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獵殺八(1 / 1)

我想,梅高他們應該不可能回來救我了,在他們的想象中,我應該已經被灌進下水道的大水徹底給淹死了,即便沒有,也一定早已被垂死的竊血者給撕碎了,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在出口處悼念我、追思我了。   就這樣,我通過上方投下的光線判斷著日出日落,就這麼過去了一天時間,隨後是兩天,在第二天的時候,我整個人表現得昏昏沉沉,昏昏欲睡,再這麼下去,我想我就隻能吃身邊上現成的風乾肉了,不知道那會是什麼味道,我猜測是難以下咽的黴味。   可即便是吃掉那風乾的肉塊,我也撐不了多久,無非就是茍延殘喘罷了,於是我選擇躺下,盡量讓身體的機能放緩,我平復自己的心跳,有節奏的呼吸,於是我撐到了第三天。   到了第四天,我的精神已經徹底恍惚了,稍微抬起頭,眼前便要黑上好一陣子,我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甚至連自己到底活著還是已經死了,都已無法做出判斷,並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昏迷。   再度醒來,已經是第五天,大概是死亡來臨的前兆,又或許是為了讓我在臨死前不至於太絕望,我竟出現了幻覺,聽聞一陣異響。   我聽著從我耳邊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一輕一重的在死寂的下水道裡回蕩,或者那不是腳步聲,而是別的什麼響動,我絕望的想著,現在向我走來的,除了收割我性命的死神外,恐怕不會再有別的什麼了。   幾個沉重的呼吸以後,借著上方投射下來的蒼白光輝,我赫然望見在門外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那道身影,不光高大,兩肩也異常的寬闊,因此顯得極其的偉岸。   緊接著,我又在恍惚間看見了那隻熟悉的帶有燒焦痕跡的黑色靴子,那皮靴像是糊了一層黑色的焦油,以及一層層翻卷起來的皮,就像得病炸起的魚鱗,那緩緩流淌的焦油順著鞋尖,一點點的滴落在地上,凝聚成一個印子,就好似滾燙灼熱的能夠燒穿皮膚的瀝青!   那靴子顯得是那麼的沉厚,仿佛具有千鈞重負,又好似剛從煤油裡撈出來的一般,給我以古老的,滄桑的,詭異的灼熱之感,我不自覺的感到乾旱和炎熱,內心對眼前出現的靴子,產生了莫名抗拒的情緒,想要遠離它。   此刻,那隻靴子的主人就站在門外,他離我僅僅隻有一步之遙,我甚至能聽見他粗重有力的呼吸聲,以及從他身上散發的那股焚燒橡膠產生的刺鼻煙熏味道。   他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偉岸的身影好似黑暗中的一堵始終在灼燒的高墻,又仿佛是矗立在那裡的一團神秘的一團灰燼。   他在陰影中始終保持著沉默,就這麼麵向我,凝視我,一時間我既感覺他是前來索命的亡者,又質疑他是這下水道裡纏怨的惡靈,他令我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威脅氣魄,就像在麵對一位不可戰勝的惡敵!   正當我瞪大眼睛,極其渴望看清他麵容的時候,他從黑暗中探出了一隻手,我屏住呼吸,看著那隻焦黑的泛起陣陣黑煙的骯臟大手出現在月光底下。   那是一隻戴了黑色皮質手套的大手,可那手套幾乎快要被燃燒殆盡了,那是一副被灼燒的千瘡百孔,而融化成黑色溶液的手套,融化後便粘黏在那粗壯的五指之間,不斷的滴落、不斷的湧起黑煙!   那隻大手握成了拳頭,縮回了陰影中,用力地扯下來了什麼,隨後,他一甩手,突然把一個什麼物件給扔了進來,那東西落到地上,擲地有聲,發出類似於金屬的叮當的一聲響。   我意識到了什麼,內心狂喜,於是我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那般,近乎狂亂的跪著爬了過去,撿起那物件,發現那竟是一把古老的鑰匙。   我滿臉感激的抬頭看向他,卻隻得望見一個在黑暗中矗立的冷峻身影,他依然一言不發的盯著我,像一頭埋伏在暗中的野獸,眼睛卻從黑暗中發亮,像兩道閃電那樣攝人心魂!   他見到我從地上爬起來了,便舉起手臂,向一側伸手,嚴肅的為我指了個明確的方向,旋即便又壓低黑色帽沿,一言不發的轉過身,朝反方向走去。   我顫抖的拿起鑰匙,把手伸出門外,打開了門鎖。   聽見門鎖彈開的聲音,我整個人激動的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我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的推開門走到外麵的通道,便朝著那道黑影先前用手指的方向,靠著墻艱難的往外走,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那些疑問了,現在唯一在支撐我的,大概也隻剩下最後一點僅存的生存意識了。   