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橫思及自身,不由感慨: “是啊,老伯,我是農村出身,家裡條件不好,父母費了力氣供我上學出來。 誰知道畢業之後找不到一份好工作…… 主要是那些工作又累又賺不到錢,我要是在那上幾年班,恐怕既沒賺到錢,又把身體給拖垮了,賺的錢恐怕還不夠住醫院哩! 所以我就把工作辭了,將就著打零工過日子,也不敢回家……” 他這說的全是實話,情感也是真真切切的。 誰知老伯聽了梁橫這話,輕輕一拍大腿,打開了話匣子: “我那大兒當年也和你一樣啊!” 老伯抬頭看著葡萄樹上結出的紫葡萄,沒聚焦的眼神裡仿佛有無窮的追憶: “我那大兒當初學習也好,在班裡頂呱呱的! 我當初想辦法、托關係,把他送出了帕島,供他出去讀書,想讓他出去學一門技術,以後無論去哪,至少能憑自己的本事吃飯。 他畢業之後,迷霧群島……整個內海,但凡是商道上的事情,都被那些個大商會霍霍的烏煙瘴氣,搞什麼公司,搞什麼金融…… 總之就是一些聽起來就不靠譜的東西! 就是那些東西,讓我大兒這樣隻有技術的人,吃不上一碗安穩飯了! 他這樣沒人脈的,在外麵隻能打零工,連份像樣的體麵工作都找不到! 連份體麵的工作都找不到,憑什麼談對象呢? 連對象都找不到,怎麼結婚呢? 更別說買房子的事情了!嗨!說到這個我就來氣!喝酒喝酒!” 老伯最後一句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梁橫已經識趣的把酒杯端起來。 當老伯說完的時候,梁橫剛好把酒給斟上。 這股聰明勁兒讓老伯非常受用,剛剛吐槽導致的苦悶也因此稍稍散了些。 他悶了一口酒,又嘆了口氣: “總之,我那大兒沒辦法了,後來隻能回來進電子廠!” 梁橫也不管那葡萄酒到底是什麼變的,麵不改色的一口悶掉酒杯裡的酒,接過話頭: “在外麵累死累活,每天都要為了明天的一口飯去拚命。 他回來了,至少有家裡照應著,不至於生存壓力那麼大。 說不定家裡幫幫忙,能在本地娶個媳婦呢? 不管要不要孩子,也好歹有個伴兒,相互照應著!” 這番話一下子說到了老伯的心坎上,老伯用一副“你小子說的對啊”的眼神看著梁橫,使勁一拍大腿: “就是這個意思啊!” 老伯這動靜嚇了墻邊的土狗一跳,梁橫隻見那土狗畏畏縮縮,像是很害怕老伯的樣子。 老伯顯然沒發現土狗的動靜,他似乎沉浸在這場聊天之中: “他在外麵乾了兩年,實在是頂不住了。 再在外麵乾下去,就要借商會的錢上班了! 那時候我跟他說了很久,他也像是自己想通了,就辭了職,回了帕島。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外麵商會瞎霍霍商道的原因,電子廠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工作越來越繁忙,活越來越多,工資越來越少!” 老伯的聲音裡出現了一絲悲涼,以及深深的後悔: “當初,他每天都回來說累。 我當時鼓勵他,告訴他說,工作哪有不累的呢?我們也是這麼累過來的呀! 我那大兒也是好樣的,吃苦肯乾。 誰能想到,不過三年時間,他就因為腰肌勞損而下不來床了!” 人老了,話就會變多,心也會變軟。 無論老伯當年如何,他現在僅僅是一個喜歡和晚輩嘮嗑的老人家而已。 梁橫看著老伯的反應,心想,至少王武所說的“性情中人”這個特征,和老伯是對得上的。 說到動情之處,老伯麵色苦楚,仿佛悔不當初: “我後悔啊!當初不該逼他上那球班!” 土狗在墻邊哆哆嗦嗦,王武在桌對麵埋頭吃飯。 兩者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很害怕老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梁橫拿起酒瓶,先後給老伯和自己倒上酒,端起酒杯,語氣感慨: “一個月幾千塊錢,誰他媽跟他們玩兒命啊!” 這句話一下子說到了老伯的心坎上,老伯像是想到了什麼,一下子老淚縱橫,也端起酒杯,和他碰杯。 一飲而盡之後,老伯朝著電子廠的方向啐了一口,對梁橫說: “你小子說得對! 你當初辭掉外麵工作事情,做的也對!” 王武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他顯然看出了老伯對梁橫那幾乎滿了的好感度。 他感覺匪夷所思的不是梁橫的話術,而是老伯的狀態—— 老伯應該已經不是人了才對。 既然已經不是人了,為什麼還有這麼豐富的情感呢? 這麼豐富的情感,難道也是羊香壺模擬出來的? 那藤壺怪物能模擬出來如此逼真的老伯,肯定也能模擬出其他人,甚至模擬出逼真的帕島環境。 那麼……我難道要永遠留在這危機四伏的詭異環境裡了?! 王武握著筷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到自己的處境,內心在強大的生存壓力之下更加偏激。 把島上的一切都告訴電話那邊的人,他現在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沒人能知道王武的想法。 老伯嘆了一聲: “我那大兒後來沒辦法上班,身體又不好,我就又典賣了點家當,送他去大島看病了。 算起來,他已經在那呆了有十年了……” 梁橫心想,呆了十年還沒好,肯定是出現了腰肌勞損的其他並發癥了,這並發癥還很有可能是一些難治的慢性病。 梁橫順著話頭問老伯: “大哥是在大島找到了新的營生了?” 老伯夾了塊魚肉,點了點頭: “他乾不了體力活,但好在認識些字,就在一個遠房親戚手底下,幫忙處理一些文書工作。 那親戚人還算不錯,給他開的工資不少,加班不多,再加上我給他的貼補…… 勉強算是能養活起自己了。” 老伯用筷子點著桌上的菜: “吃飯啊,別光喝,先吃飽了再說。” 梁橫也不在乎這些吃的東西到底是不是羊香壺變的,就那麼且吃且聊,和老伯之間逐漸熟絡起來。 倒是王武瞻前顧後,又有自己的小心思,幾次三番惹了老伯的不滿意,好在都被梁橫化解掉了。 酒酣之間,梁橫無意間聊起了“島上有沒有好玩的地方”這個話題。 微醺的老伯告訴他: “好玩的地方……倒是沒有,但危險的地方的確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