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爹曾說過,所謂‘惡胎’,其是‘偽胎’,雖見喜脈,卻不成胎形。” “多是因陽氣虛弱所致,故而受孕於宮外。” “坊間素來以訛傳訛,三人成虎。常將‘惡胎’之因,歸結於女子不守婦道,與人私通,以致沾染了汙穢邪氣……” 李裹兒耐著性子,柔聲解釋道。 賈蓉聞言,先是驚愕,繼而麵色慘白如紙,那額頭,竟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先生可瞧仔細了,我媳婦兒,當真是懷了惡胎?”,他望著李裹兒,半信半疑道。 李裹兒偏過臉,晃著腳尖,輕描淡寫道:“你這人啊,真討人嫌,愛信不信。” “那,那……”,賈蓉喘著粗氣,反問道:“那此前來府裡的大夫,為何都未能診出?!” “那些大夫,或是醫術不濟,或是心裡明白,卻不敢說”,李裹兒一邊想著事兒,一邊答道。 “為何不敢說?”,賈蓉聽罷,踉踉蹌蹌站起身,驚驚顫顫道:“莫非我媳婦兒懷的是邪物?” 李裹兒搖搖頭,蹙眉道:“公子可別想多了,那惡胎是死物,時日一久,便會在腹中破裂。到時,尊夫人也會大出血,一命嗚呼……” “啊?!” 賈蓉心口好似被戳了一刀,痛到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 “既是這樣……”,他咬著牙,悶聲問道:“敢問先生,我這媳婦兒,還能醫不能醫,可要備著後事?” 李裹兒嘴角彎彎,淺笑道:“自是能醫。” “隻需用化瘀去結、活血解毒的方子,打下那胎來,再調息靜養,不愁不愈。” 賈蓉聽後,長長呼了一口氣,身子一軟,跌跌撞撞坐回椅上,有氣無力道:“好!也好!” “先生姑且歇息片刻,稍後隨我去父親那裡,煩再細說一番。” 李裹兒應了下來,二人便在外間小坐了會兒。 待賈蓉麵色恢復如初,就一同去了賈珍小院。 賈珍瞧著賈蓉、李裹兒進屋,且賈蓉麵帶喜色,不由暗忖道,莫非是秦氏的病有了好消息。 “有勞小仙醫費神了,快坐,快坐。” “小仙醫年歲雖輕,但風采卓然,我一見你,就知你醫術不凡,遠勝那些個無能庸兒!” “料想我兒媳之疾,小仙醫已有良方醫治?” 賈珍一麵詢問著,一麵命丫鬟奉上茶水。 李裹兒聞言,端起茶杯,看了眼賈珍,又看了眼賈蓉,遲遲沒有答話。 賈蓉見狀,立刻會意,忙屏退下人,將李小郎中先前的診斷,復述與賈珍。 賈珍一聽到“惡胎”二字,登時勃然大怒。 “快住嘴!”,他臉色晦暗,漲如豬肝,厲聲喝道:“我堂堂寧國府的媳婦兒,焉能懷上惡胎?!” 賈珍自然是聽說過惡胎的。 倘若女子懷了此胎,必是在外頭做了茍合之事。 “我兒媳秦氏,國色天香,知書識禮,豈會乾那背夫偷漢的下賤事?” 他一麵信誓旦旦地反駁著,一麵又驚懼交加,暗暗盤算起來。 隻因那秦氏,已有兩個多月沒來月事。細細掐算,那晚,可不正是他在天香樓裡與秦可卿鏖戰出兵的日子…… 噯喲,壞事了! 念及此,賈珍佯裝惱忿,雙目猩紅,額頭青筋暴起,似發怒的野獸般,在屋裡來回渡著步。 “蓉兒!” “你還愣著作甚!” “還不快將這滿口胡謅的小郎中轟出府去!” 他走至賈蓉麵前,拿手指著李裹兒,喝命道。 “父……老爺,先生說得也不無道理……”,賈蓉彎腰俯身,正欲勸說一二。 “我呸!”,賈珍朝他臉上啐了口濃痰,斥道:“你這沒用的孬貨!” “媳婦兒被人誣蔑了,還這般婆婆媽媽的,丟死人了!” “真真是沒用的東西!” 賈蓉頓時唬得如那篩糠的簸箕,渾身瑟瑟發抖。 不等他回過神,賈珍又朝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腳。 賈蓉忙忙連滾帶爬,來到李裹兒身旁,歉聲道:“先生,今兒對不住了,請回罷!” 李裹兒淡淡一笑,起身背上藥匣子,就要出門去。 “慢著!” 賈珍又是驟然一喝,怒道:“我寧國府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 “你這胡說八道的小郎中,分明是在誆造病情,想以此多詐些銀兩!” “我且把你捆了,明兒一早送官去!” “蓉兒,還不速取繩子來!” 賈蓉又懵又愣,隻覺身上壓著一座大山,半步也挪動不得。 他哪裡不明白,他這禽獸父親,怕是又打起了這容貌嬌美的小郎中主意! 此刻,賈珍心中亦怒亦喜,若是能趁此機會,將眼前這位俏佳人收入枕邊,豈不美哉?! 一番想入非非後,賈珍心緒稍稍平復,不禁又想起了病榻上的秦氏。 這回為了自己一泄私欲,卻愧待了秦可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不免心中復生傷悲,那眼角,竟滾出淚來。 一旦秦氏有個三長兩短,他哪裡還能再尋到那般風流裊娜的可人兒。 李裹兒此時笑著伸出雙手,望向賈珍,開口道:“若要捆我,老爺何須尋繩子,用一尺白布即可。” “令兒媳的病,若是醫治不及,怕也時日無多。等府上料理她的後事,用這白布,左右也合適。” 賈珍聞言,又怒又怯,腦袋嗡嗡作響,虎眉倒豎,身子顫顫悠悠。 “你!……”,話才出口,他又麵露掙紮之色,改口道:“我糊塗啊!” “小仙醫莫怪,實屬家門不幸,家醜不可外揚啊!” “我本欲隱下此事,都怪我管教無方!” “唉,不想我堂堂寧國府,竟出了此等醜事!” “蓉兒,還不快拿賈薔來!” 賈珍倏忽之間,換了副麵孔,黯然神傷道:“定是我那不成器的義子,喪盡天良,乾了這等不要臉麵的下賤事!” ”今日之事,還請小仙醫莫要張揚。” “蓉兒,你還愣著作甚?!” 賈蓉聽聞此言,如獲恩赦,點頭哈腰疾步奔出了屋子。 賈珍又向李裹兒連連賠罪,言辭懇切道:“我心焦性烈,今日多有得罪,小仙醫切不可放在心上,還望先生大仁大義,救我兒媳於今日。” 李裹兒稍稍思索,眨了眨眼睛,燦然笑道:“十倍診金!” “合該如此,合該如此”,賈珍忙應了下來,喚丫鬟進屋,取來紙筆,請她開方。 “先付錢!”,李裹兒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