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案(5)(1 / 1)

賊窩小院坐北朝南,是平蒼縣典型的凹字造型小院,對著門的就是堂屋,兩邊延伸的就是左右廂房,中間就是一個小院子。   不得不說,以前的許總捕頭,如今的許縣尉,雖是心胸狹隘,眥睚必報,但在禦下之道上確實很有造詣。   著十幾年的積威之下,如今平蒼縣的衙役們,私底下的各種勾心鬥角和齷齪不堪比比皆是,但唯獨令行禁止,尤其是遵從許縣尉的號令這點,無論是明麵上,還是暗地裡都是始終如一。   而今麵對金副總捕頭,這位許縣尉的頭號心腹,這塞滿一院子的衙役們,愣是沒有一個人,敢搶先沖進堂屋、廂房裡麵去的。   即便要爭些利益,也隻是在金副總捕頭下令之前,跟管事的金副總捕頭據理力爭些容易撈好處的位置罷了。   如今諸事基本議定,石珪站在人群中,對自己生造出來的珠寶贓物,沒有過多關注,且不說有沒有珠寶財物,即便真要有好處,也自有同行的諸位捕頭會去爭取利益,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去做那個挑頭之人。   石珪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嗅到一股異味,這股異味是股淡淡的腐臭味夾雜少許濃烈的香氣。   起初,石珪以為自己嗅到的異味是屍臭味,但問了周邊幾個捕快衙役,他們都說沒有嗅到什麼味道。   於是,石珪又有些不確定起來,難道是自己腦袋眩暈帶來錯覺?   但這種異味,是石珪進了小院子之後才嗅到的,而自己腦袋眩暈則是在院子外邊就開始的。   疑惑的石珪想了半天,還是沒有能琢磨出個什麼緣由來,也隻好歸結於自己這段時間修煉功法有成,讓自己的鼻子比其他人更靈敏。   這也讓石珪更加好奇,到底這些屋子裡有些什麼?居然能飄出一股子奇怪的異味。而又是什麼遮掩住了這股異味,讓在場的人都嗅不出來。   ……   “哐!”   尚捕頭一腳踢開了左邊一間廂房的門,看著從門後冒出來的灰塵,尚捕頭扇了扇手,掩住自己口鼻。   石珪跟在尚捕頭的後麵,一臉凝重,倒不是因為自己與尚捕頭沒有爭到去堂屋的資格,而是,自己鼻子裡嗅到的那股異味,隨著廂房大門的敞開,反而更濃了。   石珪正想著,麵前的這間廂房裡麵到底有些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大異味的時候,隨著院子裡各處房間陸續被人打開,石珪鼻子裡嗅到的異味,忽然就濃烈起來,簡直到了嗆鼻子的地步。   顯然,那異味幾乎是院子的每個房間裡都有。   石珪臉色瞬間就白了,忍不住開口問道:“老尚,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什麼味?灰味!”尚捕頭連頭也不回,直接用另一隻手,不停地把自己麵前飛舞的灰塵扇開,接著又略帶諷刺的說道:“我說老石啊,你這都問十幾遍了,這破院子裡就一股子黴灰味,要不你給我說說,你聞到啥味道了?”   石珪訕笑著回道:“我能聞到什麼味啊!!就是覺得今天這事邪乎的緊。”   “屁!老子倒是聞見一股子酸味。”站在石珪身邊,半天不出氣的宋捕頭,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石珪有些愕然的看著宋捕頭,隻見那宋捕頭背著一張弓,一臉冷然的看著自己。一時間石珪也鬧不清,宋捕頭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哈哈哈哈,對對對,老石,你老實交代,你剛才喝了多少醋?一開口就一股子酸醋味!”尚捕頭不顧自己捂著口鼻的手,已經捂不住哈哈大笑的大嘴,直接戲謔起石珪來。   “老子有什麼可酸,倒是老宋,你這這張臭臉冷的,都可以做冰刨了吧?”石珪稍一愣神,也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譏,對著身旁宋捕頭就是一陣挖苦。   “屁,老子歷來就是這造型,老石,你這蠢驢,剛才看著老肖他們去堂屋,你不出氣,現在你來問什麼味?你這不是酸死人麼?”宋捕頭籠著手袖,瞪著石珪,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   “哎呦,他娘的!老宋,鬧半天,這酸醋味是打你這裡來的啊!”尚捕頭聞言,笑嘻嘻的諷道。   “哎!老宋,我說你今天怎麼這麼軸呢,原來在這等著我呢。”石珪好沒氣的看著宋捕頭,然後攤了攤手,說道:“我這人言輕微的,當然不敢說。合著你功勞大,剛才怎麼不去說?