我都不敢想象自己在看到光明時的心情,我就像一個深埋在地底的鬼魂一樣,順著一處窖井爬了出來,躺在草坪上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仿佛重獲新生,我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空氣,抓起身旁的一堆堆雜草,便往嘴裡塞去,我咀嚼著乾草,整個人幾乎已經快成了個瘋子了。   我絲毫顧不得路人看我的目光,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但他們絕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稍微恢復一點力氣後,便從草坪上站起來,撲向道路邊上的垃圾桶,從裡麵翻找出一些食物殘渣,別人吃剩下的麵包和火腿,甚至是骨頭,都被我一股腦的吞進了肚子,隨後我轉身看向那美麗的黃昏,並擁抱它,發自內心的展露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但,這就結束了嗎?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不遠處費舍街13號的門牌,心中竟有了點悲傷的情緒。   那是間位於逼仄深巷裡的屋子,門口流淌著汙水,充斥著廢棄物惡臭,甚至還有許多的蒼蠅,我抓住門把手,發現門沒關,我想,此刻房屋的主人應該也正等待著我的到來。   我走進屋子,在雜亂不堪的房間裡看見許多的空酒瓶,以及被砸爛的畫像,斷腿的椅子,我跟隨著地上的足跡,走到裡屋,在臥室裡,我看見一位老人躺在床上,他似乎睡著了。   我站在床前,輕聲呼喚道:“亨利特先生?”   他艱難的睜開眼睛,對我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噢,是西蒙,你總算來看我了,你還記得我住在這,看來你沒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我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來,說道:“您說的話我都記得,遺憾的是,我沒能給您帶來什麼禮物。”   亨利特老爺子繼續笑著,道:“不,這沒什麼可遺憾的,西蒙,真正遺憾的是,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緊皺眉頭,艱難的提出了這個疑問。   “唔,讓我想想吧……”亨利特老爺子似乎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他說道:“不可否認,我迷失了自我,做了許多的錯事,但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是的,我的確重新審視這個問題,是為了非凡力量?以前的我倒是一直這麼認為。但,現在我似乎有了點別的看法,或許,我隻是無法忍受孤獨以及來自他人的輕視。”   “西蒙,你知道嗎,我太平凡了,平凡且平庸,我實際上是個庸俗的人,我這一生沒能掀起什麼波浪,也沒有任何的成就,我做了幾十年默默無聞的巡夜者、守夜人,在夜裡能陪伴我的,隻有月亮。是的,隻有月亮。”   我掀起蓋在他身上的被子,裡麵布滿鮮血,亨利特老爺子赤裸著上身,身上滿是彈孔,每個彈孔都在往外流血,而在他的腋下,肋骨的位置有幾道褶皺,那片肉囊便是從幾片皺褶裡生長出來的,那似乎是特化的肝臟或者肺葉,亦或者別的什麼。   “疼嗎?”我問道。   亨利特老爺子笑道:“嗬嗬,當然疼了,疼的撕心裂肺,鉆心的疼,但我想應該很快就不疼了……”   隨即他又用一種溫和的、慈愛的口吻說道:“我打算向你介紹一位朋友,她叫媞嫚,她即是陪伴我無數個夜晚的月亮……知道麼,她對你很感興趣,她對你表現出好感,她喜歡你。可你傷害了她,她現在很傷心……”   “媞嫚?”   亨利特老爺子點了點頭,他示意讓我握住他的手,但我表現得有些猶豫,他悲傷的笑了兩聲,道:“放心吧,西蒙,我已經沒力氣再對你發難了,這是我最後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我最後的心願,我想把她托付給你,這也是她的想法。”   “快,西蒙,我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就當最後為我做件好事……”亨利特老爺子催促道。   於是,我捏住他的四根手指,同他握了握手,我知道這當然不僅僅是握握手那麼簡單,在我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他腋下的那幾道褶皺就都翻卷開了,露出了一道狹長的血口子,緊接著,一個血紅色的,扁平的、長梭形狀的生物從它體內鉆了出來。亨利特老爺子發出難受的幾聲嗚咽,緊咬牙關,他表現得很痛苦,他對我說這種感覺就像身體裡的內臟被翻了一遍。   那生物大概巴掌大小,像是扁平且底色為紅色的毛蟲,但隻要仔細看,便會發現在它體表附著著的絨毛,實際上那是一些極為細小的觸須,那些觸須的尖端有個小黑點,就像蝸牛的眼睛一樣,卻能流動出一片絢爛的光華。   藍色、紫色、綠色的光斑在它體表流轉著、撥動著,既絢爛,又顯得格外迷幻,它是以蠕動的方式,也可能是滑動的方式無聲的前行,我皺著眉頭,像看待一個極具危險性的生物一樣盯著它,便看著它一路順著亨利特老爺子的肩膀,移動到他的手臂上,接著來到手腕位置。   