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用。 齊祭下手狠辣,沒有管老嫗是不是會再度偷襲,全都當做投擲物處理。 事實上,老嫗並未放棄掩護全毅的心思,哪怕這群黑山老妖已經絕望,但……培育半人半鬼,以圖超脫的想法早已浸潤到骨頭裡,狂熱至極。 接下來,老嫗們一個個拋棄皮肉,黑色樹乾是真身,也是最後的漆黑意念,被全毅當作投矛,貫徹意誌,一根根急速馳來。 哪怕是齊祭,也覺得慘烈。 見鬼,這麼配合? 整座山村就剩下十幾個逆練枯榮山鬼的老人,其餘村民、乃至路過山村的過客都成了白骨。 大限將至,早已變成黑山老妖的老嫗們原本以為會等不到自己培育的“孩子”歸來,這個突然拜訪山村的少年郎隻會白走一趟。 結果,全毅真的回來了。 但他竟然在首次交手中吃虧。 老嫗自認是發揮餘熱的時候。 全毅癲狂的報復心思,是巧合或算計,讓這些老妖怪聚攏了最後的心神,全身心地奉獻時刻到來了——嗬嗬,我們妖身化作的槍,更堅固,更尖銳,定能為孩子開辟未來! “……這是你們應有的結局。” 齊祭變得麵無表情,蒼天勁全力施展,拳腳宛若化身上蒼之虎一樣兇狠,盡數挑飛、折斷妖槍。 隨著最後一個老嫗被用掉,全毅承認自己今天恐怕真的在劫難逃,白發妖人陰鬱地開口:“十年前,我在我二爺爺變成的黑山老妖的指使下,殺掉了村裡最後一個人,他是我一直保下來的童年玩伴,我真的很不想動手。” 齊祭點頭,“然後呢?醒悟了?你就逃出這個村?” “沒有,我沒有在那個時候逃,我在想,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發妖人攤開雙手,手很乾凈,畢竟黑山老妖的妖骨沒有血,而今天還沒有人命在手上,“我想明白了,我的爹是人,我的娘是鬼,我天生適合修煉枯榮山鬼,能以男子之身正練,是被上天愛護的天賜之子。” 他沒有歇斯底裡,很平靜地接著說:“這群逆練枯榮山鬼,墮落成黑山老妖的廢物,怎麼敢挾持我,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 齊祭察覺到白發妖人的自嘲,這是他最初的驕傲,因為它而出走,恐怕之後又放下了。 果然,全毅坦蕩又光明正大地說:“我因為不滿這群廢物,離開了這個山村。但……在外麵,我認識到它們的可惡之處!我恨這群妖孽,它們讓我滿身血債地來到陽光之下。” 齊祭側頭想了想,“你想說你感到羞愧,知錯悔改,變成了一個好人?” 全毅驕傲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我的惡之後,自廢武功,一夜白頭,廢掉了從娘胎裡就在練的枯榮山鬼。否則今日,你絕無可能是我的對手。” 齊祭沒有反駁,他想了想,這個可能性挺高的,畢竟對方是所謂的天賜之子,天賦異稟,又多練十來年,真不好說能贏。 全毅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可惜因為變身成黑山老妖的緣故,變得細膩白嫩,“……我苦修十年,不顧一切地修煉,直到現在才敢回來報仇,以洗刷我的血債,我的仇恨。” 少年郎笑了笑,他搖頭道:“可是,你又變了,我現在有點好奇,你是為了什麼才逆練枯榮山鬼。”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怎麼可能因為為了復仇而逆練枯榮山鬼,難道墮落成黑山老妖以後更符合他迷途知返,做好人的氣質? 真的假的,審美這麼奇葩? 齊祭雙眼冰冷,靜靜看著他。 白發妖人邪魅一笑,“因為在回村的路上,我路過二月葦時,明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太假了。唉,就算這樣,黑山老妖與我依然有仇,我還是回來報仇了。” 二月葦,沒去過。 齊祭顧不上多想,運轉蒼天勁,一步步地向他走去。 不聽他胡咧咧了。 全毅自嘲地嘆了一口氣,被真武者選中的人果然難以動搖,他的善惡變化,根本影響不到這個少年郎心態的一點半分。 終究要手底下見真章。 能贏嗎? 會贏的! 白發妖人嘴角勾出弧度,變成黑山老妖後的影響不斷地加深,內在骨骼已經半蛻變成無葉樹乾。 