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常其實不明白“貢與賜”真正的意思，他隻知道，夏後氏貢的東西多、雅夏人賜的東西少，但這種關係卻穩定的維持了幾百年，所以他決定效仿，畢竟他的認知有限，能借鑒的例子不多。 　　隨後他不顧兒子的扭捏，扒下了兒子的熊皮衣遞給高俊生，然後鄭重的說道：“自今日起，你們貢麥黍給我大刑氏，我大刑氏賜你們毛皮！” 　　“這……” 　　高俊生下意識的接過熊皮衣，等聽到彌的翻譯，他有些不知所措。 　　雄常看著光板沒毛的熊皮“馬甲”，心裡知道這玩意兒拿不出手，關鍵是大刑氏現在確實困頓，氏族裡能被人看上的東西，都換取食物了。 　　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除了一旁光著膀子手叉著腰的雄鷹不尷尬，從他時不時瞥向父親衣服的眼神就知道，“時瞟父衣，人知其大孝子也，不以父為恥！” 　　稍微沉默了片刻，雄常乾咳一聲後說道：“此番來的匆忙，不及準備，明年秋，我賜你十張熊皮，外加一件白羆大氅！” 　　“啊？不必！不必！”高俊生惶恐的連連搖頭。 　　雄常見他搖頭，以為他不同意，厲聲質問道： 　　“怎麼？你不願上貢？” 　　高俊生嚇得又跪倒在地，急切的回復道：“大王息怒，上貢！小老兒願上貢！” 　　“好！此事約定，不得反悔！” 　　雄常說完，就準備帶人離開高家莊，登船回家。 　　“大王且慢！”高俊生連忙叫住了雄常，然後小聲說道： 　　“還勞大王帶走那些屯田兵！” 　　“為何？” 　　“大王，高家莊臣服於大王，若不帶走他們，官府一旦問罪下來，我等難以活命啊！” 　　“那些兵是官府氏派來監視你們的？” 　　“呃…是！就是如此！” 　　“好！我帶走！” 　　…… 　　就這樣，帶著“戰俘和戰利品”，雄常滿載而歸。 　　自那以後，每年的秋季，大刑氏遠征的船隊都能從高家莊獲得大量的糧食、布匹、楓糖等物，從此大刑氏再也沒挨過餓，以至於後來能供養起脫產的族兵。 　　貢與賜，起初大刑氏以為祖宗保佑，輕輕鬆鬆就獲得了糧食；高家莊那邊隻覺得昊天不吊，可憐的莊戶人又得多繳納一份賦稅； 　　再後來，事情漸漸發生了變化，高家莊請求多上貢，大刑氏覺得這些穗人種地種傻了，但本著智者不欺負愚者的質樸心理，每歲就多“賜”一些毛皮給高家莊； 　　直到高家莊一次次的追加上貢，大刑氏的糧食和糖都不缺了，白羆又越來越難尋了，於是喝止了穗人的“愚蠢舉動”。 　　三船糧食換十張黒熊皮一張白羆皮，以大刑氏當時的造船技術，那小船也就比龍舟寬敞點，再載上二三十青壯，剩下的載重量……反正高家莊覺得不虧。 　　更關鍵的是。 　　…… 　　“爹！那些海寇為何帶走屯兵？” 　　雄常剛離開，人群中一個稍顯白胖的中年人，就急趨到高俊生身邊問道。 　　高俊生的兒子，淩波彌的丈夫，高臚，字登閣，眉眼間跟乾瘦的高俊生有一點像。 　　“老夫要他們帶走的！”高俊生看著遠去的雄常一夥，雲淡風輕的說道。 　　“啊？那官府追究下來，咱家豈不是禍事了？”高登閣驚懼不已。 　　瞥了眼兒子，高俊生語氣略顯無奈的解釋道： 　　“追究？海寇勢大，屯兵帶領數百莊丁一擊即潰，全數被殲，縣令又如何？派衙門的馬步衙役來抗擊海寇？” 　　高登閣聞言連忙搖頭：“屯兵都不堪戰，衙役更不行了！” 　　“衙役不能戰，那上報郡守，請派府兵來？”高俊生追問。 　　高登閣再次搖頭：“若無鎮東將軍的軍令，郡守如何調得動府兵！” 　　“縣令無能，郡守無權，那我家該如何行事？”高俊生再問。 　　高登閣瞪著銅鈴大眼，認真的思考著老父親的問題，顯得異常認真。 　　看著兒子“機靈”的樣子，高俊生一時氣急，血壓瞬間高了。 　　