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聖碎時代八(1 / 1)

我不曾想象自己將來有一天,會成為一名神秘的巡夜者,現在我卻覺得,或許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在我的人生中,注定有朝一日要扮演這麼個角色。   大羅說得沒錯,這個職業很適合我,畢竟我總喜歡無所事事的到處閑逛,這恰好符合巡夜者的工作內容,當然,如果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規矩,我也可以慢慢去學習與接受,隻是得改掉在晚上睡覺的習慣,變得像貓一樣日夜顛倒。   這次,我在大羅麵前點了頭,他臉色通紅,很高興的搭著我的肩膀說:“你總算跨出了這至關重要的第一步,這才像你,西蒙.懷特!”   他喊出我的名字,我卻忍不住皺起眉頭,我情願別人說我是無名無姓的喪家之犬,也不願別人喊出我的姓名。   事實上,我早已被家族除名,而今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含義是眾叛親離,是弒母之罪。至於父母留下的遺產,也早已全部由姑姑一家“代勞”,否則,我想我絕不至於落魄到今天這麼個境地,父母積累的財富,已足夠我揮霍一輩子的了。   一想到姑姑一家子為了爭奪遺產,而給我扣上種種罪行的貪婪的嘴臉,我便忍不住捏緊拳頭。我從不否認自己有罪,但這也不是他們可以肆無忌憚侵吞他人家產的理由,是他們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些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對你落井下石的人。   大羅應該明白,我反感別人喊我的名字,當然在這裡,幾乎也隻有大羅知曉我的全名,至於其他人,有稱我為混混或懶漢的,也有背地裡管我叫野狗的,總之都不是什麼好聽的字眼,但這些在我看來,遠比直呼我的姓名要好得多,我寧願遺忘掉自己的名字,也不想再摻和家族方麵的事了,更不想自己在與那個家族,有一絲半點的瓜葛。   何況,家族本身所經營的買賣,就頗為黑暗歹毒,懷特家族本質上是個歷史悠久的黑幫,從事一些倒賣違禁品,製作非法藥劑一類的生意,甚至我懷疑就連劣質的假酒,他們也有所參與。   這隻是個小插曲,我不可能因為大羅無意間喊出我的姓名,就要對他發火,我要感謝他給我介紹了一份好工作,所以我懷著感激的心情擁抱了他,感謝他這些年來的付出,感謝他願意收留我這麼個無家可歸的朋友。   “呃,你這樣真令我有些不習慣,你好像變得更奇怪了。總之,既然你願意接受這份工作,身為你的朋友,我很高興,也盼著你能喜歡上這份差事,我會將你舉薦給亨利特老人家的,就跟他說我已經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包他滿意。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後你將可以前往康本河進行麵試,你知道康本河嗎?就是那條位於城市另一側的人工河,那裡平日裡相當熱鬧,有很多遊客,還能從波光粼粼的河麵上看見美麗的黃昏之景,如果麵試通過的話,那裡便將是你今後工作的轄區。”   我幾乎是掰著手指頭數到了第三天,好在時間總是稍縱即逝,並沒有令我覺得煎熬,仿佛是一眨眼,時間便來到了三天以後,在這期間,我對惜光說了自己找到工作這回事,她很替我感到高興,她說:“你終於不再是一個茫然的靈魂了,我很替你感到喜悅,這是相當難得的機遇,隻是從今往後恐怕很難再有機會與你碰麵了,下次再見的話,我希望你能和我講講你在工作中遇到的那些有趣的事。真難想象,你會成為一名神秘的巡夜者,畢竟對我而言,你本身已經足夠神秘的了。”   時間來到約定好的日子,我幾乎穿上了自認為最好的一套衣服,而這套衣服,正是我被掃地出門,離家時穿的那套,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快像現在一樣高了。   這些年我的身材也還是老樣子,所以即便是許多年前的衣服,穿上也絲毫不會有緊繃感。裡麵是一件灰白色格子衫,外麵套著一件黑色的大衣,棕褐色的長褲,搭配一條起了毛邊的老舊牛皮腰帶,外加一雙有軟鞋跟的靴子,我扣上衣服上的紐扣,梳理了一番頭發,我的頭發是棕黑色的,長得卻有點陰謀家的怪樣子,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顯得格外從容。   臨走時,似乎想到領子上還少了點什麼,便順手扯了條大羅掛在衣架上的白色領帶,戴上後站在客廳的落地鏡前簡單照了照,發現自己看上去意外的還算不錯。   就這樣,我出門了,倒也穿得還算光鮮奪目,至少這次走在路上,能有女人回過頭好奇的看我了。   不過。   那是晦暝、陰暗、寂寥而雲暮低垂的一天,我像個茫然無措的詩人在路上尋覓自己此行的終點。   一路上,我看見尖聳的城堡,看見了蒸汽車與舊馬車的往來,在這樣一個昏暗的時間點上,路上所見的幾乎所有人臉上都掛著一種深沉的疲憊與憂鬱。   我一整天都在裹挾著迎麵撲來的狂風中獨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穿越一片片從未到達過的鬧市街頭。當我穿越一片人潮後,在我眼前赫然出現一片閃耀但並不刺眼的斑點,我望著那粼粼河麵,一下子便感覺到自己找對了地方。   當我拍掉褲腿上的灰塵,眺望康本河,那輪本該逐漸湮滅於河麵的血紅色的太陽,此刻竟似乎落到了我迷失已久的心上,緋紅色的霞光穿破深邃陰暗的雲霧,萬丈光芒映在河麵上,形成了一條仿似鋪了紅毯的漫漫大道。   