我與它,已經可謂是近在咫尺了,我的眼裡湧動著憤怒與仇恨,這怪異的生物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直到現在,它還在操縱亨利特老爺子為他尋覓繼承者!想到這裡,我收斂起眼底裡的憤怒,反而表現出一種對它的熱情。   它此刻已來到亨利特的指尖,我剛與它接觸,它便頗為敏感的縮了回去,竟對我透露出幾分羞怯的意思,隨即我竟也覺得它仿佛格外的曼妙起來,有種莫名的美感,我想我已經快被它,亦或者說是被她給迷住了。   它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一點點的黏上了我,我的手心裡逐漸傳來它那柔軟且黏滑的觸感,就像撫摸到了一塊無比細膩的嫩肉那樣。它似乎也表現出格外的興奮,它極力的伸展著體表那些發光的觸須,撐開成一片發光的類似於蝴蝶般美麗的翅膀,像是為了在我麵前展示它那旖旎夢幻的體態,向我展示著它所有的一切。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觸電之感自我手心處猛地傳遞到我的大腦,那酥麻的電流感如同漣漪一般席卷全身,旋即,一道空靈的,充滿顆粒感的女聲,自我腦海深處斷斷續續響起:“媞嫚……我叫媞嫚……來自月亮……表麵,來自詛…咒……鮮血的奴隸……有趣的先生,你……你好…………”   我的眼神逐漸發生變化,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我的手顫抖著,一點點收緊,隨即猛地一把捏住它,突然間發狠!   我死死的攥著它,直把它攥得溢出滿手的鮮血!它在我手心裡掙紮著,扭動著身體,它在我腦子裡製造的聲音,也就此中斷,我惡狠狠的站起身,兩隻手緊緊抓著它!   我咬著牙,心想必須把這邪惡生物徹底的扼殺,它已害了無數人的性命,我必須殺了它,趁它還沒有將我蠱惑之前殺了它!   “不,西蒙,別這樣,算我求你了,求你了!這不關她的事,一切罪惡都是我犯下的,她是無辜的,求你了西蒙,快放了她,放了她!”亨利特老爺子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可怕的惡魔一樣,他臉色一變,聲音顫抖的說道,他一定沒想到我會突然對它下手。   他甚至帶著哭腔連連哀求我放了那邪物,他為了阻止我,不惜從床上跌落,他艱難的匍匐在地上,把手伸向我,不住的乞求著我的憐憫與仁慈。   “亨利特先生!是否有人也曾像你一樣哀求過你,那麼,你又是怎麼做的!”我神色冷峻,態度堅決的說道,並怒視著在我手心裡做著垂死掙紮的生物:“它入侵了你的大腦,它一直在蠱惑你,是它讓你成了喪失理智的怪物,是它讓你失去人性!我必須殺了它,否則會有更多人為此喪命!”   “啊!西蒙,你知道麼,你讓她傷透了心!”亨利特瞪著眼睛看著我,像是用盡了所以的力氣悲憤的說道,說完這句話後,他便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徹底沒了生息,就這麼懷著莫大的遺憾死去。   感受到手中生物已徹底不再動彈,我也像是一瞬間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我癱軟在地,急促的呼吸,我的雙手沾滿鮮血,我將亨利特的遺體扶上床,將那被擠壓的隻有原本五分之一大小的生物放在他枕邊,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對他做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最後的一點關懷。   那生物在這幾十年間一直陪伴著亨利特,那麼,就讓他們一起長眠吧。   永別了,亨利特,再見了,竊血者。   ……………………   一周後,我突然的想起了什麼,當我去到斯佩波恩小教堂,在窗外喊話,充滿歉意的說我來晚了,接著隻聽裡麵傳來一聲低沉的“請進”,便再沒有任何的聲音。   我隨即推開沉重的大門,卻發現它似乎塵封已久了,隨著大門被推開,大量的灰塵便如同流沙一樣簌簌的落下,我用力將那門扉展開一條縫隙,一股陳舊的氣息頓時鋪麵而來。   這太奇怪了,過去了不到半個月時間,這裡竟然已經變得如此的陳舊,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   映入眼中的是一具坐在椅子上,正對著大門的骨骸,我走進去,卻驚異的發現裡麵根本沒有任何的活人,隻有死去已久的骷髏!   大門突然在這一刻合攏,莫名的藍色氣體從四麵八方湧來,我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一切都扭曲了,一切都化作了某種陳舊古老的虛無,而另一個詭異的世界,則猶如一輛高速駛來的火車,毫不留情的向我撲來。   我瞪大眼睛,嘴裡含糊不清的求饒,可我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言行,一座虛無縹緲的城堡帶著血淋淋的軌跡包裹著我的意識,漸漸把我吞沒。   啪!不知是誰打了一個響指,或許那不是響指的聲音,僅僅隻是我腦海中閃過的一道靈光,緊接著,一道滄桑的聲音低沉的咳嗽著,笑著說道:“造訪者啊,歡迎來到夢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