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玷汙血杯一十一(1 / 1)

“你沒見過,可我見過!他和你很像,一旦失敗就會流淚,不過你是明目張膽的哭,而約翰米.奧拉丁是自個找個角落默默地擦眼淚。”我語氣揶揄的道。   這應該算是約翰米.奧拉丁為數不多的糗事了,現在若是還有人當著他的麵舊事重提,講述他痛哭流涕時候的模樣,很難想象他會羞憤成什麼樣子。   “你到底是誰?”卡琳驚疑不定的再次發問。   “西蒙.懷特。”我抿著嘴,淡淡的說道。   聽到我的名字,卡琳的反應之激烈,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她神情驚恐的退後了幾步,旋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聲音發顫的道:“你就是懷特家族那個在狩獵遊戲裡唯一戰勝約翰米.奧拉丁的人,那個槍殺自己母親的精神病患者!”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故作陰鬱的看著她,道:“原來你聽過我的名字,我以為自己早被人遺忘了。”   “人人都知道你是個瘋子!”卡琳帶著哭腔說道,像看待怪物一樣的看著我。   我無奈的道:“你覺得我像瘋子麼?”   卡琳有些猶豫的搖了搖頭,隨即又肯定的點了點頭。我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傷,我蹲下身,讓她看著我的眼睛,接著我再次誠懇的問道:“你覺得,我像瘋子麼?”   我的眼神,令卡琳本能的閃躲了幾下,我對她說道:“放心吧,無論我是不是瘋子,我都不會傷害你。”   卡琳手捂住胸口,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她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看我,似乎是想確認我是否真的是西蒙.懷特。她的疑慮對我沒有任何壞處,或許她也發現了,我和她想象中的西蒙.懷特並不一樣。   此刻我在卡琳麵前的形象,更像一位兄長,於是我又用長輩的口吻問道:“所以,你為什麼跑出來?”   “當然是證明給他們看!”   “他們?”   “家族裡的那幫人,包括我父母,他們總覺得我沒用,後悔生下來的為什麼不是個男孩。”   “哦,原來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作祟,不過女人出生在那樣的家族,的確派不上什麼用場。”   “可男人能做的事,我也能!”   “你敢像他們一樣殺人麼?”   “山毛櫸小姐能辦到的事,憑什麼我就不能!”   我暗自覺得好笑,卡琳為了反駁我的問題,竟然搬出了睡前故事裡的山毛櫸小姐,難道她不知道山毛櫸小姐隻是個幾乎毫無根據的虛構出來的角色嗎?即便那是個十分深入人心的角色,嗯,畢竟她是關於瘟疫戰爭的故事中所出現的,唯二的一位性別為女的古老獵人並且還是當時最年輕的一位。   故事中描述的山毛櫸小姐有著一張令幾乎所有男人為之傾覆,以及幾乎所有女人都自愧不如的美貌,她還很年輕,卻已有了一種為王的風範,行事作風既優雅又冷酷,沉著冷靜,心思縝密,心智遠超同齡人。在她身上很難看到濺落的血跡,她的肌膚也白得像雪,是一位與其他獵人顯得格格不入的一個人。   想成為山毛櫸小姐?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那樣完美的一個人?真不知該說卡琳這是天真還是幼稚,她總能讓我表現得無可奈何,她帶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在麵對一位正處於叛逆期,且充滿幻想的少女,很棘手,實在不知該如何去教育。   “好吧,隨你的便!我看你還得再多吃點苦頭才能明白一些事。”我沒好氣的說道,準備一走了之。   “西蒙……”卡琳喊住了我。   “又怎麼了?”   “求求你,教我殺人吧。”她帶著哀求的語氣喊道。   教她殺人,這不是胡鬧麼?我心裡湧起一絲莫名的憂愁,不再理會卡琳的大呼小叫,腳步漸行漸遠。   我必須承認,我很羨慕卡琳身上那仿佛用不完的精力,但有些時候,在麵對這樣一個人時,會令我倍感苦惱和頭疼,如果她能分出一半的活力給菲蒂亞那可就實在太好了。