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逐漸升起，餘盡歡不敢有大動作，隻能示意阿尋將兩人扶起。 　　“老丈客氣了，快快請起。” 　　泔水老丈抹了一把眼淚，隨即按著左腿，“想當年隨林大將軍南征北戰，渾身上下哪個地方沒有留下疤痕？多少次堪堪撿回條命，在那一瞬間就能決定生死的沙場，都不曾流下過一滴眼淚，怎奈老來叫一個地痞弄花了臉。” 　　餘盡歡一聽這話，肅然起敬，這泔水老丈還是老兵啊！後退到簷下，連忙彎腰拱手，道：“後生餘盡歡見過百夫長。” 　　他這個年紀口中說的林將軍必然是大儀那位統領三十萬青雲軍的神威將軍林憲城。 　　但凡青雲軍退役兵卒，皆封有百夫長頭銜，故而餘盡歡稱其一聲百夫長。 　　見餘盡歡對他行禮，這位年邁的百夫長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少司命折煞老朽了…” 　　最為吃驚的還是阿尋，他怎麼也沒想過眼前這個倒了十多年泔水，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其貌不揚的老丈，竟然會是一個上過戰場殺過敵的老兵。 　　驚訝歸是驚訝，過後更多的還是嘆息，這樣一個為國奮戰的老兵，卻隻能默默倒著泔水維持生計。 　　“為何不去領取救助金呢？”阿尋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儀王朝退役兵卒，每個月都有救助金領取的，那筆錢足夠他們爺孫二人維持生活，也不用拖著殘軀倒泔水。 　　老丈沒有正麵回答，笑了笑：“我這個身體還乾的動。” 　　阿尋不清楚其中原委，但餘盡歡可是知道的，救助金的確是有不假，可不是無限量的，每個月都有固定份額，領一份便少一份。 　　老丈話中的意思很簡單，他還乾的動，那救助金留給更需要的人。 　　餘盡歡再次行禮：“大義！” 　　大義，大儀！ 　　這便是青雲軍的骨氣嗎？！ 　　老丈望了一眼自己的孫女，心疼道：“隻是可憐了我這個孫女，跟著老頭子吃苦。” 　　“她爹娘呢？” 　　“死了。”老丈語氣平坦，“十年前死在了北邊，死在了赤峰穀。” 　　“赤峰穀…”阿尋呢喃，片刻後瞳孔一縮，看著餘盡歡。 　　十年前，林雲舟將軍率五萬兵卒，組成遠征軍，抗擊北域蠻族部落，麵對敵方十萬大軍壓進，林將軍靈活用兵，頂著比自己多一倍兵力的巨大壓力，英勇作戰，硬生生將敵軍打退無數次。 　　雙方僵持三月有餘，最終於赤峰穀決戰，那一場大戰持續了十數日，戰至最後，遠征軍全員而動，甚至後方軍醫毅然而然拿起武器，加入戰鬥。 　　整個赤峰穀焦屍遍地，餓殍滿山。 　　遠征軍以全軍覆沒的代價狠狠擊垮了北域蠻族侵犯大儀的狼子野心。 　　那位將軍林雲舟，正是神威將軍林憲城的大兒子，當戰況傳來，神威將軍隻說了一句話：“雲舟很好，和他的兵一樣好。” 　　虎父無犬子，那些將士更是以死詮釋了何為青雲軍軍魂。 　　“敢問百夫長尊姓大名？” 　　“霍秋生。” 　　餘盡歡看著一旁的姑娘，那眉宇之間流露出的英氣，應該是很好遺傳了她的爹娘，思索了片刻，開口說著：“司命府地方小，不知霍老先生可願將孫女安置於此？” 　　霍秋生沒有回答，看了看自己的孫女。 　　“爺爺，我跟著您。” 　　霍秋生笑了笑：“小梔，爺爺老了，無力護你了，承蒙少司命不嫌棄，你便留在司命府，當個小丫頭，怎麼也好過跟著我這個糟老頭子。” 　　“爺爺每日還會來倒泔水，你若是想爺爺了，便出來看看。”說罷，他推著泔水車，穩穩遠去，口中喃喃自語，“人間不如意，沙場快哉風。遠地埋忠骨，故裡涼人心。” 　　離去的背影越來越小，餘盡歡看得出神，那哪裡是一個退役的傷殘老兵，那分明是個威風凜凜的將軍。 　　至於賠償母雞的一百文，誰也沒有提及。 　　餘盡歡將霍小梔領進司命府，一邊走，一邊介紹：“小梔，司命府算上你今有二十三人，師傅回了龍虎山，大師兄和二師姐也外出不在，如今在府中的有二十人，人雖不多，但都是好人，你放心。” 　　霍小梔點頭。 　　走進屋裡，餘盡歡拿下了鬥笠，脫去了披風，一張俊俏無比的臉映入了霍小梔眼中，讓她內心一顫。 　　看見霍小梔這個模樣，一旁的阿尋輕輕咳嗽了兩聲，霍小梔瞬間臉紅一片。 　　“我叫餘盡歡，在府裡便別喊少司命了，他是葉尋，叫他阿尋便可以，至於其他人慢慢認，不著急。”餘盡歡說著，“府中暫時沒事，你跟著打掃打掃衛生，撿些零碎活便好，至於月錢，與他們一樣。” 　　霍小梔乖巧點頭。 　　“既然來了司命府，便把這裡當家，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好相處，找書苑www.zhaoshuyuan．ｃom若是想爺爺了，就讓阿尋帶你回去看看，反正離得也不遠。”餘盡歡接著交待，“你要是願意，讓阿尋教你一些拳腳功夫也是可以的。” 　　霍小梔依舊點頭。 　　正巧這時一位中年大嬸走了過來，人未進屋，聲音先到，“阿歡、阿尋，吃早飯了。”走進來看到霍小梔，上下打量了幾眼，“這是誰家姑娘，生的好是水靈。” 　　“李嬸，來的正好……”餘盡歡把霍小梔的事情告訴了李嬸。 　　“也是個苦命孩子，沒事，如今進了司命府，誰要是欺負你了，就和李嬸說，李嬸給你做主。”說著，也不用餘盡歡吩咐，就帶著霍小梔往門外走，“李嬸先帶你去沐浴，換身衣裳，吃過早飯後，再帶你去住處。” 　　出了屋門還不忘大喊一聲，“你們兩個快去吃飯，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知道餓？” 　　被李嬸這麼一說，的確是餓了。 　　走出屋子，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天空，一道流光劃過，落向東方。 　　這晴天白日的，外人或許看不見那流光，但餘盡歡看的真切。 　　隨即掐指，而後麵色一凝。 　　“怎麼了？”阿尋問道。 　　“我去觀天臺，你先去吃飯。”餘盡歡說了一句，快步離開。 　　觀天臺，顧名思義，司命府觀測天相之地。 　　在阿尋拿著幾塊烙餅進到觀天臺的時候，餘盡歡正襟危坐，手中拿著戒尺比比劃劃。 　　其中門道阿尋也不懂，輕聲說了句：“有餅，吃嗎？” 　　餘盡歡聞聲，拿起兩塊餅，“阿尋，我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