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五年,春,帝王南巡的鑾駕正沿著這條樂清直通陵城的官道南下,清陵道始修於隆帝年間,最終於景帝初年得以建成。 這條縱向幾乎聯通了整個大漢國南北重鎮的經濟要道,整整修建了近三十餘載,耗費金錢、民力無數,這條官道的建成,也象征著大漢國有史以來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次南北聯通,也使得帝王的權力得以更加快捷的覆蓋東南之地,盡管那邊的人們如今還是對於皇權沒有什麼概念…… 歷朝歷代,整個大陸的東南之地多半都處在盡管是有官府,卻更像是獨立自治的情況之下,大多數的當地居民,包括縣令乃至更高一級的郡守,他們都不會覺得皇權能夠帶給他們任何的約束,反而是將其作為參考,把朝廷頒布下來的各種規章製度稍加修改,然後用來治理本地。 就拿現在的鄞州郡的郡守來說,他們的郡守甚至都不是朝廷指派的,據說按照官方的任命文書來看,這裡的郡守應該是個名叫張路由的人,而且應該是在景帝二年的時候上任的,不過現在鄞州的郡守卻是一位名叫關四海的家夥,傳聞他從隆帝時期便就擔任郡守之職了。 秦子安之前聽趙佑良他們閑聊的時候說起過,這個名叫關四海的家夥不簡單,之前有傳聞說他是響馬出身,乃是青魯人氏,曾用名關大鵬,後經多方求證,還果真是有這麼一號人物,聽說當年在青魯地界上隻要喚得出關大鵬這個名字,就連當地的府衙都得賣些薄麵。 後來好像是因為厭倦了刀口舔血的強盜生涯,這才撇家舍業的一路南下來到了鄞州。 有能力的人不論在哪兒都不會被埋沒,此人自從到了鄞州之後,憑著他出色的能力,便很快在此闖出名堂,後來還聽說他的事跡竟都一度傳到了朔陽的王宮之中,隆帝末年頗喜暴政,忽的聽聞鄞州出此大才,本意是欲除之而後快,但由於當時的東南各地亂象頻發,王令到時恐難以威懾,故在多名大臣的一再勸解之下,隆帝這才試探性的將關大鵬破格提拔為鄞州港總督一職。 大丈夫就該有大抱負,屆時關大鵬正當而立之年,在他擔任總督一職僅僅過了五年,當時作為鄞州郡守的萬廉海在某天十分意外的死在了港口,當時又趕上隆帝臥病在床,王令遲遲未能趕至鄞州,所以作為港口總督的關四海便越俎代庖的自行宣布,接下來自己將作為鄞州郡守一職的繼任者,且即日走馬上任。 半年過後,隆帝殯天,此後便無人再敢質疑其郡守一職所得的合法性,直至景帝二年之時,一紙任書輕飄飄的飛到鄞州的郡守府中,一名叫做張路由的官員帶著自己的全部身家空降了鄞州港。 然後,這個名叫張路由的家夥從此之後就消失了,而關大鵬也在此時正式更名為關四海,雖不知其是何用意,但明顯這個“四海”聽上去更顯豪邁了一些。 一直以來就被稱之為人間樂土的鄞州港,在關四海正式的擔任郡守之後,這才僅僅不到六年的時間,這就要從原本的人間樂土隱隱地快要轉變為極樂仙宮了,而關四海之名也被廣大的鄞州百姓美贊為鄞州之王。 當然,一山怎能容二虎,雖關四海這“鄞州王”隻能是算得上是美譽,但身在朝中的景帝卻不這麼認為,他關四海既不算自己的長輩,又算不得王族之人,憑什麼可以被稱為“王”?那自己又算是什麼? 早在張路由一家人離奇失蹤之後,朝中就早有對於關四海的彈劾,彈劾聲大,但更不乏規勸之人,鄞州居於江南,勢大且富庶,且久疏於管製,歷朝歷代也都大多將其視為一處特殊的地域,不管是通商還是治安,從來也是網開一麵,畢竟,鄞州每年向朝廷所繳納的稅銀可是非常可觀的,說句不好聽的,如今就算十個朔陽的總產值都趕不上一個鄞州港。 無奈之下,景帝也隻能是強忍著怒火選擇睜一眼閉一眼,隻要關四海做的不是太過,他倒也寧願選擇上鬆下緊,該行的方便依舊如常,但是權力方麵他必須要有所削減,首先就是鄞州郡的軍隊編製。 今年年初,一位名叫趙長河的武職被一紙調令宣來鄞州,任鄞州君都尉一職,主管一郡之兵馬,對此,關四海沒有任何異議,而且直到現在,那趙都尉依舊是每日生龍活虎的,與關四海之間也是相處的極為融洽,完全看不到任何水土不服的苗頭。 