在我心底,我一直在擔憂瑟爾提汀和他的妹妹,以及他那逐漸走向滅亡的家族,我們曾在童年收獲許多的快樂,他們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和玩伴,我實在不願看見他們英年早逝。   “阿爾伐克”有多繁榮,“讓”就有多衰落,正如卡琳和菲蒂亞那樣,一個正值青春年盛,試圖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而另一個,則隻能躺在病榻上喘息著靜候死亡,這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幸運的是,我的父母給了我一副健全的身體,這已是他們所給予我的最寶貴的禮物,即便大多數時候我會覺得這一切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但一想到我曾親眼見證並接觸過的那些不幸之人,我便總能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幸運。   在幾年前,在我還四處流浪,漫無居所的時候,我曾在某處鄉下,親眼目睹一場畸形演出,當地人稱它為“畸形秀”。   那些表演者,幾乎與怪物沒什麼不同,它們既詭異,又驚悚,他們就像動物一樣被人呼來喝去,供人取樂,活得毫無尊嚴。   我曾在那場畸形秀裡見到過一個身高足有九英尺的巨人,他頭部的骨骼明顯和正常人不一樣,他的鼻子是歪的,眉骨格外凸出,下巴更長,五官相當醜陋,但他整個人就像一間小屋一樣高,從門裡穿過時,往往需要彎下身子才能辦到。他的手掌甚至能輕易包裹住一個普通人的頭,普通人的手掌和他的比起來,就像嬰兒與大人的區別。他四肢都被鎖鏈束縛,是被人拿著鞭子,從鐵籠裡強迫的給鞭笞出來的。那個巨人總是保持沉默,看上去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就像一頭罕見的動物一樣供人觀賞,我能從他臉上看出悲憤與痛苦交織的麻木情緒,卻又對此無可奈何。   除此之外,還有一場令我印象深刻的演出,那是一對姐妹,長著一副外來麵孔,有人說他們是從東方來的人,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她們的身體竟然是連在一起的,她們缺少了一側的軀乾,肉體從缺失處緊密相連,就像被縫合在了一起,血肉生長到了一塊,連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和裙子都是特製的。她們心意相通,是我所見過最默契的兩個人,當然,我不確定她們究竟應該算作是一個人,還是兩個。   另有一位無比矮小的侏儒,他的身高僅有兩英尺,手臂和大腿仿佛少了一截,矮的甚至可以從別人的褲襠底下徑直走過去。但他的四肢相當健碩,能做出許多常人難以完成的動作,他和那位巨人時常同臺演出,時常扮演醜角,通常是地精格布林之類的角色,借此逗得觀眾捧腹大笑。   此外還有一位相當驚悚的表演者,被稱為“海豹人”,他幾乎完全沒有四肢,整個軀乾就像一條大號臘腸,但是單看麵孔的話,他又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輕人,年齡與我相仿。那位海豹人在登臺演出的時候,行動姿勢就像一條巨大的蠕蟲,但令人驚奇的是,他竟然可以利用自己的腰部完成彈跳動作,甚至可以通過腰部彈跳,穿過一個個燃燒火圈,整個表演堪稱驚險。   在那一眾怪人中,我唯一知道姓名的,是一位叫作“嘎嘎”的表演者,每當他上臺的時候,觀眾席上的口哨聲和叫嚷聲便一同響了起來,氣氛達到最高潮。嘎嘎會先表演一段誘惑的舞蹈,接著在舞蹈中脫衣解帶,最終露出他那頗為怪異的身體。   在他身上,能看到男性獨有的器官,也能看到女性獨有的器官,嘎嘎同時擁有兩個性別,既可以被稱為男人,也可以被稱為女人,顯然他是醫學書上描述的雙性人,但觀眾們更喜歡叫他“人妖”。在他登臺的時候,那些戲謔聲調戲聲是最大的,甚至隻要給點小錢,就能親自上臺與他貼身共舞,很多不懷好意的男人趁機在他身上揩油。   要說最詭異的,還要當屬“花瓶”。   當她被捧上臺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將再難從她身上挪開,那是個高度僅有不到一英尺的陶瓷花瓶,描繪出的是鮮艷的牡丹花,然而在瓶口的位置,卻有個女人的腦袋。