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羅哲來到吧臺準備點餐,可看了看寫在一塊木板上的菜單,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裡邊賣的東西可真貴,一個鐵聖碎隻夠買一碗湯,一條棍麵包甚至得兩個鐵聖碎,就連羅哲也為之咋舌的說:“西蒙老兄,這的東西價格快趕上高級餐廳啦!” 我麵不改色的朝夥計說道:“給我們來兩碗湯。”隨後我又詢問羅哲的意見:“我們先要一條棍麵包,待會不夠吃的話,就再要點。” 羅哲連忙說道:“西蒙老兄!夠了夠了!” 我便朝夥計豎了豎食指,說道:“再來條棍麵包。” 一枚銅聖碎便等於四枚鐵聖碎,我從兜裡直接掏出一枚銅聖碎放在桌上,夥計接過了聖碎,便去吩咐後廚了。 我們便在驛站角落裡坐下,剛一坐下,便聽到鄰桌的大漢以揶揄的語氣朝我們說道:“你們一定是第一次來這,否則就不會這麼老老實實的點餐了,你應該向他提出要一號套餐,或者二號套餐。” 我認出他是那支商隊的領頭人,他長相粗獷,滿臉都是茂密的胡須,似乎喝了些酒,臉色通紅,我問他套餐和單獨點,有什麼區別,他說:“套餐是隱藏的菜單,價格低廉,且豐盛,至於單點的菜,那是用來宰客的,隻有不懂這些門道的人才會選擇單點。你們記住了,一號套餐包含一杯熱紅酒,一條棍麵包,外加一碟蒔蘿胡椒羹湯。二號套餐也是一杯熱紅酒,但配的是烙餅和蘑菇濃湯,它們的價格一樣,都隻需要一枚鐵聖碎。” “你們是跑商的商隊?鏢客?”我問。 他便拿著酒杯走了過來,坐在我們身旁做起了自我介紹:“我們屬於偉大力量工會,我們常年為阿爾卑斯山的山民運送物資,也會從他們手裡采購黑鬆露販賣到其他地方,我們一年裡幾乎要在這條線上往返幾十趟。忘記自我介紹,我叫奎.烏倫迪。” 我向他握了握手,也做起了自我介紹:“我叫西蒙,西蒙.懷特,旁邊這位是我的朋友羅哲。” 奎.烏倫迪看了羅哲一眼,笑道:“哦,西蒙.懷特,這可真是個好名字,讓我想到某個離這不遠的大家族,那個家族的人可沒有一個是好惹的,你看上去倒是要比那個家族的人好相處多了。不過,你的這位朋友看上去,就顯得內向多了,就像我那個沉默寡言的弟弟那樣,我經常讓他去結交新朋友,但他總是表現出不樂意的情緒。” 他說著,便指了指坐在另一邊的一位臉色深沉的男人,那男人看上去挺奇怪的,臉色陰沉,目光呆滯,額頭有些發黑發青。 “怎麼會呢,他之前還大笑著朝我扔雪球呢。”我說道,看了眼奎.烏倫迪的弟弟,又看向羅哲。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他,他似乎在發呆,兩眼怔怔的發著愣,我便將手搭向他的肩膀,誰知他突然身體一顫,像是觸電了那樣,隨即滿臉厭惡的拍開我的手。 “羅哲,你怎麼了?”我有些意外的問道。 他突然定定的看我,眼神竟然格外的冰冷,像兩把刀刃似的,看到他這陌生的目光,我自己也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難過的情緒,我再次詢問他怎麼了,羅哲便冷冷的回了一句:“沒什麼,我隻是感覺有點不太舒服。” 我想不明白,之前我們還有說有笑的,他怎麼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呢?我很不解的看著他。 他把話說完,便將頭轉向一側,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的臉朝著爐子的方向,又用牙齒咬著自己的指尖,似乎在發呆,又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似的,他就這麼毫無由來的表現出了一反常態的冷漠,這令我倍感意外,心想,或許他隻是受了風寒,因此不願多說什麼。 “你的這位朋友好像不太高興。”奎.烏倫迪說道。 “他有點孩子氣,一會就好了。”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十分在意,接下來的時間,我便有些心神不寧,我的心思完全沒放在和奎.烏倫迪的談話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和他,都聊了些什麼。 羹湯和麵包上來了,我扯下半截遞給羅哲,他便頭也不回的,一言不發的接了過去,然後扯下一小塊麵包塞嘴裡,就這麼一直嚼著,用力的嚼,像在咀嚼一塊生肉似的,也每一口都像是在嚼著我的肉。 我全然沒了吃東西的興致,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我隻想弄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可無論我如何去詢問,羅哲都表現得異常冷漠,一言不發,我不得不為了討好他,而像個煩人的蜜蜂一樣在他身邊轉悠。 但他就是什麼都不說,像一塊堅硬的石頭,又像一塊硬邦邦的木頭,我很無奈,卻又沒有任何的法子,我隻能寄希望於他真的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有了變化,而非別的什麼原因。 唉,我隻想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令他對我突然表現得如此冷漠,當一個樂天派突然變得嚴肅和冷漠,還真是讓人一時間難以適應,也很不習慣。 好在,晚上他不得不睡在我邊上,即便他看上去一直在生悶氣,卻也不得不妥協的在我身旁躺下,因為這間驛站,竟然隻有簡陋的大通鋪可睡。 我還是第一次睡這種擁擠的大通鋪,在這張大床上,足足睡滿了七八個人,滿屋子都是他們那些鏢客身上的臭味,他們在睡前粗魯的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葷笑話,笑起聲來像打雷似的,鼾聲也格外響。 但這種大床格外的暖和,爐灶的熱量都通過床榻下的空間傳遞上來了,在寒風凜冽的惡劣天氣裡,隻有睡在這種床上,像現在這樣人擠人的睡在一塊,才能夠保持暖和。 