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醒來後,依舊對這個夢耿耿於懷,我甚至懷疑夢裡出現的就是夢魘狂人本尊,但我並未多想,而是盯著天花板發呆,就這麼望著一隻遊走在天花板上的蜘蛛,腦袋空空,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洗了個舒服的澡,稍微做了點整理,看窗外的時間已經不早了,晚上我還得巡夜。在下樓的時候,我撞見了老霍華德,他就住樓下,像他那樣的老人,通常都喜歡躺在椅子上,在客廳裡一坐就是一整天,因此我們碰麵的概率很大。當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躺在椅子上,手裡端著餐盤,餐盤裡放著食物,是軟麵包和牛奶,還有半根香腸與一些萵苣沙拉,相當豐盛的一餐。 “西蒙,要來吃點嗎?”他問道。 “我得去工作了,我是一名巡夜者。”我回應道。 老霍華德有些意外的道:“真看不出來你正從事巡夜的工作,我以為你是一名高等學院的學生或老師,至少也是一名相當優秀的學生。” 的確,我從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曾被家裡請來的家教使用填鴨式的教育方式灌輸了大量知識,那些知識在我看來,根本沒什麼作用,至少我自己認為,飽讀詩書遠不如持槍射擊來的簡單有效,也可能是我接觸的環境,還達不到需要應用這些知識的程度,通常情況下,那些知識隻有在與人辯論或策劃陰謀時能派上用場。 不過,我似乎找到了自己始終與流浪漢顯得格格不入的原因,或許是我本身帶著點書生氣,即便流落街頭,也隻會被認作是某個發瘋的,亦或者落魄的學者。當我表現出嚴肅時,又能使人感到恐懼,在那個時候,我看上去則更像一個瘋子或屠夫,當我覺得自己被冒犯或被輕視時,我便又會流露出自己威嚴的一麵。 老霍華德的贊揚,令我啞然失笑,甚至令我有些難以為情,我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已經過了二十六周歲,早已過了讀書的年紀,不再年輕了。” 老霍華德睜大眼睛看著我,說道:“可你看上去也才不過二十歲的樣子!我說的是真的,你真顯年輕!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臉上胡須瘋長,皮膚粗糙、暗黃,發胖,和紳士毫不沾邊。” 麵對老霍華德的一再褒獎,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了,隻能笑不露齒的接受他的誇獎。 可老霍華德旋即又話鋒一轉的道:“你結婚了麼?” “結婚?”在我看來,這個詞匯還離我相當遙遠,我搖頭表示否定,並向他展示我空空如也的雙手。 老霍華德著急的道:“那你總該有未婚妻吧?” “很遺憾,並沒有。”我如實說道。 老霍華德滿臉詫異,他放下餐盤,表情嚴肅的,以說教式的口吻說道:“過了二十六歲就不再年輕了,換句話說,再過幾年可就三十歲了,過了三十歲,你就錯過了婚姻的最佳時機。要知道,有很多人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早已經為人父母了,難道你就一點不心急麼?我是過來人,深知結婚要趁早,否則等你徹底醒悟,等你上了歲數,你就隻能娶到那些離過婚的女人。別怪我說話難聽,這就是現實,我四十歲時才勉強擁有婚姻,我娶了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老女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僅僅是為了延續血脈,她比我還大四歲,她在我們結婚後的第六個年頭才終於懷上我們的孩子,所以我深知結婚要趁早,沒有女人願意等你!” 老霍華德說的,和那些老修女曾對我說過的話,可謂如出一轍,這是長者對於晚輩發自內心的關切。他們本身也沒說錯,畢竟歲月不留人,像我的老朋友保羅格維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結婚不算早,他在應該結婚的年紀結婚,應該生育的年紀生育,他的生活平淡,但家庭還算美滿,兒女雙全,這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可我很清楚他過得並不快樂,他並不愛他的妻子,他是被嶽父逼婚的,是他嶽父把獵槍塞進他嘴裡,逼著他結的婚,其實原本他有更好的選擇。 保羅格維奇有個青梅竹馬,那是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容貌平平無奇,但我知道她才是他的摯愛。當他向我問起他的青梅竹馬時,我對保羅格維奇說她嫁給了家鄉的一位財主,生活過得很幸福。 事實上,我對他撒了謊,他的青梅竹馬早已經不幸去世,死在她那個整日酗酒、家暴的丈夫手上。 因此,在家庭與婚姻方麵,我主張理性,我並不會刻意的去招惹某個女人,也不可能輕易交出我的心,我認為在這世上,除了父母,沒人會比我更愛我自己。