關節堅硬,動作遲緩。 熟識的軀體變得生疏。 似乎此時逆練枯榮山鬼真的是一步臭棋。但與這個少年郎剛一交手時,他就察覺到自己十年苦修的武功不如對方。 不過,以半人半鬼的體質、出生練到十年前的枯榮山鬼殘餘特質,即使是短時間逆練出的妖氣,也能勉強彌補這個差距。 此消彼長,他才有三成把握。 在口述過往時,又暗中積蓄妖氣充盈被廢掉的鬼仙丹田,這是曾經正練枯榮山鬼的成果。 一口虛幻的小劍從裡麵提了出來,勝算增加到六成。 最後,再配合十年如一日苦練的絕招——除黑屈蛇,勝算可達——十成! 隻見全毅雙手拳罡凝結,宛若盤腹的蛇化作的手甲,而在左拳,一口虛幻的小劍隱藏在血肉之下。 齊祭一身強橫無匹的蒼天勁,如同天空一樣,體態輕盈,七步、一步,握拳猛地朝白發妖人的頭顱打去。 嘭!全毅的腦袋宛若西瓜破裂,半個頭顱凹陷,紅的、白的一股腦傾泄飆飛,他的半個腦袋瓜子反應不過來少年郎突然近身的拳頭。 又一記拳頭正中腹部丹田。 全毅全身動彈不得,他的真氣瞬間潰散,妖氣勉強回應過來護住要害。但沒用,密密麻麻的拳頭宛若雨點一樣打在他的上半身,仿佛七八隻手同時招呼一樣,立時將他擊斃。 老實說,齊祭對白發妖人的小動作一無所察,但不重要了,他已經死了。 蒼天勁的三件套—— 驚鴻、破雲、風振。 絲滑連招,無往不利。 至此,這個山村的妖魔全滅,不管是貪戀枯榮山鬼,但根骨不夠,隻能逆練的村民;還是從出生起就被培育,用持之以恒的殺戮養大的半人半鬼都死了。果真如真武者頒布任務時所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數,你不用擔心碰不上他,他與黑山老妖注定要償命。 命數嗎?齊祭不解,他才十五歲,即使身形修長周正,但終究還小,很多事還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是真武者是英雄好漢,他喜歡英雄好漢,想知道英雄好漢到底有怎樣的結局。 感慨完的少年郎四下一掃,這一地的狼藉處理起來挺麻煩的。他認真想了想,把老嫗的屍體與妖骨槍全都撿到一起,堆幾捆柴,一把火燒了。燒到最後,燒出一節節脊梁骨,骨質晶瑩,這些都是枯榮山鬼的載體。 再獨自給白發妖人搭個火堆,這也算是少年郎給他的臨終關懷,想來他也不願意與那些村民一起燒成灰。不愧是正練、逆練過枯榮山鬼的妖人,能燒出一條完整的、神異的脊梁骨。而且還有一股奇異的妖氣蘊含其中,頗具鋒芒,有金鐵性質。 除此以外,齊祭還從白發妖人身上搜出一本隨身筆記,裡麵記載了他的修煉心得;一把鋒利的匕首;一袋沉甸甸的金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他花費最大的功夫,挖了個大坑,撿拾村裡所有的白骨,一同埋了,並且立了個無字碑。 當一切事畢,齊祭神色平和,麵向一口井,淡淡地開口:“我已經盡我所能做到的溫柔,如果你還不出來,我就不客氣了。” 這時已經是半夜,少年郎燒了好幾個火堆,照亮清冷的夜晚。 一縷幽幽倩影,悄無聲息地從井口探了出來,一副婦人的模樣,有些許美麗,但蒼白如紙。 “唉,何必喚我出來。” 少年郎想了想:“那個白發妖人是你的兒子吧。”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在他弒父弒親的時候,就不是我的兒子了。” 齊祭搖頭,“作為母親,不該保護、教導兒子不步入歧途?” 婦人一笑,“我教過他,他不聽,既然如此,就當沒有這個兒子,我亦不曾做人母。” 齊祭啞口無言,是了,隻要無情,就沒有放不下的事情。哪怕是自身懷胎生下的孩子也是能放棄的,根本不需要糾結自己的雙親為什麼丟棄他。 “好吧,枯榮山鬼從哪來的?” 婦人沉默良久,“是村裡祖傳的,源於……眠獸之地,蓮生僧所創。再多的,我也不能說了,這是對你為無辜村民埋骨的報答。” 齊祭也不強求,又詳細詢問了枯榮山鬼的修煉要訣,兩邊一問一答,宛若私塾的師生相談。 談到最後,婦人的神色都變得奇怪,眼神審視,徑直問少年郎是不是想逆練枯榮山鬼。 怎麼可能,齊祭肯定地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