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哲回過頭來的時候,我看見他滿臉的淚痕,他看著我,大哭道:“西蒙老兄!我沒辦法做到不流眼淚!我又忍不住哭了,我是不是很懦弱,很沒用?” 他一把抱住我,便在我的肩上流眼淚,我能感受到他那溫熱的淚水滲透進布料的過程,在接觸到我肩上的皮膚時,他的眼淚已經變得有些冰冷了。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輕拍他的背,以這種方式作安慰,在安慰別人這點上,我根本沒什麼經驗,我隻能表示無奈。 肖恩夫婦聽了羅哲的故事,似乎也理解了他,他們眼裡透著深深的同情,我們都注視著羅哲,用關懷的目光看著這個有著悲慘遭遇的可憐人。 我想我已經想好該怎麼做了,在把羅哲送到他所在的小鎮後,我會給他一些聖碎,他可以用那些聖碎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也足夠買毒藥或者別的什麼用於暗殺的工具去復仇。 我尊重他的選擇,但我不並不打算成為他復仇的幫手,即便那個人十惡不赦,因為那不屬於我該處理的事,那是他們的恩怨,應由他們自己解決。 除非羅哲在復仇的過程中死亡,我可以憑著朋友的身份,為他找回公道。 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忘掉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或許他會遇見一個比愛麗絲更好的女人,當然,這隻是我個人最願意看到的。 羅哲說起那段故事的時候,很嚴肅,但是一哭起來,就又像個孩子了,他對我來說是個絕不討人厭,甚至還很討人喜歡的人,隻是有時候,會讓我感到無可奈何。他一抱著我哭,似乎就不打算鬆手了,哭著哭著,竟然靠在我的肩頭,在不知不覺間睡了下來,我承認這樣很暖和,可一個男人緊緊靠著另一個男人,舉止曖昧,還是容易招來身旁人一些異樣的眼光。 大概是白天睡過了的緣故,夜晚我並不疲乏,我和身邊的人,和肖恩夫婦,以及其他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交頭接耳的聊著,我們聊了些路上的經歷,以及生活中總結的經驗,或是聽別人講一些關於人生的哲理與感悟。 這樣融洽的氛圍持續到了午夜,到了午夜時分,我們感受到火車似乎停了下來,起初我們並未如何在意,直到大約過去半個鐘頭後,火車上的鍋爐工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他說我們的火車在駛出艾森史納州的途中,遇到了雪崩,很不幸前方路段被厚厚的積雪擋住了去路,需要先清理掉積雪,火車才能正常行駛。 火車徹底罷工了,車上負責應對突發事件的工作人員,也都紛紛下車鏟起了積雪,對於那些不著急趕路的人來說,在路上耽擱點時間根本沒什麼,可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場災難,我在聽到道路堵塞的消息後,就再也睡不著覺了,整個人又回到到了先前那坐立不安,魂不守舍的狀態。 不隻是我,也有其他急於趕路的旅客,他們甚至走下火車,也幫忙清理起積雪,我也坐不住了,於是把熟睡的羅哲平放在座位上,為他蓋上毯子,起身朝手心哈了口熱氣,隨即也走下火車。 我跟隨人群的隊伍一路走到火車最前方的位置,在火車頭的兩旁聚滿了人,他們有穿著工作服的清理積雪的人員,也有從車上下來的旅客,有人隻是為了下車透透氣,來回走走,順便聊上那麼幾句,也有像我這樣的,一下火車,便開始清理路上的積雪。 前方的積雪實在很深,半個火車頭都栽進了雪裡,它阻擋在鐵軌上,像一堵雪墻,一時間也看不清到底延伸出去多遠,而我們,就隻能借助工具,將積雪往漆黑一片的山崖下拋,鐵鍬不夠用,便有人用上了雙手刨著積雪,看來似乎有人比我更著急。 我上去向乘務員了解了情況,他說按照以往的經驗,清理完這些積雪,最快也需要整整一晚上的時間,在聽完他的話後,我也加入了清理積雪的隊伍。 一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隻要眾人都加把勁,便會產生顯而易見的效果,我們借著煤油燈與蠟燭的光,先是挖出了被埋在雪裡的火車頭,隨後又把積雪掘出了一小段,值得慶幸的是,今晚上沒有下雪,否則無論我們挖的多快,都快不過積雪積累的速度。 