她就像一束被插在花瓶裡的鮮花,仿佛花瓶就是她的身體,就如同一副詭異到極致的油畫,沒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生存的,有人認為那是一種騙人的把戲,是障眼法,也有人認為她是個天生隻有最基礎內臟器官的畸胎,認為她的五臟六腑,都擁擠在了那個狹小的花瓶裡,人們議論紛紛,各種揣測,卻誰也得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她能回答觀眾提出的很多問題,甚至可以說是任何疑問她都能給出答復,即便是那些在世上仍找不到答案的問題,或者說是故意刁難的問題,她都能給出讓提問者滿意的答案,她說的不一定是真理,卻總能巧舌如簧的令提問者滿意。   畸形秀總在天黑以後演出,似乎是為了增添幾分神秘,他們在臺上擺放了數十盞用以照明的油燈,就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稱得上有些簡陋的布棚裡表演,隻需買張門票就可進去一探究竟。   事實上,看完演出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既不是如同野獸的巨人,也不是詭異的花瓶和嘎嘎,而是那位演出的主持者、畸形秀的老板。他是個長了兩撇八字胡,臉色蒼白,滿臉浮腫,表情相當古怪的身材臃腫的禿頂中年男人,他總喜歡穿一些優雅的燕尾服,就好似貴族紳士那樣的打扮,然而他所做的事情,卻與紳士毫不沾邊。他是個十分暴虐的跛腳的人,經常一隻手杵著拐杖,另一隻手握著帶血的鞭子,像個殘忍的監工,隻要有表演者在臺上出現稍有不慎,或不夠聽話,就會被他毫不猶豫的狠狠抽上一鞭子。   他是個令人發自心底厭惡的人,他在臺上說起話來時,也總是透著一股子含混不清的高漲與癲狂,像是來自某個偏僻鄉下口音,但偏偏他在麵對客人和到場的觀眾,又是一副極盡諂媚之相的虛偽嘴臉。我和他沒有打過多少交道,隻是簡單的聊過幾句,他說再表演兩個晚上,他們就得繼續出發前往下一個城鎮,他說他們還有至少一百個鎮子要去,就這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說那些表演者都是他的戰利品,他一路表演,一路搜尋那些稀奇古怪的造物,以滿足人們的獵奇心理,並用這種方式斂財。   “啊,首先我得感謝你們,感謝你們這些喜歡獵奇的人。試問一下,誰會不喜歡肆意玩弄那些本該在出生時就死去的畸形怪胎呢?連他們的父母都把他們視為災厄,如果沒有我,他們甚至不如一條狗來得有價值,他們本該被連同胎盤一起給扔進爐灶裡燒死的!是我,是我買下了他們,給他們提供食物,讓他們得以維生,他們應該懂得感恩,感激我拯救了他們。可偏偏有些不懂得感恩的家夥,總想著從我手底下溜走,難道他們還不明白?他們如果跑到集市上,隻會被人亂棍打死,或許隻有疼痛能讓他們長記性,我也是迫不得已,隻有鞭子能讓他們乖乖聽話,比起他們的父母,將他們遺棄的那些人,我想我已經夠仁慈的了!”   那個跛腳的畸形秀老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雖然令人厭惡,可他說的話卻不無道理。那些血淋淋的現實,是我始終無法駁斥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對那些畸形者心懷悲憫,至少在我的觀察中,大多數人隻會起哄,這是他們喜聞樂見的事,他們巴不得看見更多奇形怪狀的東西,除了他們自己,他們見不得任何人好。   所以,當他們目睹畸形與殘疾之人時,隻會覺得那很有趣,他們並不把弱者當人看,他們的眼神,分明也是看待動物的眼神。當然,像這樣的畸形者,無論降生在哪個家庭,都稱得上是災難,沒人願意看見自己繈褓裡的孩子一出生就長得像個非人的怪物。   說回更久遠的時候,據說那是在很久以前,在人們不願提及的獵巫時期,那些誕下怪胎的女人,會被視為邪惡的女巫,人們會將她,連同她的孩子一起活活燒死,當時有很多無知的平民參與了那場獵殺。   在那個年代,萊茵河沿岸的森林裡總能看見廢棄的“愛爾美登”,那是一種殘忍的刑具,如同一口帶有釘刺的棺材,他們把“女巫”關進去,然後將愛爾美登合攏,那些密集的釘刺就這麼紮進“女巫”的身體,使鮮血順著縫隙流出來。諷刺的是,他們在愛爾美登上刻畫出了仁愛的月之聖母形象,那形象與其發揮的作用格格不入,甚至適得其反,顯得無比的驚悚。   那些愛爾美登雖然大部分廢棄,已經生銹腐朽,可關於它們的傳說依舊經久不息,有人聲稱看見了死去“女巫”的亡靈在驅使那些廢棄的愛爾美登,使那殘忍的刑具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