我深吸一口氣,承認自己有些沉醉了,整個人幾乎快要迷失在這慵懶而曼妙的黃昏裡,快要像那輪太陽一樣的沉淪,甚至忍不住有想要起舞,跳探戈的沖動。   我的影子向後極度的拉長,身體被照得通紅,步子卻不自覺的放慢了下來,我不再急切,而是猶如走上鐘樓那般緩慢且步履維艱。就這樣,我獨自行走在康本河河岸上,與那群活潑的遊人擦肩而過,我開始四處尋覓,目光掃視在這附近的那些上了年紀的人,並根據他們的特征來判斷哪一位才是亨利特老人家。   據大羅的描述,亨利特本人個子不高,卻有大胡須與高鼻梁,並有一雙隱藏著精光的小眼睛,長得就像擅長製作工具的矮人。   他是個脾氣相當古怪的人,據說,他常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突然間暴跳如雷,且相當古板。老實說,這令我有些誠惶誠恐,我缺少與這類擁有古怪性情的老頭接觸的經驗,以往遇見,多半也會想方設法避開,免得招惹麻煩。   但這次,我不得不主動去與他接近,甚至還要討好他,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獲得一份工作,在有求於人的時候,我不得不放低姿態,令自己顯得卑微與謙遜。   我向來往的路人詢問,問他們是否認識一位叫亨利特的老人,結果我求助的第一人,烤魚店的老板娘,便自稱與亨利特老爺子很熟。她好心的指著河邊對我說:“你看,他就在那呢,他已經在那釣了快一下午的魚了,不過看樣子仍舊一無所獲,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我打賭,待會他一定會將莫名的火氣,發到某個倒黴蛋的頭上。”   我心想這個倒黴蛋,最終該不會就是我吧,心裡這麼想著,卻還是得硬著頭皮過去。我不動聲色的站到他後麵,他正釣得聚精會神,壓根沒發現在自己身後,已經站了個正默默觀察他背影的人。   亨利特看著確實不高,甚至從他那微駝背影上看,他全然像個侏儒,當然,這種形容還是誇張了些,非要做對比的話,我的身高大約六英尺的樣子,穿上鞋子還要更高些,而亨利特看著不到五英尺,他即便是整個人站起來,踮起腳,最多也就到我的下巴處。   我又看了眼他裝魚的網子,裡麵似乎一條魚也沒有,這種情況可不好辦,在這節骨眼上跑來麵試,很難保證不出什麼意外。   “魚呢,這該死的魚呢!都跑哪去了!一定是天氣不好,否則也不至於連條像樣的魚都沒有!小子,你在旁邊看什麼,看我的笑話麼!”   正當我在腦子裡想對策的時候,已被氣得臉通紅的亨利特突然發現了在一旁的我,老實說,他轉過身來的那一刻,我真被嚇了一跳。眼前的這張臉上,寫滿了懊惱與憤怒,還有沮喪,就像一頭被惹惱的獅子,實在招惹不得。   他穿著很厚的衣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令我聯想起了那些在傳說故事裡出沒的巫師,仿佛衣服底下藏滿了各種魔法藥劑。   我連忙畢恭畢敬的說:“我找亨利特老人家。”   亨利特又望向河麵,生怕遺漏了什麼,頭也不回的喊道:“我就是亨利特!你找我有什麼事,沒見我正忙著麼!我正提前體驗養老生活,但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倒不如繼續當個巡夜者,奈何我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不得不找人來接班了。”   “亨利特老人家,我就是來麵試的。”我說。   “你?”   他再次轉過身,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我。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保羅格維奇介紹來的。那麼,他一定給過你忠告,你應該知道,我並非那種很好說話的人,至少在選擇接班人這件事上,必須做到嚴謹無誤,並非什麼人都能承當這份職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至少膽小鬼就不能。”亨利特說道,隨後又想了想,對我說:“那就這樣吧,讓我考你幾個問題,如果你能給出令我滿意的答復,那麼我將毫不猶疑的讓你麵試通過,但隻要有任何一個回答令我不滿,你就可以向巡夜者職業永遠的告別了,要知道這絕不是個可以混日子的差事。”   “現在,我問你,巡夜者是什麼?”   我想了想,肅然起敬的簡短的說道:“巡夜者就是在夜裡巡邏的人,為了提前預警火災與犯罪。”   “那麼,還有呢?”   難道這個答案還不足以令他滿意麼?我深思了一下子,又補充道:“為了照亮黑暗,護佑那些流落街頭的人。”   “那麼,你對黑暗,了解過多少?”   “黑暗,即是深不見五指的,裹挾著罪惡的,充斥著絕望的,藏汙納垢的,本身是一種罪惡的壓迫,就像此時此刻,黑暗湧來,連太陽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我望著夕陽說道。   我曾親眼目睹父親開槍殺人,他總是可以做到十分優雅且井然有序的結果別人的生命,並將其拋屍荒野,家族的其他人也是一樣,他們表麵上看著就像一個個翩翩君子,一個個紳士,實際上他們全都是劊子手。   當然,他們在凝視黑暗的時候,也懼怕被黑暗吞噬,為了防範於未然,他們在家中的每個抽屜,幾乎都存放著一把殺人利器,城堡裡也到處都是隱藏的暗門與機關。   我在三四歲的時候,便被父親帶去打獵,他親手教我如何剝去馴鹿和棕熊的皮,教會我如何正確使用古老燧發槍與獵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