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安遂轉過身去不再看此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忍到什麼地步。 他側身取來木盒置於香爐一旁的石案上,隨後眼神立馬瞥向了別處說道:“這位兄臺,東西就在這兒,賞金呢?” 那名長相清奇的壯漢聞言,一雙綠豆小眼盯著木盒子,神情頓時變得激動不已,他搓了搓手掌輕笑一聲。 “放心,東西我們之後會查驗,若是沒有問題,明日這個時候你再來此,屆時某自會將賞金雙手奉上!” 秦子安疑惑,按道理說交易不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嘛!?更何況這黑市的買賣,如若不是當場完成的交易,誰知道日後該管誰要錢去,本就是一次賭博性質的交易,憑的也僅僅是對於財貨的執念而已,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別鬧了,人與人之間哪兒來的信任?! 秦子安的態度很堅決,驗貨可以,請當場驗貨,並表示自己隨時可以等,而且多久都可以,隻求這場交易可以當麵結清,不然無法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見對方表明了態度以後,那漢子明顯麵露不悅之色,不過他也頗感無可奈何,如今還能接下這種懸賞的,也基本都是些亡命之徒,一般的江湖毛腿子也不敢冒死沖進郡守府裡行竊,這一點他心知肚明,但他也就是個跑腿的而已,做不得主。 “兄弟,你這就讓我有些為難了!主家的意思很明確,我一個下人也說了不算。”說罷,秦子安便見他轉身朝著神像走了過去。 熟練的掏出火折子,然後又不知道從哪兒取出來一堆蠟燭,一邊仔細的擦拭著神像前的供桌,一邊又小心翼翼的將燃燒殆盡的燭臺清理過後替換上新的蠟燭。 這一舉動被秦子安收入眼底,頓時心裡直犯抽抽,想著此人莫不是也打算通過燃燭向外界傳遞信號?一念至此,秦子安大笑一聲,快步上前。 “哈!未曾想兄臺竟是這般虔誠,實不相瞞,小弟我今日前來也給財神爺備了些物件,不若同你一起共獻誠意。”說罷,秦子安從供桌之下直接提了一個包裹出來,並且一臉虔誠地沖著財神造像躬身拜了一禮。 不等那人拒絕,秦子安便自顧自的打開包裹,取出蠟燭和一應瓜果貢物開始擺放。 畫麵很詭異,任誰會想到有人在大半夜裡往財神廟裡擺放貢品,這種事情白天做做不好嗎?四更天裡不睡覺跑來供奉財神老爺,這得是多麼缺錢啊…… “我說……你小子是何企圖?”見到正忙著在供桌上擺放瓜果貢品的秦子安,那漢子麵色陰沉的問道。 秦子安似是沒聽到一般,並未答話,而是一個勁的自言自語的念叨著。 “財神老爺保佑我發大財!財神老爺保佑……” 見他毫無反應,那人也就再也懶得理他,畢竟取回貨物才是此行的首要任務,至於這個人有什麼毛病,那不是他該關心的。 “一根順利、二根岔、三根拿人、四根……四根是什麼來著?”那人沉聲念叨著。 “兄臺!蠟燭既已擺好,為何不將其點上,這般黑燈瞎火的怪瘮人的。”這時,擺完貢品的秦子安走上前來說道。 情況倒也如他所言,此刻的財神廟中確實有些瘮人,由於替換掉之前的蠟燭,現在整個院子之中漆黑一片,除了借著那壯漢手中的火折子能夠依稀看見其人,其餘的地方照明基本隻能依靠月光。 “嘖!廢什麼話,老子今兒就是來拿貨的,你既然不交貨還留在此地做甚?別擾了我的求財雅興。”壯漢輕哼一聲,隨即著手準備將蠟燭點燃。 一、二、三,三根,秦子安見他隻點燃了三根蠟燭之後便就收起了火折子,然後一臉虔誠的拜服在地,口中還在念念有詞的念叨著。 “兄臺……忙了許久為何卻隻燃三盞?”秦子安不解,但手底下的動作卻絲毫沒有耽擱,還不待對方反應過來的工夫就又點燃了一根,不過在他正要點燃第五根的時候,手裡的火折子被那壯漢一把奪了過來。 “媽的!你乾嘛呢!要拜就好好拜拜,交貨你又不交貨,還賴在這裡做甚?!莫不是皮癢想挨揍了?” “呃……兄臺息怒,小弟也隻是覺得燭光欠盛而已,亮堂一些有何不妥?兄臺莫怪嘛!”秦子安一副訕訕的模樣說道。 此地向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坡上,關四海帶著李呈宥以及一眾衙役敬候在此,由於天色昏暗,所以隻要不是距離的很近,便不會發現這山包之上竟聚集了數百之眾。 “三……四盞……嗯,也就是說前來接頭的是個跑腿的,徐鯤!你帶上幾個弟兄靠近些,若是此人離去你便跟上去,務必要探明其落腳之處。”關四海此人有個優點,那就是視力好,基本上兩百步之內的事物,隻要是沒有遮擋物,他僅憑著一雙肉眼便能看清。 與此同時,隨著名叫徐鯤的尉官帶人離去,在詭祖廟的北麵也正有一群身影遊走在街邊巷道之中,兩支部隊都在快速且隱秘的朝著廟宇靠近。 “我說……你不如還是將貨交了吧!畢竟大家都是混黑市的,不至於為了一單買賣而壞了名聲,在道上混,最重要的是誠信嘛!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秦子安不敢看他的臉,但聞其話語過後不禁陷入沉思之中,他在權衡,也在猜測,他從未混過黑市,所以也壓根不清楚其中的門道。 “小弟我初來乍到,此次也是受了青川幫所托,所以兄臺此前所說的誠信什麼的,我也不甚了解,但我隻要一個保證,或者你給我列個字據什麼的,我才能放心的把貨物交給你,不然財貨兩空,到時候無法與青川幫交差,倒黴的可是我!” 秦子安一臉委屈巴巴的據理力爭,畢竟從本質上來說,他還是想促成此次交易的,從而讓關四海的人能夠盡快的找出幕後之人,好將趙佑良從牢裡解救出來。 那麵相清奇的壯漢無奈之下隻能立字為據,好像此番取不了貨他也很難交差似的,秦子安剛收了字條,便見那人忙不迭地一溜煙的跑沒影了,行動之迅捷,與之魁碩的體型完全無法匹配…… 城西,靜海寺,在相繼十數道身影掠過寺院院墻之時,更夫也敲響了五更天的梆子。 趕了一天的路又被關四海請到郡守府,如今又折騰了大半宿,秦子安現在隻感覺困乏至極,在他返回郡守府的時候,卻見到李呈宥早癱倒在正堂的地板上鼾聲大作,身旁還有同樣狀若死豬的趙佑良,而關四海依舊在侍女的侍奉下悠哉地喝著小酒…… “秦兄弟,與我同飲?”關四海舉杯示意。 無奈秦子安現在都已經進入神遊的狀態之中,對於關四海的發言竟毫無反應,眼神略顯呆滯的掃視一圈,隨後徑直找了一處角落躺了下來,不多會工夫便傳來陣陣鼾聲…… “嘿!有趣,不如……你我也歇息片刻去!哈哈!”說罷,關四海完全不再顧及堂中熟睡的幾人,一把抱起那麵色紅潤嬌艷的小侍女,甩開大步朝著後堂走去。 秦子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一陣刺耳如殺豬般的慘叫聲傳遍整個郡守府,秦子安雖然頭昏的厲害,但仍舊是被這慘叫聲嚇得一個激靈,臉色煞白的看著堂前的詭異景象。 一名魁梧大漢,此刻正被五花大綁著扔在堂前,李呈宥蹲在一旁,手裡拿著一柄匕首正一下一下的往那人的屁股上捅著…… “啊……啊!大人!大人啊!!”那壯漢哀嚎連連,此人正是那先前出現在詭祖廟的那個接頭人。 秦子安呆了,自己才剛瞇了一會的工夫,關四海就已經將人給抓回來了?? 李呈宥現在快吐了,好在這一天下來也沒怎麼吃東西,要不然自己可能會是那個率先頂不住的人。 不得不說,關四海手底下的這些貨就沒一個省油的燈,這種惡心的事情乾嘛不自己動手,還非得叫醒了睡得正香的李呈宥,他不怕捅人,之前在廷尉府任職的時候他早就見慣了生死,但像現在這樣捅的一個人屎尿齊流……這還是頭一遭。 