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玷汙血杯九(1 / 1)

鐘聲引起了三名巡夜者的注意,他們決定靠打賭推選出一人晚上值班,順便去鐘樓看個究竟,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約書亞在賭局中失利,他不得不隻身融入黑夜。   好在他們在成為巡夜者前,都已經過訓練與考驗,並不會對黑夜產生出恐懼。   約書亞就這麼提著盞油燈出了門,他並不急於前往鐘樓求證,而是先熟悉周遭環境,他嘆服羅倫沃赫特曾經的繁華,又感慨它當下的破敗與衰落。約書亞就這麼走在街頭巷尾,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寫滿了故事,他的步子開始不由自主放慢,邁上臺階,向大教堂靠攏,然而當他來到大教堂緊閉的大門的時候,他產生了猶豫,一種莫名的直覺使他不願、或者說不敢打開那扇大門。   他有種不太美妙的預感,他突然想到了那個關於三位古老獵人與教宗的故事,而故事的發生地就在自己麵前,就在這門扉的背後,因此他退卻了,認為那是一處不祥之地,於是他繞開了大教堂,沿著教堂的墻壁走到了教堂的後方。   教堂後麵是一處懸崖,生長有一些雜亂的荒草,還有呼嘯的大風,這裡抬頭就能看到月亮,月光就倒映在深不見底的仿佛被墨汁渲染的海麵上,是的,羅倫沃赫特背後的懸崖連通大海。約書亞在懸崖邊站了會,他想透透氣,就在這個時候,他隱隱感到身後似乎有什麼人在接近,這令他感到岌岌可危,然而當他回頭,身後又什麼都沒有。   隻是虛驚一場,約書亞鬆了一口氣,他繼續在寂靜無人的夜裡探索,沿途他看見了許多古怪的石頭和雕塑,像是被用蠟封裝好的一樣,那些發白的千瘡百孔的石頭到處散落,隨處可見,雖然有些奇怪,但並未令他去過多的在意。   他走到那座位於中心位置的噴泉,噴泉流淌著粘稠的墨綠色的液體,像毛蟲的體液,水壇裡冒著氣泡,漂浮著一些小型動物的屍體,蛙類與鳥類都有,周邊的鮮花與植物都都早已枯萎,偌大的廣場上殘留有血跡,以及煙熏的跡象,在殘破的聖碑上還能看到很多刀砍過的痕跡。   此外,還有幾座通過鉸鏈開啟的大門是封閉的,似乎通往別處,但由於年久失修,升降裝置早已損壞,導致大門無法開啟。   約書亞一路憑著感覺走,他走到了另一座懸空的橋梁,遺憾的是,這座橋梁已經斷裂。   站在高處,人總會不自覺的往下看,在望向下方的時候,約書亞看見了人,確切的說,是幾具人的骸骨,一半被風乾,一半被鳥類啄食,它們被關在生銹的鐵籠裡,蜷縮著身子,不仔細看的話,就像幾個被釘在橋梁下方,吊在半空中的鳥籠。這是一種最初源自於海盜的酷刑,把人吊在半空,任由海風將人活活風乾,有些海盜還會把這些被風乾的屍體掛在船頭,作為戰利品耀武揚威。   這些籠子證實了羅倫沃赫特曾關押並審判過犯人,約書亞並不願在這種地方久留,他的巡夜工作實際上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他準備去那座奇怪的鐘樓看看。   約書亞從一扇小門進入了鐘塔的內部,但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攜帶的油燈裡的煤油,已經快要所剩無幾了,而這座鐘塔,是整個羅倫沃赫特最高的一座建築,裡麵顯得有些雜亂,通往塔頂的階梯並不隻有一條,而是有兩條。一條是螺旋向上的懸梯,另一條是垂直的鐵梯子,為了節省時間,約書亞選擇了後者,他把油燈別在腰帶上,順著垂直鐵梯開始向上爬。   他爬了一陣子,意識到似乎不太對勁,他抬頭看去,頭頂漆黑一片,往身下看去,煤油燈照耀的地方,也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心裡產生了疑慮,在考慮到底是繼續攀登,還是原路折返。   有一點比較奇怪,按理說,他應該快到塔頂了,可現在看來,他與塔頂之間似乎還有一段距離。雖然煤油燈已經快要熄滅,可約書亞為了一探究竟,還是選擇硬著頭皮接著爬,他越爬越高,在這空曠寂靜的塔樓裡,不斷回響著他攀登時發出的一輕一重的腳步聲。   隨著不斷攀登,約書亞已經快累的氣喘籲籲了,他甚至感覺自己越發的難以呼吸,而頭頂的道路,依然無窮無盡,深不可測。   約書亞心裡打起了退堂鼓,但這個時候,他深知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他也不願半途而廢,說不定隻需再爬幾下,就爬到頂上了呢?於是他仿佛又充滿了力量,一股腦的向上爬,此時的他,目的已不再是為了到達塔頂那麼簡單,他要走到這鐵梯的盡頭,這是必經之路,也是唯一的路,他倒要看看這詭異的梯子,究竟通往何處,即便此刻的他已經意識到這裡隱隱透出的古怪。   他就這麼不斷的攀爬,途中險些搖搖欲墜,腰間的油燈也開始搖曳,發出行將就木的劈啪聲,不久後,火焰徹底熄滅,但約書亞的腳步並未停滯,甚至,他在這個時候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他從未鼓起過如此的勇氣,願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他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好在現在的他乾勁十足,擁有著用不完的力氣,他堅信自己能依靠勇氣戰勝這莫名的邪惡,他堅信自己能爬到梯子的盡頭!   