一枚指環戴在食指,那指環上嵌著一枚短小針尖。 隻見他一招獅子搏兔撲上前去,人沒近身,手已快速搭在黑衣人的左手之上,那枚針尖刺入他的左手手腕,卻並未讓其失去行動能力。 黑衣人反應過來,一腳踹在白大褂身上,他的力道比想象中大得多,隨便一腳,竟然將白大褂踹飛了出去。 他下意識就想開槍,但他的手卻是一陣麻痹絲毫動彈不得,他立刻意識到不對,急忙用右手去拿左手上的槍。 “都來幫忙!”這時風密大喊一聲,還來不及係上皮帶,便飛也似的朝著黑衣人撲去。 周圍人群看見這一幕,也都不再懦弱,紛紛沖上前去,有的抱手有的抱腿,此時任憑他多大力氣,也終究徒勞。 “捆起來!”風密大喊著,一把抽出腰間的皮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開始上下其手,要說誰最有求生欲,舍他其誰。 待一切做好之後,他還顧不上喘氣便朝白大褂看去,他看起來受傷不輕,臉色烏青,嘴角已有斑斑血跡。 “你覺得怎麼樣。”風密走到他跟前,看著他一臉痛苦的模樣。 “放心吧,死不了。” “你剛才怎麼做到的?”風密頓時來了興趣,怎麼碰了他一下,他的手就不能動了。 “很難跟你講明白。”白大褂深深吸了口氣,艱難地起身,“以後你自然會懂!” “以後?”風密努了努嘴,感覺這人總是神經兮兮的。 白大褂走到黑衣人麵前,而後脫下他的頭盔,是一張滿臉絡腮胡表情兇狠的臉。 “我遵守了誓約!我遵守了誓約!” 黑衣人盯著白大褂,不斷咆哮著這句話,他的臉雖然猙獰可怖,但卻並不害怕,反而越發興奮,他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警察的審判。 白大褂默默從地上撿起那把手槍,他盯著黑衣人,默默點頭,嘴唇微張,噓聲道, “我知道!你遵守了誓約!” “砰!” 白大褂沒有絲毫猶豫,用槍對準了黑衣人的腦袋,而後扣下扳機。 周圍人群被他的舉動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全都傻愣愣待在原地。 他回過頭來看著同樣失魂落魄的風密,他笑了,笑容像冬日裡的太陽,既耀眼又陰寒。 “記住!明天會更好!” 他轉過身去,優雅地將手槍丟到一旁,像一名演出結束的藝術家,悠然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