發生在壯漢身上的事情很快就被那名叫做徐鯤的尉官所察覺,因臀部傳來的劇痛導致此人不住的在地上翻來覆去的,僅片刻之後,這正堂的地板上可就看不得了。 “媽的!來人,將此人給我扔到外麵去,然後將正堂的地板給我擦乾凈了!真他媽的晦氣!”徐鯤捂著口鼻大聲喝道。 好在此人翻滾的時候李呈宥立刻閃身躲開老遠,要不然定會被這些汙穢之物殃及到,迅速的將手中的匕首順著門口丟了出去,然後滿臉嫌棄的在袍子上不停的擦拭著那隻握過匕首的手。 “嘖!你說說你!你怎麼辦事的!?你捅就捅他屁股不就完了!為何要拿刀攮他尾巴骨?”徐鯤現在也躲得老遠,並且還在一個勁的對著門外煽動著衣袖。 李呈宥一愣,心中漸生慍怒,隨即辯解道:“大人明鑒,在下可是一直都在捅他屁股,至於他……嘔!他是不是原本就打算如廁來著,然後……你懂的!嘔!” 見到他不住的乾嘔,聞到那股子怪味兒的秦子安也有些忍不住了,隨後也跟著乾嘔起來,再然後徐鯤也在這屋裡待不住了,一個箭步躍出門外,朝著花圃就是一陣噴射……再然後,整個正堂門前的衙役們一傳十,登時紛紛化作噴射戰士,對著花圃便展開了聲勢浩大的澆灌儀式,場麵好不壯觀! 約莫半個時辰後,關四海揉著惺忪的雙眼來到正堂,此刻雖然地板已經重新恢復光潔,但依舊彌漫在空氣中的奇怪味道卻遲遲沒有散凈。 “這他媽什麼味兒?嘖!聞著像是他媽的誰家老嫗的褻褲放了百年之後又扔進鍋裡煮的味道……嘔!太他媽惡心了!徐鯤你搞什麼!?”剛一來到關四海便就翻著白眼開始乾嘔,要不是猛灌了一口酒水,估計當場又要上演剛才的那一幕。 李呈宥見狀一個勁的捋著自己的胸口,盡力地壓製著腹中漸盛的翻騰之意,他回頭看了一眼此刻還處在眼神迷離階段的秦子安,暗嘆一聲:“這算什麼事兒嘛!?” 強忍著嘔吐的欲望,關四海讓人取來一把蒲扇,盡管對著他可勁的扇就行,他不想再聞到一絲這樣的氣味。 “媽的!人呢?沒被你們搞死吧!?”關四海緊皺著眉頭看向麵色略微有些泛黃的徐鯤。 徐鯤對著門外招了招手,然後就看到幾名衙役抬著一麵竹筏走了進來,筏子上麵還用繩子牢牢的固定著一名已經被五花大綁了的人。 關四海見狀疑惑不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緊接著便看到了徐鯤在一個勁的對著他使眼色,還用手不停的對著鼻子呼扇著。 “嘖!”他頓時一臉嫌棄的瞥向此人,大手一揮喊道:“慢著!把他給我扔在外麵!別抬進來!” 今日淩晨,徐鯤帶領著十數名精卒埋伏在詭祖廟附近,隻待接頭之人取走貨物,他們便緊隨其後跟了上去,與此同時,徐鯤他們也發現了躲在暗中跟著他的那批人,一個個的身形十分的小巧,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氏。 考慮到此次任務的目標,徐鯤並未選擇截殺他們,而是悄咪的跟在他們身後,直至看著他們翻進了城西的靜海寺中。 原本正打算潛入寺院一探究竟的時候,卻又忽的見到先前那名漢子自寺院的側門跑了出來,隻是這會兒卻沒看到那件盛著玉璽的木盒,於是徐鯤斷定雇主必然是這寺院裡的某人,不及多想,他便直接下令將這人給擄了回來。 “哼!原來如此!媽的這群死禿驢!仰仗著朝廷的法度對於佛教的偏袒,目無法紀,如今竟然還摻和進黑市,當真是該整治一下了!不然他們還真不知道這鄞州究竟是誰說了算!他奶奶的!” “呃……關…關大人,小人什麼都說了,小人……隻是個跑腿的而已啊!大人饒命啊!小人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 未等他把話說完,站在一側的徐鯤一腳踹在其麵門之上,作勢就要拔刀將其砍了,卻被關四海及時出言將其喝住。 “誒……阿鯤,別急嘛!嘿嘿!哥哥我倒是想到一個好點子!暫且留著此人,之後我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