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見了麼,她又往富人區去了,哈哈,她是怎麼做到認識路的?唔,瞧她那年輕的身體,發育的可真不錯,準是遺傳她母親的,她母親年輕那會可是個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可惜生下她便難產死了。現在看來,她和她母親真像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可惜的是她是個殘疾人,據說是過量使用劣質藥劑導致的失明。話說回來,她那不負責任的父親真該千刀萬剮,這倒也正常,貴族子弟通常喜歡四處撒種而不願負責,倒也幸虧教會的那群老修女收留了她,否則她早死在繈褓裡了。我打賭,她的命運會和她母親一樣,先是被有奇怪癖好的富人看中,緊接著將她騙上床和她睡上一覺,蹂躪一番,然後提上褲子扭頭走人,那些富人隨手扔下的錢,便足夠抵得上她賣十年花的了,她自然也樂意這麼做。” “哼,說不定她早就丟了貞潔!我不信像她那樣柔弱又身患殘疾的女人可以保留住處子之身,指不定早被教會裡的那群偽君子和牧師給暗地裡玷汙了!我可是聽說過不少關於教會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惡魔,向她伸出魔掌。” “我打算讓我的傻兒子出馬,將這美麗的優質基因帶進我們家族,大概隻需花費一兩塊麵包,或者一頓飯錢就能將她弄到手了。我們一家子的長相實在不算多麼好看,眼睛太小,鼻子太大,嘴唇太厚,腦袋太尖,這種處境是時候改變一下子了。” “要我說,布魯克,如果你們家族能改掉族內遺風陋習,也不至於生下來的孩子又蠢又笨的了,還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哪怕她嫁給路邊的野狗,也絕輪不到你們家。” “怎麼,你想打架麼?” “來呀,來啊!你這愚蠢的怪胎!” 酗酒後自然免不了要打一場架,這也是他們酒後發泄的方式,在這條街上,幾乎每天都有打架鬥毆的狀況發生,但不全因為酗酒,他們可以為了各種各樣的生活瑣事大打出手。 總而言之,這是大夥都喜聞樂見的事,一旦看見有人起了沖突,便都圍上來拍手叫好,歡呼雀躍的好似過了什麼節日。 那位賣花的失明少女顯然不願與這群野蠻人接觸,我留意到每當她途經這條販賣愚人酒的街道時,步伐便會不自覺的加快,還會抱緊懷裡的鮮花,緊握手提的花籃,顯然,這是一條令她提心吊膽的街。 我特別留意過她一陣子,我發現她雖然看不見,可耳朵卻相當聰敏,那些人背地裡對她的議論,早就被她聽得一清二楚,我猜想任誰聽見那些汙言穢語,都會心生羞憤,而換作是這位失明的女孩,我猜她心中更多的體會理應是恐懼,那種恐懼,大約就像正被一群野狼凝視,除了默默加快步子遠離以外,再沒有別的什麼應對方法。 有時我會因好奇而悄悄跟在她後頭,隻為觀察她一天裡會遭遇哪些事情,我發現她單憑記憶隻身前往富人聚集的鬧市區,完全是長久以來鍛煉出來的經驗的結果,也不知她是經歷了多少跌跌撞撞,才在腦海裡描繪出一整條線路,我猜她甚至是數著步子走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確切無誤的到達賣花的地點。 我與教會那群老修女,也稱得上是老熟人了,夏天的時候,教堂總會比外邊涼快,我常坐在教堂的長椅上乘涼,欣賞墻上的壁畫,也會聽他們齊聲禱告,日子過得倒也自在。我本身沒任何信仰,但進出教堂多了,自然也就成了他們眼中的熟麵孔,於是便有一些牧師找上我,對我好言相勸,企圖拉我入會,他們對我講了許多關於宗教與教會的故事,涉及到一些神話傳說,涉及到一些虛無縹緲的神與關於顯現神力的故事,我對那些故事是相當感興趣的,可當他們問我是否想要入會時,我總是以搖頭來回應,我不願自己的思想受到約束,我不願按照教會製定的種種嚴苛的教規而活。 在與老修女們交談時,我總是毫不吝嗇的誇贊她們的善良與美麗,即便她們臉上早已麵黃肌瘦掛滿皺紋,我的贊美仍令她們喜悅的笑聲連連,在老修女們身上,我感受到一種仁慈的母性與親切,她們並未因我的境況而對我輕視,隻是遺憾我沒有與之相同的信仰,從而無法更進一步的與她們心意相通。 有時聊到那位被收養的賣花女孩,老修女們總會感嘆她那悲慘的身世以及頑強的生命力,在此之前,她們又不忘把這一切歸結於月亮的賜福。 “她是個很堅強的女孩,至少我從未見過有哪個女孩,可以做到從小到大強忍著不掉落任何一滴眼淚,她打小就能做到自力更生,四歲時就已經開始賣花了。她從小喜愛花草,我們便給她劃出一塊花園,她就在那種滿了各色各樣的花卉,那些用於出售的鮮花,都是她自己親手種出來的。那女孩是個天才,她擁有異於常人的記憶力,那條路線我隻帶她走過三遍,她就能夠獨自前往了,我們一致認為,她如果沒有失明的話,一定能成為教會的神職人員,甚至是一名優秀的學者。要是你在路上遇見了她,煩請幫我們照料一下,以防那些惡人對她動手動腳。” “你問我她叫什麼名字?