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劍客(1 / 1)

一年後,   又是秋月,   九月初九。   重陽日。   宋縣城南五裡,別客亭。   數名旅客正在亭外依稀作別,來往行人不綴。   有賴於曹操收兵,袁術徹底龜縮淮南,汝南郡迎來了難得的靜謐時光,平民百姓終於歇了一口氣,商賈似乎聞到了商機,處在汝南郡治所平輿縣與譙郡譙縣中間的宋縣,也迎來了秋日的繁華。   別客亭右側,有一家茶水小店,門口竹竿高懸一韭黃布匹,上書一水字,乃是供行人暫時休憩之所。   因為即將抵近宋縣城門,來往行人和商賈自然舍得暫時歇下腳,同時因為年成不錯,來來往往之人倒是有些笑臉。   當然道路兩側自然也少不了乞食討飯之人,沿途躬身謙卑,以求果腹之物。   放眼望去,絲綢綾羅和麻布草衣,衣冠楚楚和衣裳襤褸,渾然一體,正如這亂世裡,達官貴人依舊享有著清福,低賤百姓依舊操持賤業以圖謀生。   “諸位,聽說了嗎?重陽道人昨日又誅殺碭山群匪,可謂人頭滾滾啊!”   “是啊!聽說山中泉水皆紅啊!”   “前日,城中那糧官知道不?”   “誰?”   “滿隆啊!堂堂戶曹啊!還是許都令子侄啊!”   “對,我知道!他怎麼了?”   “他被人殺了!”   “什麼?真的?”   “是啊,聽說被三刀六洞!挖了眼,割了耳,剖了心,斷了雙臂,削了大小腿肉啊……”   “啊……”   “真的啊?”   “噓噓!小聲點!縣衙下令,不許造謠!沒看見韓縣令今日要去平輿赴任嗎?”   “聽說了嗎?韓縣令高升,將任汝南太守!”   “韓縣令勞苦功高,去歲大旱,開倉放糧,不知活了多少百姓!”   “韓縣令還收攏流民,在城外屯田,不知養活多少人咧……”   “好官!好官啊!”   小店之內,人聲鼎沸,大多數人正在議論紛紛,那議論之對象,有的是那自號重陽道人的劍客,有的是家中瑣事,但議論最多的自然是正在別客亭中煮酒別離的宋縣縣令、即將赴任汝南太守的韓觀。   “韓府君,來!且飲此杯!”   “哈哈!多謝孔兄!”   說罷,二人舉杯掩袖而飲。韓觀身著藏紅色衣袍,頭戴二梁進賢冠,眉毛細長,眼睛微圓,麵色紅潤,舉止有度,風度翩翩,人坐其間,自有氣勢生出,若是平民百姓,望之則怯。   另一人身著白色儒服,頭有三梁進賢冠,身形頎長,嘴角含笑,蓄了兩寸胡須,四十年紀,眼神囧囧,哪怕是麵對已經是兩千石大員的千裡主宰,其人也從容麵對。其名,孔紹,乃孔子之後,世封大漢宋公。   “府君,前去一路高升!長社韓氏有榮焉!”孔紹笑道,“恐怕不日,府君便可戴三梁之冠也!”   “哈哈!曼遊愚鈍,空守宋縣八年,幸有司空拔擢!三生有幸也!”韓觀同樣笑出聲來,“八載以來,多蒙孔兄照拂,觀在此謝過!”   宋縣本就是大漢朝廷封孔子之後的封地。   漢成帝綏和元年,封孔子十四世嫡長孫孔吉為殷紹嘉侯,位次諸侯王。   次月晉封為殷紹嘉公。封地百裡,食邑一千六百七十戶。   建平二年,增封九百三十二戶。漢平帝元始四年改封為宋公。   王莽封殷後宋公孔弘,運轉次移,更封為章昭侯,位為恪。   光武帝建武五年春二月壬申,封殷後孔安為殷紹嘉公。   建武十三年改封宋公,封地新郪縣,但宋縣一直是孔氏族地。   汝南孔氏與青州孔氏一門同源,若是按輩分,孔融是孔子的十九世孫,孔紹與孔融同輩。   “我孔紹不過微末之用!無足掛齒!府君高升,那是治理一方有功!如今天下非靈帝之時,曹司空可看不慣屍位素餐之輩!”孔紹誇贊道,然而卻是話鋒一轉,低聲詢問道:“不知府君可否向司空遞上話,我孔氏何時能入許都麵見陛下一番?”   “孔兄說笑!”韓觀道,“以孔兄宋公之能,去往許都何人敢阻攔?何須觀多此一舉?”   “嗬嗬!”孔紹聞言,依舊笑臉,湊近韓觀,低聲道:“我曾聽聞府君搭上司空秘線,此事還需府君幫襯一二啊!自汝南歸許都朝廷以來,我這名義上的大漢宋公可是一日未曾去過呀!我是空有宋公之名,而無宋公之實也!倘若,府君能通過秘線向司空遞話,我汝南孔氏宋公一脈願全力輔助司空!”   “何處此言?”韓觀聽到孔紹此話,先是一驚,麵不改色道:“孔兄,觀可從未聯係過司空秘線!不可妄言啊……”   “府君,休要瞞我……”孔紹繼續小聲道,“雖然我孔氏如今勢微,但宋縣內一舉一動,我孔紹怕是也知道三分啊……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屠殺王氏滿門啊!”   “慎言!”韓觀臉色一變,低聲嗬斥道,“王氏不過小民之家……”   “嗬嗬,小民之家,那為何府君要推薦其入司空大營?”