秦子安被莫名其妙的請到了郡守府,與之一並的還有李呈宥,他們是在行至銅鼓縣時被郡守府的衛軍強製性“請”來的。 對方說沒有惡意,但倆人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看著這樣的一群完全不可與之前那些雜兵同日而語的精卒,二人頗為識趣的沒有反抗,雖說來人的陣勢確實有些唬人,但談吐舉止方麵還是保持著起碼的尊重,所以秦子安認為,既然是躲不過的話,那便走一遭吧。 郡守府坐落在鄞州海港一側,不過這據說是後來改建至此地的,原本的郡守府好像是在距離鄞州港往西三十裡外的濱山。 濱山,算得上是鄞州郡的第二大城鎮,因此地依山傍水的天然景致,故吸引著全國各地的文人雅士前來常住,並曾有人為此特意寫下詩詞來稱贊其絕美的景致,念作:依山濱水穀稻香,憑欄遠眺暮霞黃;鷺鳴尤見紅霞晚,漁舟唱夜水煙寒。 傳聞關四海不喜文人做派,濱山此地又多是書生騷客,由於其實在是受不了時時刻刻都充斥在周邊空氣中的茶墨芬芳,於是斥巨資在港口的附近興建了一處堪比宰相府的大院子用作新的郡守府。 待到秦子安和李呈宥來到此地的時候,卻發現這郡守府的風景卻一點都不比傳說中的濱山差之分毫,院落雖是南北坐落,但園子卻是被特意的修建在向海的那麵,若是閑時,坐在院子裡吹吹海風吟唱幾首小曲兒倒也顯得愜意十足。 一行人走的側門,徑直穿過府衙來到後院的正堂之中。堂屋很大,但布置卻簡單到令人發指,半點多餘陳雜的裝飾都不見,就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張案幾和幾把椅子。 關四海一身勁裝端坐於主位之上,秦子安等人前來的時候他正在悠閑的喝著小酒,而且什麼佐食都沒有,就這麼乾喝。 “哈哈!久仰大名!秦子安秦老弟是吧!?”見到前來的秦子安,關四海大笑著起身迎上前來,熱情的抱拳一禮。 “不敢不敢!在下正是,不過在下可當不起大人之禮。”秦子安連連擺手,隨即躬身作揖。 “哈哈哈!老弟謙虛了!看座!”秦子安倒也沒有客氣,側身拉著李呈宥便坐到一邊。 “郡守大人,不知此次喚我二人前來所為何事?既然大人早已知曉我等名諱,想必也知道我等皆是朝廷的通緝要犯,不知……” 關四海笑著擺手將其打斷,接著命仆役將酒水端了上來。 他端起酒盞,朝著兩人一晃一口飲盡,說道:“來!邊飲邊說。” “秦老弟,你可能不曾見過關某,但我與你父秦將軍可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嗯?家父?”秦子安一愣,因為他從來都未曾聽到父親提起過此人,就更談不上知曉了,他也是在前段時間聽聞趙佑良他們閑聊才得知關四海此人。 “正是,我年少時可不止一次的跟秦將軍打過交道,熟絡得很,秦老哥就從未提起過?” 秦子安一臉茫然的看著關四海,他不知道此人究竟意欲何為,若是他一早便就知道自己的消息,那為何要在自己即將要離開的時候才叫自己過來? “嗯……我這麼說吧,你可知你父究竟是因何被人構陷?為何時至今日仍舊無人敢為其翻案!?” 簡簡單單的兩句問話落進秦子安的耳中卻猶如石破天驚,他何曾不想探究其中的真相!但是苦於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線索,就連當年秦肆鄴的死因到現在來看越是顯得撲朔迷離。 關四海見秦子安一語不發,遂命人又端上來一個托盤,盤子正中央被一張紅色錦帕所覆蓋,看不清其中之物。 “秦老弟,你可知曉此乃何物?”關四海接過托盤將其放置在麵前的案幾上。 秦子安一臉茫然的搖搖頭,然後就聽關四海輕笑一聲,隨即伸手將那塊紅色錦帕拎了起來。 “如此呢?可識得了?” 