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信仰的10字路口(1 / 1)

“可別急急忙忙地感謝。你知道的,我的整條命都是你的。”艾德爾用空閑的手做一個不屑一顧的手勢,同時他潛意識地捏緊指尖上的莖葉:“要不是你,成為飾金穀吊死鬼之樹上的十九個板上釘釘。”   他眨了眨眼,說:“四年前,你在飾金穀和矮人鑄魂師的令人畏懼的對話,我還以為又遇見了一個怪人,一個時常陷入惶恐不安,被過往折磨的家夥。”   “當時我以為我們的路走不遠,以你那活潑好動的性格,大概率就在某個強盜窩點橫屍,或者在某處犄角旮旯暴斃,要是你說四年後我會依然追隨著你跋山涉水追擊俄撒斯,我定會說你瘋了。”   “你沒意識到嗎,艾德爾?跨洋渡海追擊俄撒斯,親眼去目睹死而復生的神明,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大禮,可遇而不可求。”海信瑟斯驚訝地說,她轉頭看著裘荻一臉期待的模樣。   擺脫糟糕的心境後,海信瑟斯開始逐漸變得開朗起來。   “額……這份大禮實在過於豐厚,實屬承受不能,靈視者你自己獨享就可以了。”艾德爾遲滯了片刻,他的目光有些遊弋,仿佛在醞釀什麼,他的嘴唇輕微翕張,卻總是被舌頭抵住噴薄欲出的話語。   艾德爾看向星空,今晚沒有流星,隻有深邃又明亮的天際線。戴克巴留下的營地很完整,周遭相當靜謐,除了柴火的響聲,就隻有靈視者平緩的呼吸。這種呼吸給人一種安靜而祥和的意味。   他這時候有點討厭自己的嘴笨,真希望能換個委婉迂回的方式,但最後依然提出了一個大膽而直接的疑問:“我們一路走來,自從你蘇醒之後,我有時候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俄撒斯毀了你的城堡,毀了你的人生,為什麼你對俄撒斯的教徒……仍然秉持著一種開朗樂觀的態度,就像傷害從來不存在?”   “俄撒斯傷害了這麼多人,在瑞德塞拉斯、在神錘堡、在努亞堡、在國王港。靈視者,你認為俄撒斯有什麼正當的理由嗎……還是說,追隨他的道路真的是……對的嗎?”   困惑使艾德爾的目光悄然黯淡下去,他和裘荻似乎被這個可怕的問題嚇到了。   空氣陷入了一段可怖的凝滯,天地都凍結了,連蓬勃的火焰都失去了跳動,仿佛黑夜吞噬了營火,一點也沒有燃燒過的痕跡。他接著努力做出一股滿不在乎的樣子,以輕鬆的口吻說:“嘿……隻是我一時口誤,我承認我偷偷喝了你的酒,靈……視者。”   海信瑟斯笑容凝結了,對於這種問題,她顯然沒有立即作出回答,而是手肘撐在雙膝上,捧著自己的下巴,進入思索的汪洋。   風輕輕勾起她的發絲,如愛人的輕撫,使其貼在她的麵頰和尖耳的皮膚上,一個女人最美麗的時候就是她專注思忖的時候。   百般枯燥的思索最終化為了一句足夠簡單明了的回復。   “我不知道。”   海信瑟斯的雙肩垂了下去,手指交叉在一起,泄氣使她苦惱地搖頭。   艾德爾換了個坐姿,掩飾自己的尷尬。同時,他心尖上的石頭默默墜地,有些時候,沒有確切的答案總比知道答案要好。   旁邊的裘荻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如釋重負的樣子。   海信瑟斯的神情倏然又變得慎重而認真。她顯然有話要坦白。   “僅說我不知道,肯定是種敷衍搪塞的做法。”靈視者將一縷發絲拂過耳垂後,然後嘆了口氣說:“倘若你們真的願意傾聽,我不妨作出一番我的理解,我僅站在基斯的角度思考。”   “在影中陽——隕落的最古老的英格維仙城市,從撒奧斯的靈魂裡,我見證了眾神升格的一刻——如果說經英格維仙之手創造的眾神有義務引導基斯們建立一個健全而美好的文明,指引艾歐拉航向更美好的未來,縱觀兩千年,萬神殿那群神明顯然不是一群合格的掌陀者。如果說他們真的在這場永無止境的鬧劇裡做了什麼,那就是動嘴皮子。”   “艾歐拉依然是一艘風雨搖擺的航行迷茫的破船,並不會因為有一群突如其來的自私自利的神仙救世主就會因此得到絲毫改善。”   裘荻明顯地大吃一驚,麵色的驚恐之色盡顯無遺。盡管她從艾德爾和亞洛斯偶然的討論已經得知真相,但從靈視者口中得到完全證實的消息,絕對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混亂和失序仍是維係著社會運轉的中軸,它們影響之深,甚至有時候都成為了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如果說飛升之前,混亂與失序是人禍,還可挽回,那飛升之後,便是天災,全然是不可挽救的餘地。惡行與罪孽依然存在,隻不過作惡的主體,從人變成了神……”   “灰鑰社,空嬰危機,俄狄卡,昂德拉,俄撒斯。”   從飾金穀到雙榆城,從白際山到努亞堡的記憶一一浮現,腦海裡接連閃過諸神製造的種種人間悲劇,作為這些災禍的直接見證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論他們的初衷是故意抑或是不小心,這都帶給她堅定的信念和鏗鏘的語氣。   “俄撒斯意欲何為,諸神也並不知曉,否則我早就死翹翹了。”海信瑟斯說:“追隨俄撒斯到底是不是錯的,如果僅根據現在的事實來一錘定音,未免過於倉促,暫且交由追上俄撒斯後來決定,由你們心中公平與正義來秤重。我不再是英格維仙宗教法庭的審判官,我以曾經的生涯為恥,我不會為此妄下論斷,以避免……”   她的喉嚨梗塞了一下,話音停頓下來,就像偶然間吸進了一顆小石子,卡在了氣管裡動彈不得,令人抓心撓肝。她強忍內心即將溢出的淚珠,她不願回憶那個名字,那個令她痛心疾首的靈魂。   “避免重蹈彌天大罪。”   “而我對你們,或許也討厭過……愛屋及烏的反麵並不是無稽之談。”   “但我不是糟糕的暴民,像瑞德裡克三世那樣暴戾且固執毫無意義,犯錯的不是手無寸鐵的基斯,將恨意釋放到同是受害者的同胞上,這種同室操戈的行為興許恰好是眾神樂意看見的。我相信的是你們的後背,不由神明來幫我做決定。”   沉默寡言總是營地裡久久未能消散的狀態。   海信瑟斯猛然站起身,打斷遲遲籠罩於營地上空的沉默陰雲,她抓緊指南針於胸口,看向山穀的方向,普拉卡烏也許酣然入睡,而蜥人大概依舊忠實地拱衛著,像眾星捧月般。   出於對亞龍的徘徊不去的怨恨,也或者想到了如何折磨亞龍的良好方式,她果斷決然地說:“無論如何,明天普拉卡烏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