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島海峽,雖然還沒入冬,但氣溫已經轉冷,最多再過一個月,海峽就會進入封凍期,冰期長達半年,一直到明年的盛夏,海麵才會完全解封! 彭大木被裹在鹿皮繈褓裡,身下是鋪著數層熊皮的杉木床,正在發散思維,一會兒想著自己現在這身行頭夠判幾年,一會兒又想到中午那個“奶娘”沒有早上的甜,不知道晚上還會不會換人…… 至於自己現在的老娘為什麼不親自哺乳?這事兒就不好明說了,反正鄭大木昨晚腮幫子都抽筋了。 經過幾天的沉澱,彭大木已經度過了迷茫、沮喪、竊喜等復雜情緒交織的悸動期,現在唯一的心願的就是活下去! 這地方太離譜了,人穿得是獸皮衣,做飯用的是火塘,點火用的是茅草,彭大木現在隻能祈禱自己別生病,要不然等生病了再祈禱,萬一不趕趟呢? 現在彭大木還有個苦惱,就是這地方人說話聽不懂,詞匯量很少,但就是聽不懂,昨天他老娘把他抱出去了,在房子門口轉了一會兒,實話實說有點彪啊,那北風吹的,還沒滿月的小彭大木瞬間縮緊了。 彭大木什麼也看不清,眼前一片模糊,隻聽得一群婦女在身邊嘰嘰喳喳的,以立體環繞音來判斷,這些婦女都是圍在自己老娘身邊,也沒有上來亂摸的。 綜合奶娘、皮毛繈褓、婦女群體姿態,彭大木向好的方麵推測,他家的情況應該還行,地位不是太低,就是好幾天了,自己老爹沒出現過,隻有個老頭天天來,頭發灰白,那手上的橘皮都硌人,應該不是吧? 彭大木正發散思維呢,門外沖進一個小孩,唔哩哇啦一陣大喊,然後彭大木就被老娘抱起來出門了。 娘啊!能不能加層褥子啊!我有點雞凍啊! …… 凜冬港,嗯,或者說是小碼頭比較合適,褐紅色亂石灘,零星散落著木製棧橋,擠滿了興高采烈的人,剛才一艘在海峽遊弋的漁船看見了返航的氏族船隊,馬上回來匯報了這個消息,現在大家都等著迎接親人以及貢品。 自從四十年前,雄常第一次帶回糧食以後,大刑氏也和陸地人一樣,過起了秋收節,畢竟都是在秋天慶祝收獲糧食,很合理。 彭大木這會兒想哭了,什麼也看不見,隻覺得這群人太過吵鬧,海風刮著,冷的不是一點,迫於無奈,彭大木隻能使勁往繈褓深處咕踴,渾然不覺旁邊有人在注視他。 雄黿,大刑氏的大祝,雄鷹的同齡人,在這個人均壽命不到四十歲的蠻荒部落,雄黿簡直像是“活化石”,畢竟往前數幾百年,大刑氏都少有活過六十歲的人; 雄黿拄著他的白毛節仗,灰白的長發依舊在風中淩亂,時不時的瞥一眼繈褓中的彭·咕踴者·大木,他做了四十多年大祝了,四十多年都在侍奉昊天,他也曾前往過淩波島夏後城的昊天廟,但他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 每一次在族人麵前占卜擲爻,每一次帶領族人祭祀,他心裡都是迷惘的,但出征打仗、出海捕鯨、進山獵熊的族人們需要有麵對未知的勇氣,雄黿必需向族人們證明,外出的行動已經得到了諸神和祖先的保佑,這會讓他們勇氣倍增。 雄黿一生都在虔誠與猶疑間徘徊,直到那幾天族長妻子即將臨盆,反常的風暴讓氏族裡人心惶惶,然後某些不利於族長家的謠言就在氏族裡傳播開了。 為了對抗謠言,安定人心,雄黿向族人們揭示昊天神啟“白虎盈野、風暴降生”,於是針對族長的謠言不攻自破了。 在族長血嗣降生時,雄黿強行聯係天象,偽稱神啟,雖然風暴確實停止了,但雄黿的內心並沒有他的腳步那樣堅定,回到房間的雄黿難以入睡,靠在火塘邊枯坐了半夜。 直到淩晨,半夢半醒間他仿佛看見天空中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白虎,巨大的羽翼從他眼前呼嘯而過,雄黿猛然驚醒,起身走向祠堂,盤坐在蒲團上,雄黿思索著昨夜的星象,最後,璀璨的群星在他的眼裡隻剩下白虎星宿在閃爍,至於其它的,他真的遺忘了…… 然後,雄黿找到氏族裡的女祭司,從司農氏嫁到大刑氏快三十年,“虔誠”的侍奉著地母的女祭司牧媼,她當天帶著族裡婦人幫褒妮接生,雄黿急切的詢問她,在接生時房間裡有沒有什麼異相? 牧媼不明所以,什麼異相?房子裡太熱了?孩子哭聲太響亮了?褒妮高齡產子? 雄黿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追問牧媼最近這一段時間有沒有得到某些昭示,在雄黿不厭其煩的追問下,牧媼終於想到前些天在海邊見到一塊石頭,隱約有人麵的輪廓; 雄黿再三追問石頭的去向,又詢問見到奇石的後續,牧媼說因為白天看到人麵石,她晚上夢到了“土伯”,她覺得自己可能時日無多了,希望雄黿幫她做一次祈禳儀式,她還再活幾年。 雄黿大喜過望告訴牧媼,“土伯”雖然是幽都看守,但祂是為了族長的血嗣而來,這就是神諭,牧媼應該把這個神諭傳達給整個氏族。 然後雄黿撇下獨自淩亂的牧媼,興沖沖的去海邊找人麵石了,經過一天的尋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塊人麵石被雄黿安放在祠堂裡,雖然事後牧媼覺得這塊石頭跟自己記憶中有點不一樣了。 但已經進入了人生中最虔誠時期的雄黿,充耳不聞,他現在迫切的想要在族長的孩子身上尋找出超凡脫俗之處,他每天都去看望,甚至跟還沒滿月的嬰兒對話…… 當然對話是不可能發生的,但是,一個嬰兒不哭不鬧就足夠驚異了,現在雄黿滿懷熱忱在海邊,希望第一時間跟族長通報這個好消息。 人的想象總是美好的,但人生就充滿了意外。 當返航的船隊靠近碼頭時,人群爆發了激烈的歡呼聲,但當雄劫,族長雄鰲的胞弟沉著臉走下船時,歡呼聲戛然而止。 看著雄劫手中的長刀,雄黿突然有些恍惚,手杖都難以支撐! ------------------------------------- 《諸夏書·高祖文皇帝本紀·卷一·上》: 文帝,雄姓,氏大刑……其先,有女祭媼,日遇石人、夜夢土伯,乞照拂……其後,太祝、大宗伯、追贈太師黿得授天啟,曰“風暴伏行、有雄興;白虎盈野、大夏復!” 翌日太穆慈皇後有身,孕文帝。 時烾崇光元年、恒天衍長生三十九年,十月庚申子夜,文帝降於升州龍興府凜冬城地元道母宮。 時月風暴異起,見二龍戲於海上,時日天寒,及帝降,室內自暖、狂風驟歇,黿夜觀天象,果見熒惑前導、白虎大明。 時有讖言出:熒惑前導,熊疾行;白虎盈野,冬復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