我們就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一樣擠著,羅哲把雙臂抱在胸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我實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他輕微的扭動身子,極力的想與他人保持間隙,劃清界限,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 奎.烏倫迪的那個弟弟,就睡在他的邊上,那是個寡言少語,眼神始終透著一股陰鷙的年輕人,他異常的瘦,與他那個魁梧的哥哥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他似乎對羅哲產生了興趣,一直在用鼻子嗅著羅哲的耳際那幾撮卷起的頭發,仿佛上麵有什麼氣味吸引著他似的,但我並沒有多麼的在意,羅哲也表現得無動於衷,隻是眼神失去了光彩,像是突然間……“死了”。 原諒我用上這麼個不好的詞匯,但這的確是對他此刻目光的最好的形容了。 過了一會,我隱約聽見羅哲似乎在斷斷續續的哼唱著什麼,過了一會,我才聽清他在哼唱一首山區民謠,那是關於放牧女的一首歌,歌聲中提到了茵茵的草甸、高大的合歡樹、白色的綿羊,還提到了一口古井,提到放牧女躺在合歡樹下墜入夢鄉,枝頭一隻銀眼的藍雀在婉轉的歌唱,放牧女緩緩睜開眼睛,矚目凝望。放牧女起身步入一條小徑,在小徑裡看見一群叫嚷著嬉戲奔跑的孩子,他們通紅的小臉就像天邊的太陽,放牧女的頭發烏黑如即將到來的夜晚,幽幽間還閃爍著點點星光…… 我聽著他哼唱的那首民謠,走了一天雪路,一時間我感到無比的困頓,也顧不得那些響亮的此起彼伏的鼾聲了,整個人就這麼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羅哲似乎在我耳邊說了點什麼,可我已全然聽不清了,這一覺我睡得很香甜,任何聲響都無法將我吵醒。 一覺醒來,似乎是個好天氣,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讓我情不自禁的伸了個懶腰,身旁的羅哲還在呼呼大睡,他看上去實在像個孩子,皮膚也和孩子一樣白嫩光潔,我真想掐掐他的臉蛋。 不過,還是算了吧,讓他好好睡會,或許睡上一覺後,他的心情能好些,我想我真快把羅哲當成弟弟一樣看待了,即便我們相識的時間很短,但我總想為他做點什麼。 我走出房門,卻聽見從驛站外似乎傳來了什麼嘈雜聲,掀開門前的簾布,便看見外麵站了一群人,人群裡,奎.烏倫迪發出了一聲悲呼:“拉福!” 我插進人群,便看到奎.烏倫迪正跪在雪地裡,抱著他那個早已經被凍成了冰雕的弟弟,毫無疑問,他的弟弟拉福.烏倫迪,已經被昨晚上的寒風給凍死了。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跑到雪地裡去,奎.烏倫迪也說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存在智力問題,但是就連他也沒想到,他的弟弟會傻到半夜裡跑到雪地裡去,導致被活活凍死。 我為之感到惋惜,願他節哀。 這個年輕人在我還沒睡的時候還活得好好的,等我一覺醒來,竟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醒來的羅哲望著拉福的屍體,也是被驚訝的說不出話,不過一覺醒來,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羅哲主動的站在我身旁,看著屍體,對我說道:“西蒙老兄!我們見證了一場悲劇!” 我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這是一場悲劇,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稍不注意就可能死去,我想我們得盡快趕路了,盡早的離開這片冰天雪地。” 羅哲話鋒一轉,道:“雪停了,太陽也出來了,我想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他主動幫我提起了行李,在臨走之前,我再次向奎.烏倫迪表達遺憾和同情,便同他做了告別。 我們離開了驛站,結果沒走出多遠,便看見一座被冰雪覆蓋的小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沒想到驛站會與小鎮如此相近,要是早知道小鎮離得不遠的話,我們應該堅持走到鎮子的。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在鎮上搭上了開往雅麗斯安娜州的火車,但是在這期間,還有個小插曲,羅哲在站臺上見到了一隻流浪的黑貓,他抱起那黑貓後,便不願再放下了,說什麼也要把貓帶上車。 我拗不過他,同時也希望那隻黑貓能讓他的心情更好些,便默許了,不過我也向他表示,如若他打算收養那隻貓,就得考慮以後貓的一日三餐,羅哲嘴上答應了,可我認為他實際上並未想得那麼遠。 但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那隻貓,一路上他都抱著那隻貓,對其表現出無與倫比的親昵,並對我說:“西蒙老兄!你知道嗎,在看到這隻貓的第一眼,我便無法抑製的愛上它了,它是這冰冷世界裡唯一能讓我暖和的東西,所以即便是被它抓傷,傷口鮮血淋漓,我也得帶它走,讓它呆在我的身邊,最好是永遠。” “如果你喜歡,你可以一直帶著它。”我說。 “喜歡,當然喜歡,我喜歡極了!我會待它好的!”羅哲高興的說道,用臉頰蹭著黑貓身上的毛發,那隻貓咪看來也很喜歡他,不斷的發出呼嚕聲,一邊喵喵的叫著,一邊在我們腿上來回的踱著,繞著。 見他露出笑容,我也打心眼裡感到高興,或許這是個找他談話的好機會,我想問問他昨晚上到底怎麼了,但話到嘴邊,又還是被我咽了下去,我不想破壞當下融洽的氛圍,於是我打算遺忘掉昨天晚上發生的不愉快,就當一切從來都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