不知過了有多久,約書亞的手心早已破皮流血,他感受到莫名的寒冷,感受到寒意的侵襲,但他依然往上爬,此刻卻也唯有不斷奮力埋進,他才能驅散周遭襲來的寒意。   又不知過了多久,直至連約書亞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凍成一具屍體的時候,狀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出現了令他欣喜若狂的轉機,他的眼裡,重新出現了光亮,不久之後,他總算爬了出來,看到了來自宇宙的璀璨星光。   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星空之中,又仿佛徜徉在一片繁星匯成的汪洋大海之上,一時間他有些說不出話來,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他首先看見一顆血紅色的龐大星體,接著又看到另一顆帶圓環的灰色星體,他看見了拖著尾巴劃過長空的流星群,隨即也看見了那位近在咫尺的,與他僅有一鐘之隔的敲鐘人。   不,確切的說,那是個神秘的幽靈,他像霧那樣站在那裡,縹緲的又像一陣風,他似是有些驚訝的發出低沉而又悲傷的語氣對約書亞說道:“你不該來這,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要知道,這是個詛咒,而我在贖罪,即便我早已死去!”   “你是誰?”約書亞滿臉驚惶的發問道。   “我是芬.萊!一位曾經不可一世的愚者!”   那幽靈滿是悔意的答道,隨後,它的語氣變得無比的嚴厲,他指著那鐘,說道:“你不該來這,這不是你能洞悉的秘密,除非你願意替我受罰,除非你願意替我贖罪!換作以前,我斷然不可能放你離開,但現在,我心甘情願遭受這詛咒,心甘情願在這贖罪,我要贖回我的心!你該走了,如果你不知如何回去,那麼好,就讓我來送你一程!”   後來,人們在羅倫沃赫特的墓園內發現了他,他還是失蹤時候的穿著打扮,如夢方醒的睜開眼睛,仿佛隻是睡了一覺,殊不知這已是他失蹤的第三個年頭。   他滿臉不可思議的向世人述說描繪了那晚上的經歷,卻被人當成是瘋子,但人們的確在他所指的那座廢棄鐘塔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他們從鐘塔的墻裡發現了五具屍體,恰好對應羅倫沃赫特破滅時失蹤的五位紅衣主教。至於鐘塔,那座鐘塔在這三年裡從未被敲響過,人們上去查看時,隻在塔頂發現一口銹蝕成月弧狀的、破爛不堪的老鐘。   經此一事後,約書亞成為了狂熱的神秘學愛好者,他四處旅行,搜羅那些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民間故事,並將其編撰成書,他的書籍並不具有學術價值,但作為睡前讀物,用來哄睡頑皮的孩子,卻總能有出人意料的效果。在《北奧全書》中,他記錄了在冰天雪地出沒的大雪怪與明花的故事,在《艾格森故事》中,他又敘述了自己在臨沼小鎮艾格森的種種奇遇,而這一切,已是一百多年以前發生的事了。   最後,在徒步穿越玻利維亞大森林前往秘魯的時候,約書亞感染叢林瘧疾,倒在了路上。   我從小看約書亞的故事長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曾夢想過成為像他一樣勇敢冒險的人,但在成長的過程中,我背離了初衷,與夢想失之交臂,事實證明,我並沒有這般巨大的勇氣可以抗衡那些來自未知的恐怖,我們唯一相近的,大概就是我們都曾從事過巡夜者這一職業。   如果我看到的是幽靈,那麼我有理由想象約書亞書裡的自述都是真實的,雖然我仍舊無法分辨幽靈、幽魂、遊魂與魔靈、惡靈之間的區別,或許隻是稱呼不同,或許他們之間也有顯著的區別。   總而言之,我並不想招惹這些本該安息的家夥,我想它們之所以還遊蕩在人間,一定是有別的什麼目的,至於它們應該去往何處,是宗教裡所指的宇宙或者地底,是初生之所,還是熬人的火獄,這就不得而知了,畢竟那是隻有死者與亡靈才能了解的東西,我是說,如果世界上真有所謂的靈魂的話。   要是能解釋這個疑問,那麼哲學的終極問題,我們從何而來,我們該到哪去,似乎就能迎刃而解了,當然,那也可能隻是另一個問題的開端,這世上注定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比如女人們總是熱衷於出軌,男人們總愛爭強鬥狠,國與國之間鬥爭不休,人與人之間陰謀算計。   這恰好印證了教會的說法————人類生來邪惡並有罪,人類有欲望,這欲望致使他們即便上了天堂,也會坐立不安。   我也是個身負罪孽的人,即便我不斷想著忘掉它吧,忘掉它,但我始終感到不安,並且內心有種無法容忍的痛苦,我應該懺悔,事實上,我一直在悔悟,可即便是這樣,也無法彌補所犯下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