孔紹輕輕抿一口茶水,淡淡道:“天下王氏出太原!縱然王允身死,其脈斷絕!但王氏依然是當今大族!我聽聞,黃巾之亂前有王氏子弟攜一秘寶到了汝南……”   “休得胡說!”韓觀臉色大變,冷聲道:“孔紹!到此為止!那東西不是你我可以打探的!時間不早,告辭!”   說罷,韓觀猛然起身,略微行禮後大步走出客亭。   “嗬嗬,府君慢走!”孔紹笑道,“聽聞,那滿隆身死之處,可留有殺人者王重陽也的血字哦……”   正欲邁步走出的韓觀,身子陡然一顫,隨即加快腳步離開。   “快!登車!”   “諾!”   很快,近百人的隊伍,護著兩四駕馬車,像是躲避瘟神一樣,快速消失在去往平輿的大道之上。   待韓觀大隊人馬走後,孔紹這才起身,遙望遠處塵土飛揚處,輕聲道:“他日因,今日果!人人算計,豈不知自己早已入算也!嗬嗬,王騰!果然出現了!”   想到此處,孔紹大聲道:“走,今日回新郪!宋縣,非久留之地!”   “諾!”孔家護衛奴仆一聽,當即離去,竟然連別客亭中的案席火爐也不帶走,同樣快速消失在西邊。   而正在趕往平輿路上,端坐馬車之內的韓觀此時心中則是惴惴不安,滿隆那遍體鱗傷、全身酷刑的慘狀,讓韓觀感到瑟瑟發抖,長嘆道:“唉……早知今日,我何必招惹進奏曹啊!”   “韓林,夫人那隊人馬此時到了何處?”想起提前走另外一路的的夫人和家小,韓觀心中陡然放鬆起來。   “主人,主母和少主已經前行兩日,想必此時應將至固始縣……”聽聞主人詢問,作為護衛首領,韓林當即快速回答起來。   “好!這便無事可!”韓觀點頭,隨即冷聲詢問道:“以你之見,那王重陽倒地有何本事?滿隆一身武藝在身,其雖名為戶曹,實則是許都進奏曹校尉,為何擋不住那王重陽?這王重陽到底是何人也?”   “主人,小人不知!”韓林想起那滿隆的身手也被虐殺致死,心中壓抑不住慌張,道:“滿隆此人力能抗兩百斤,能射兩石弓,一把大刀無人能近身!若是按照當今遊俠實力境界劃分,其不下當世二流!小人如今剛入二流……”   “嗯!”韓觀沉聲道,“當日去報信,可曾有人知曉?”   “主人!絕無他人知曉!”韓林一愣,當即請罪道,“此時絕密!除了主人與我外,外人無從知曉!”   “好了!我信你!”韓觀擺手,表示道:“你自幼跟隨於我,我自然信你!”   “多謝主人!”韓林大鬆一口氣。   “可從武庫調取了勁弩?”韓觀又問道。   “主人放心,小人自軍中武庫調了百名精銳,還有三十自幼習武的家奴,那王重陽不來則罷,來則必死無疑!”韓林想起自己的布置,心中慢慢鎮定下來。   韓觀微微點頭,不再說話,隻是手頭拿著一張絲綢,心中忐忑不安起來。   瞬間,整個車隊開始沉默起來,馬車車輪嘎吱作響,混合著人馬的腳步聲,開始漸漸遠離宋縣,前往固始縣。   “律~律~”人馬車隊行過近二十裡,忽然一匹拉著車身的馬匹劇烈嘶鳴起來,馬腿開始不自然抖動,因為有其帶動,其餘馬匹也開始不安起來,弄得馬車開始上下顛簸起來。   “韓林!何事?”馬匹的異樣自然驚醒了原本瞌睡的韓太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睜開眼後慌忙詢問起來,並一把拉開門簾,伸頭出去,詢問道,“我們到了何地?”   韓觀認真詢問,但是發現自己的親信韓林,一手指著前方,顫音道:“主人,這是絕鳴穀……”   “什麼?”韓觀一愣,連忙向外望去,而後便是眼神一縮,冷汗直流。   放眼望去,隻見前方道路盡頭,有一大石頭,大石之上依稀可見有一人熬然而立,一身青衫白衣,迎風而立。   募地,“咿呀”一聲長嘯,碾轉悠長。   眾人聞聲,遙望前方仰天長嘯的白衣人,寂然不動。   “咿呀……呀……呀!!!”嘯聲連綿不斷,一聲長過一聲,一聲淒厲過一聲,包括韓觀在內所有人一陣騷然,四顧相嘆。   稍許,嘯聲停歇,“噠~”一聲清脆悠揚而又蒼茫曠遠的笛聲響起。   笛聲中,一道年輕而又滄桑的男聲響起:   人生易老天難老,   歲歲重陽。   今又重陽,   戰地黃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風勁,   不似春光。   勝似春光,   寥廓江天萬裡霜!   “這??”韓觀、韓林二人麵麵相覷,望著前方不斷靠近的身影,一時不知所措起來,好似呆立原處。   “嗬嗬,貧道重陽子,見過韓府君!此劍,重陽!”   一聲徹底驚醒韓觀,韓觀凝神看去,臉色大變,指著前方,顫顫巍巍道:“王騰,你是王騰!你就是王重陽!你是人是鬼!你怎麼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