“憨貨！派人去縣衙報信，就說海寇來襲，高家莊舉狼煙示警，諸村裡不來救援，屯兵全員戰歿，丁壯死傷數十！請衙門下撥撫恤、補充屯兵！” 　　“狼煙？未燃啊？”高登閣疑惑的問道，銅鈴大眼瞪得更圓了。 　　好大兒如此天真，老父親急火攻心！ 　　“羊福！” 　　高俊生麵色潮紅，中氣明顯不足的吼了一聲，人群中一個精壯男子跑了過來。 　　“帶人把門樓燒了！” 　　“是！裡正！”羊福應聲，沒有絲毫的猶豫，轉身就準備去燒門樓。 　　“福叔！” 　　彌的兒子叫住了羊福，指著地上無人問津、早已昏厥過去的馬國商人說道：“這個人也燒了！” 　　羊福回頭有些猶豫看向高俊生。 　　高俊生有些驚奇的看向孫子，沉聲問道： 　　“小七！為何要燒他？” 　　“他是海寇！”連大名都沒有的高小七，語氣稚嫩但卻異常堅定。 　　“他分明是馬國遊商，怎會是海寇？”高登閣疑惑的看向兒子。 　　“他就是海寇！”高小七回答的更加堅定，甚至俯下身子，想要拖動地上的馬國商人。 　　看著孫子吃力的拖拽馬國商人，再看看手上的熊皮馬甲，高俊生突然哈哈大笑，中氣十足，看樣子血壓是下去了。 　　“對！此人就是海寇，被屯兵所殺的海寇，抬去燒了！”高俊生將熊皮馬甲扔到馬國商人身上，然後向羊福命令道。 　　“是！”羊福應聲，抬手招呼了幾個莊丁抬著“被擊殺”的海寇向門樓走去。 　　“憨貨，一會兒抬著那海寇的屍首去縣衙報信，照老夫剛才所言匯報，再報侯衛寨寨主侯沫身兼黨長之職，見寇不禦，請縣令並縣尉大人處置！一字都不許改，明白嗎！”高俊生盯著兒子吩咐道。 　　“嗯嗯嗯！”看老父親微微抬起的手杖，高登閣連連點頭。 　　看著聽話的好大兒，高俊生滿意的放下手杖，轉頭看向孫子： 　　“小七！若明年，海寇果真再來呢？” 　　“嗯…告訴他們糧食被朝廷征走了？”高小七思索片刻，不太確定的回答道。 　　“若彼輩殺人索糧呢？” 　　“我娘說，維夏人不愛殺人！” 　　“嗯？” 　　“那…咱們躲到山上去？” 　　“若彼輩霸莊不走呢？” 　　“那…那…” 　　…… 　　“小七，你可知方圓百裡誰家糧多？” 　　“侯衛寨！侯衛寨最大，找書苑wwｗ．zhaosｈuyuan.cｏm 他們糧多，對！讓維夏人去侯衛寨索糧！” 　　“善哉！孺子可教也！“ 　　砰！ 　　“爹！你為何打我？”高登閣一蹦三尺高。 　　高俊生本就沒下重手，看著兒子蹦起來作妖，瞬間被氣笑了，轉瞬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家本穀國人氏，國中丕變，先祖舉家遷徙此地，至今五代矣！” 　　老父親突然講古，高登閣有點疑惑。 　　“人離鄉賤，隻得勉強茍存，奈何天不作保，人丁愈發單薄，我生三子存你一人，你生七子僅存二男，老大天癡，小七夷種，老夫真是萬念…”高俊生說著說著竟然哽咽了。 　　高登閣雖然憨了點，但還是很孝順的，連忙安慰道： 　　“爹，子智隻是開慧晚，再大些定然聰慧，小七母雖夷女，但得我血脈真傳，天資聰穎，咱家日後必定興旺發達、瓜瓞綿綿！” 　　高子智，現年十五歲的“天才”兒童，十三歲時為了喝口奶，徒手把母牛掀翻了！ 　　雖然還沒到加冠的年紀，但高俊生聽一個遊方老登的說法，改名能強運，於是提前給大孫子加冠取字了，高穎字子智，老道方法果然有效，天才兒童更天才了，原本隻是力壓母牛，現在能倒拽二公牛！ 　　雄常帶人襲村的時候，高俊生怕高二牛出事，就把他關在牛棚了。 　　“行了，回去告訴你房裡的，以後再敢苛待小七，老夫把他趕回騰家堡！” 　　話說完，高俊生跟莊戶們揮揮手，示意散了，然後拄著拐，顛顛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