紅布之下乃是一塊四方形的碧玉,其上還雕刻著五條栩栩如生的翔龍形象,這五條翔龍交錯纏繞著一顆鑲著金邊的碧玉寶珠,寶珠通體晶瑩,剔透的宛若一方碧水,透過光照,整塊玉石都散發著奪目的翠色光芒。 “傳國玉璽?!”秦子安見到此物的一瞬間整個人便呆若木雞,他怎能不識此物,恐怕這普天之下也不會有人不識此物吧!?他不禁感到驚奇,甚至是驚懼,這原本該出現在景帝深宮之中的舉國至寶為何會在關四海的手中,而且就這般光明正大的予二人展示。 “這……大人,這……此物為何會在鄞州?!”李呈宥此前未發一言,卻在見到這玉璽之後不自覺地開口發問。 “哈哈哈!很奇怪吧!?因為我也覺得很奇怪!此物是我五年前意外所得,不知可還入的了小兄弟的法眼?” 秦子安木然的點了點頭,但隨即又立馬搖了搖頭,還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巴掌,好讓自己從剛才的震驚之中緩過神來。 “呃……關大人,此物不應在此吧?!據在下所知,私藏傳國玉璽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大人為何……難道不怕我等日後將此事散播出去?!” 關四海大笑著搖搖頭,隨後又將那方玉璽拿了起來,一臉愛不釋手的輕撫著。 “哈哈!這有何懼,此乃贗品而已,真正的自然是在王宮之中,此物也不過隻是關某在機緣巧合之下從一能工巧匠手中購得,做不得數的,哈哈!”看著這方璽印下刻著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關四海的臉上頓時浮現起一抹潮紅。 “你知道嗎?秦將軍之死,便是因為此物。” 隨著關四海一語道出,秦子安頓時瞪大了雙眼,身體忍不住的開始顫抖起來,雙拳亦是握的咯咯作響,若不是一旁的李呈宥強按著他的手臂,恐怕他屁股下麵的椅子就要遭罪了。 “什……麼?你是說……家父與這傳國玉璽有關聯?此話怎講?!”強忍著心中的激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秦子安看向關四海問道,他現在隻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著,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沖出體外。 關四海定定地看向秦子安,片刻之後輕拍手掌說道:“此事稍後再議,嘿嘿!不過關某的府上昨日剛剛抓到一個偷玉璽的賊人,我想……你應該認識。” 說罷,兩名侍衛架著一名渾身是血的人走了進來,行至堂前,遂將之按伏在地板之上。 但當秦子安和李呈宥看清此人麵貌的時候,頓時驚得原地躍起,伸手就要抽出腰間的佩刀,但他們忘了,早在進入郡守府之前,他們的兵器就被衙役收走了。 “佑良兄弟!郡守大人!這是為何!?”秦子安慌忙中第一時間則是選擇上前將伏在地上的趙佑良扶了起來。 趙佑良現在的狀態隻能用慘烈來形容,滿是血汙地臉上哪兒還能看到半分往日的模樣,原本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此刻因為過於腫脹的眼眶也僅僅隻能夠艱難的露出一條縫隙,整張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唇好似被人硬生生的撕裂,當下的裂口之中還在不斷的往外滲出著鮮紅的血液,其狀觀之格外的瘮人。 “趙兄弟!這是怎麼了!?”秦子安攬著虛弱的趙佑良,眼神之中滿是殺意,直勾勾的瞪著關四海問道。 聽到秦子安質問自己,關四海倒也不氣,隻見他慢條斯理的飲下一口酒水之後笑意吟吟的走上前來,出於防範,李呈宥上前一步擋在了秦子安的身前,同樣惡狠狠的瞪著關四海。 “郡守大人!你莫不是為我等設了一場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