我們賣力的刨著雪,縱使雙手都被凍得通紅了,卻還是乾勁十足,我們每個人身上的汗水,都化作了一縷縷上升的霧氣,在光線中浮動。 忙了一陣子,我們依舊看不到積雪的盡頭,這是最令我憂心的地方。乘務員說最快也是一晚上,至於最慢的時候,他說他曾在緋羅廈被積雪圍困過整整三天三夜。 到了下半夜,有些人決定放棄,轉身回車廂睡起了大覺,就隻剩下我們大概二三十人,還在清理這一眼看不到頭的積雪。令我有些意外的人,羅哲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也下了車,他悄悄走到我身上,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看他,他卻驚訝的說:“西蒙老兄,你為什麼不叫醒我,我也可以搭把手的!” “你……真的可以嗎?”我上下打量他,他看上去實在有些瘦弱,不像是個多麼有力量的人。 羅哲睜大眼睛說道:“哎呀!西蒙老兄!你在小瞧我麼,我可是乾活的能手,我從小就很能乾!不信的話,我們可以比試比試!” 我忍俊不禁的道:“你打算怎麼比呢?” 羅哲指著積雪,道:“我們往前刨雪,直到天亮,看誰刨的更遠,誰要是輸了,就得接受懲罰。” “什麼懲罰?”我問。 “輸家得背著贏家,一路走回車廂去!” 我想了想,道:“這個提議有趣,但要是你輸了,我不需要你背我,我怕你背不動我。我隻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啊,西蒙老兄?”他問。 “答應我,好好活下去。”我看著他的眼睛嚴肅的道。 他看著我,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表情有些怪異的道:“西蒙老兄,你就這麼有把握麼?那就這麼說定了!” 羅哲說完話,便像一隻巨大的鼴鼠一樣撲進了雪裡,他刨雪的速度,實在快得有些出奇,令我不禁為之咋舌,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刨出了個深坑來。我自然不甘示弱,勝負心一下便上來了,從小到大,我還從未在與人的比試中嘗過敗績,於是我也顧不得什麼外在的形象了,開始像個土撥鼠那樣刨起雪來。 在別人驚詫的目光中,我們像兩個瘋子似的一路刨著雪,就這麼離火車頭漸行漸遠,等到天亮了,我們早已置身在了幾百米開外,我抬起頭眼望四周,令我感到有些絕望的是,積雪一路延伸到了這裡,卻仍看不到盡頭。而在前方,羅哲轉過身,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叉著腰說道:“哼,西蒙老兄!看來你輸了!這下你得背我回去了!” 我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誰能想到他在乾起活來時,竟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也或許是他擁有比我更強烈的勝負欲,才想要拚盡全力來贏下這場賭局。至於我,我隻能願賭服輸,乖乖的蹲下來,彎下腰,讓他撲到我的背上來。 我雖然輸了,卻越發覺得羅哲是個十分有趣的人,或許他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的軟弱,總而言之,他是個很可悲,同時又很可愛的一個人,如果我有個弟弟的話,在我的想象中,最理想的樣子應該就是像羅哲這樣。 天亮了,我背著羅哲,他用下巴抵在我的頭頂上,驚奇的看著那些掛滿冰霜的雪鬆,並用驚奇的語氣道:“西蒙老兄!這裡實在太美了,我太喜歡這了!我堅信冰雪女神一定就住在這的某個地方!” 是的,滿山都是白雪皚皚的雪鬆,山崖下的峽穀裡,水麵都被凍成了冰,就像一麵狹長的明鏡,一道延伸在山穀裡的銀色曲線。 這裡的確很漂亮,就是太過於寒冷了些。 我能感受到羅哲在我臉頰旁哈著熱氣,這令我感到別扭,要知道,一個大男人背著另一個男人,就已經夠別扭的了,他還要這麼舉止曖昧的貼近我的臉頰,我隻能是對自己進行催眠,將他他看作是自己的弟弟。 在回去的路上,我心裡已經做了打算,我再次向乘務員詢問了情況,他說照這樣下去,我們至少得被困在路上兩天,我又問他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能在短時間內出去,他便向我指了條路,他說在十公裡外有個站臺,如果急需趕路的話,可以走一側的山路過去搭乘停靠在那裡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