我想我大約是他人眼中的利己主義者,所謂的自私鬼,因為我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幾乎把所有的愛都給了自己。我潔身自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就像鳥類愛惜自己的羽毛那樣,我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軟肋,也絕不會輕易對某人敞開心扉。 大概沒人能理解我的想法,甚至在一般人眼裡,我的這些想法頗為怪誕和超前,但我從不在乎。麵對老霍華德的誨人不倦,我也表示認可,並表示感謝,但接著就是付諸一笑,釋然的道:“您說的很對,可有些人總喜歡孤獨,或許這是一種病,一時半會也沒法改變。” “看來我真的老了,實在無法理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你們竟然能忍受身體上的蠢蠢欲動,而去喜歡上孤獨,但隻要不是喜歡男人,就還有救。”老霍華德感慨的道。 “我可不是那種會喜歡上男人的娘娘腔,但要是真有男人能令我心動的話,倒也沒什麼,可是,如果您認為我天生喜歡男人的話,那就實在是太可怕了!”我表情誇張的,用頗具女性化的語氣,故作嚴肅和驚詫的說道,像是被他看穿了心思,嚇了一大跳那樣,但事實上,我隻是試圖讓氣氛變得活躍起來,才突然表現得調皮,我樂意在老人麵前放低姿態。 或許是沒料到我這個看上去嚴肅的年輕人,也會有活潑的一麵,甚至連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經是多麼的遊手好閑和吊兒郎當。因此在我麵前的老霍華德,先是一愣,旋即舒展眉頭,開懷大笑起來,我也笑著向他道別,不再打擾他進餐,我們的談話最終就在這麼個歡快的氛圍中結束。 語言是門高級藝術,我並不是個多麼幽默的人,但我很清楚,應該如何維持相對愉快的對話環境,而不是越聊下去,便越是苦大仇深,有時候適當的開個玩笑,是有必要的。當然,這不代表我需要為了迎合討好某人,而違背初心去說一些花言巧語,我絕不是個多麼會說甜言蜜語的人,即便教會的那些老修女們並不那麼認為,她們總覺得我很會哄女人開心。 遺憾的是,自從成為巡夜者後,我能支配的時間就變得微乎其微,我需要花時間填飽肚子,需要花時間去大書庫查閱資料,需要寫工作報告,我已經有段時間沒去教會和站臺了,想想還真有些懷念像以前那樣的無所事事的日子,但我相信,一切正在往良好的方向發展。 在太陽還沒徹底落山之前,康本河絕對是這座城市最熱鬧的地方,我甚至有些羨慕那些賣烤肉和橙汁的商販,他們的生意好得離譜,這讓我也生起了存錢開個酒館的念頭,我雖然討厭酒鬼,但不可否認,隻要有酒,那麼他們的錢是最好賺的,在他們醉死之前,他們絕對離不開酒精。 我在擁擠的人群中,選擇找了個墻根背靠著坐下,我身體抵著墻,望著眼前湧動的人群,整個人沐浴在夕陽層層疊疊的緋紅裡,一瞬間竟覺得有些莫名的恍惚。 這裡的空氣燥熱,人聲鼎沸,可一到夜晚,就仿佛置身在了另一個世界,莫名死寂,久而久之,我便從別人口中聽到了一些傳聞,一些關於午夜遊魂的隻言片語。我和烤魚鋪的老板娘瑪麗還算熟絡,她是個麵色發紅、肥胖,五大三粗的彪悍的女人,我偶然間拋出了這麼個疑問,她便把緣由告訴了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每座城市都或多或少的流傳著一些傳聞,越是古老的城市,傳說就越是多到數不勝數,毫無疑問,這座城市也有屬於它自己的禁忌,即便在大多數人的認知中,它的歷史似乎隻有短短幾百年。事實上,它是從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沒人知道這座城市從前的麵貌,因為那已是好幾個世紀以前的事了,它經歷過毀滅,甚至可能不止一次的毀滅,一切都被摧毀的一乾二凈,以至於有學者懷疑,這座城市的前身,就是曾經的王城,但這隻是個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撐這個觀點,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座城市建立在一片廢土之上,康本河就是唯一的遺址。” “有人懷疑康本河就是曾經王城的聖安德雷湖,但康本河的規模,遠不如聖安德雷湖,他們說聖安德雷湖要是還存在的話,至少有三四個我們賽恩法姆的大小,而且湖水清澈見底。抱歉,我不該直言不諱的提起這座城市的名字的,賽恩法姆這名字聽起來,實在不算吉利,聽著就好像墳場、血祭場之類的字眼,奈何這是那位締造者,那位女王取的名字,她實在配得上癲狂之王這個名號,否則也不會給這座美麗的城市取一個如此不祥的名字了,恐怕也就隻有她會那麼做。但不可否認,她對這座城市做出的貢獻是卓越的,她消除了那三個隱患,將這座城市重建,若不是她晚年間做出的那些瘋狂之舉,我想她會落得個人人愛戴的好名聲的。不過她似乎並不在意什麼名聲,甚至沒人知道她的名字,除了她的親信,除了那群忠心耿耿的獵人外,根本沒人知道她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