她不隨任何人的名或姓,我們從小管她叫惜光,惜光是她的名字。你總是出入教堂,大約也想感受到教會的神性吧,我們總呼籲人們心懷良善之心,善良的人眼神總是清澈明亮,所以我堅信你不是壞人,否則換作是一般人,我可絕不敢告訴他們女孩的名字的,因為惜光會對那些能喊出她名字的人下意識的放鬆警惕。” 惜光在販賣鮮花時,總會展露出乾凈的笑容,即便是看不見,我仍堅信她內心裡有光,遺憾的是我無法關照她的生意。我想,如果我有錢的話,一定會當場買下她所有的鮮花,好讓她可以早點回去,否則等天黑要走夜路的話,恐怕就會有歹徒暴露本性,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大多數時候,我唯一能做的,隻有在一旁翹著腿,無所事事的看著她賣花,有時一坐便是一整個下午,任由時間流逝,大約在她的世界裡,也不會知曉有我這麼個人正注視著她。 她的聲音很悅耳,像銀鈴似的,比歌劇院裡隱約傳出的女聲更令人心馳神往,她輕聲細語,卻又能撩撥著人們的心弦,因此即便是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借著買花之名接近她,最後也終將會被她的友善與聰慧所感染,而逐漸變得忘乎所以。 “尊貴的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我這兒有藍玫瑰、鳶尾花,波多利康乃馨與瑪格麗特,每捧共十束,隻需支付一個鐵聖碎。” 惜光的鮮花賣得並不貴,這還是她一路走來,堅持來到有富人出沒的鬧市區販花的結果,換作在貧民區,是絕不會有人購買鮮花的,那裡的大多數人並沒有這樣的消費能力。我留意到,光顧她生意的人,通常是一些出身上流穿著華服的闊太太們,當然時常也會有保姆或傭人出門采購鮮花用以點綴房間,至於男人們,他們買花通常隻是為了送人。 她每天要出售的鮮花數量有限,運氣好一天也能賣到兩三個鐵聖碎,實在賣不完,便在回去的路上免費贈予路人。可能是我在一旁注視的原因,一般有我在場的時候,很少有人對她搞一些小動作。當然,那些出言調戲的花花公子們,仍不在少數,但他們也礙於麵子,終歸不敢在大庭廣眾下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況且附近也有好心人,會在她遇到麻煩時出手相助,所以,在我悄悄跟隨她的那些日子裡,我並未見她遇到什麼大麻煩。 這裡的貨幣被稱之為聖碎,最常見的是鐵聖碎、銅聖碎與銀聖碎,通常情況下,四塊鐵聖碎可拚出一塊完整的鐵圓,而一塊完整的鐵圓,其購買力等同於四分之一銅聖碎,四枚銅聖碎等於是一個完整的銅圓,又等同於四分之一的銀聖碎,以此類推,最終將是一個完整的金圓。 完整銅圓上刻畫出的是天空中的七顆星辰,銀圓則是月亮。 一般人很難見到完整的金圓,平時能見到半塊,已經很不得了了,所以會有人理所當然的認為,四枚金聖碎拚出的圖案,一定是太陽。 但事實並非如此,完整的金圓上是一位女人的半身胸像,是那位統一了六大王國,推倒舊帝國統治的伊乎席爾女王的畫像,除了金圓上的浮雕,沒人真正見過她,她來自瘟疫與非凡戰爭時代,來自距今六百到八百年前。 關於那位女王,總有各種神神秘秘的傳聞,據說她被整個獵人群體扶持,是被獵人擁躉為王的。 從後世人們對她的評價來看,她是很久以前一位飽受爭議的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很可能也是最後一位真正意義上獨權統治的皇帝。毫無疑問,她是偉大的,她的畫像理應出現在貨幣上。 而翻過金圓的另一麵,能看見象征知識的兩件物品,直尺與圓規,它們共同組成了一個牢固的三角圖案,在圖案中心,則是一隻淡漠的眸子。尚且沒人知曉這標誌的含義,大約是想致敬文明與知識吧,總而言之,要想購買物品,便需要用到聖碎。 聖碎通常隻有指甲蓋大小,但一個鐵聖碎,便可購買半塊麵包。大羅在當地有份令人羨慕的火車維修員的工作,在當地已算中高水平收入,可即便是這樣,一天工錢也不過才四個鐵聖碎,也就是一個鐵圓,約為四分之一銅聖碎。 所以,除去日常開支,一年到頭來,他恐怕連湊齊四個銀聖碎都成困難,在這種生活條件下,顯然是很難見到金聖碎,甚至是完整的金圓的。 我見過金圓,我曾見過很多金圓,我甚至見過成千上萬的金圓堆在一起的壯觀場麵,那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 黃昏的街頭,惜光起身走了,我便避開來往的行人與馬車,緊跟在惜光身後,她是多麼美麗善良的一個女孩呀,在緋紅的夕陽底下就像一道夢幻的隨風飄揚的輕紗,她就像絕美的風景一樣使人陶醉。 隻是突然間,她轉過身,似乎是想確認什麼,我也立刻屏住呼吸,我見她輕輕嗅了嗅空氣,我趕忙往後退了一步,生怕被她聞到什麼,卻聽她輕聲說道: “先生,您在跟隨我麼?” “我知道您在那。” “您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