怎麼著,要頂著我老石擋箭吶?”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大家在這衙門裡,是個什麼鬼,心裡還沒有數麼?”尚捕頭看見兩人都有些上火,趕忙出言阻止。然後也不等灰塵散盡,邁開大步,就進了廂房之內。   石珪和宋捕頭相互瞪了一眼之後,也魚貫而入。   這間廂房,明顯是個雜物間,內裡擺滿了各種藤籠箱,其中還夾雜些座椅板凳,蓑衣雜物之類東西。   石珪臉色很難看,倒不是因為和宋捕頭之間的拌嘴,而是那股異味太明顯了,整個廂房都充滿了這種味道,一時間倒也分不清這股異味的源頭在哪裡?   尚捕頭和宋捕頭進了廂房之後,就開始在那些藤籠箱中翻找起來。   石珪慢悠悠的隨便找了一隻藤籠箱,就翻找起來,但卻是暗地裡用鼻子不停分辨找尋著異味的來源。   忽然間,石珪的眼光被一隻藤籠箱吸引住了,那隻藤籠箱放在一張供桌下。   那供桌的原本翹起的一隻角,折斷了耷拉下來,剛好遮住供桌下空間的光線,讓供桌之下顯得更加幽暗。   那隻藤籠箱整個被推到了供桌下的最裡麵,仿佛這個箱子都被埋在了幽暗之中,如果不是刻意尋找,稍不注意就會忽視。   那藤籠箱下似乎還有著一圈黑乎乎的東西,那方向上的異味似乎也要更為刺鼻一點。   石珪隻是稍微辨識了一下,就準備走過去看個究竟。   不想這時,一旁的宋捕頭卻閃身上前,搶在石珪之前,來到了供桌之前,伸手就往桌下的藤籠箱抓去,試圖將那藤籠箱拖出。   宋捕頭的這番動靜,聲響頗大,讓在一旁埋頭翻找東西的尚捕頭,也抬起頭,詫異的看著宋捕頭。   “哎,小……”石珪也吃了一驚,剛想給正在拖藤籠箱的宋捕頭提醒一聲,卻不想正看見宋捕頭露出的側臉上,透出一股憤恨之意,便忍住了下麵的話語。   原來,宋捕頭從進屋之後,就一直悄悄的盯著石珪,等看到石珪楞神觀察的時候,卻是順著石珪的目光,同樣看到供桌下的那隻藤籠箱,這才上演出了搶先的戲碼。   宋捕頭一使勁,就將藤籠箱拉了出來。   “嘩啦”隨著那藤籠箱被拉出來,那藤籠箱下的黑乎乎的東西,也跟著被扯了出來,那是一種半凝固的黏液。   石珪死死的盯著宋捕頭的表情,宋捕頭有些欣喜,但卻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出現。石珪知道宋捕頭在距那灘黏液這麼近的地方,也沒有聞見任何異味。   但在石珪的鼻子裡,那灘黏液出現的時候,已經散發出了一股強烈腐臭味。   尚捕頭也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快步靠近了宋捕頭背後。   宋捕頭猛的掀開了藤籠箱的蓋子。石珪看見宋捕頭臉上的欣喜凝固住了,驀然間,唰的就變成蒼白驚恐。   “呯”宋捕頭下意識的把藤籠箱蓋砸了回去,然後用剛才接觸藤籠箱蓋的手,捂住自己的嘴,但瞬間又意識到什麼不妥。   “嘔……”宋捕頭喉頭一陣蠕動,終於是忍耐不住,低著頭,扒開身後的尚捕頭,直接沖出廂房。   “好家夥,居然有這麼大東西!”尚捕頭倒是鎮靜,還笑著說了一句。   旁邊的石珪,剛才被宋捕頭身體遮住視線,沒有看清藤籠箱裡東西全貌,隻是模模糊糊的瞥見一部分,那赫然是一隻人腳。   石珪頂著胃部翻滾的各種不適,心裡卻是驚濤駭浪,果然還是出現了屍體,自己的直覺再一次驗證,那股異味果然是也是屍臭味,隻是為什麼到現在其他人也還沒有聞到?   “這裡怎麼會有屍體?”石珪慢騰騰的靠近了尚捕頭身邊。   “不知道!”尚捕頭蹲在了藤籠箱麵前,用自己的鐵尺把藤籠箱蓋直接挑開。   藤籠箱裡,蜷縮著一具看起來象女性的屍體,因為腐敗程度較高,臉上的容貌已經看不清了,屍體已經有明顯液化,心臟部位甚至冒出來了一株暗綠色的草。   “媽的,這人起碼死了十幾天了。”尚捕頭看了一眼屍體,就不再關注。而蹲著歪著頭,往藤籠箱背後的空間裡,不停的打量著。   石珪看了一眼屍體,就被屍體心臟上的那株小草吸引住了目光。   在石珪的鼻子裡,那株小草正散發出一陣陣香味,和那屍體的腐臭味,混合成了一股怪異的異味。   石珪頓時了然了異味的來源,但想到整個院子裡那股嗆鼻子的異味,就真不知道這院子裡到底有多少屍體了。   石珪嘆了一口氣,正想問尚捕頭有沒有聞見屍臭味的時候,尚捕頭卻高興的喊了起來:“我就知道,這裡果然有東西。”   接著,尚捕頭根本不顧及麵前藤籠箱的屍體,直接探過身體,就把自己的鐵尺伸進藤籠箱背後,挑拉了一個小藤籠箱出來。   石珪咽下了自己的疑問,看著尚捕頭急不可耐的打開了小藤籠箱。   小藤籠箱裡有個包袱,虛虛的結著個疙瘩,從開著口的包袱皮裡看進去,赫然是一包花花綠綠的玉石和寶石,中間夾雜少許閃亮亮的金銀器,林林總總三十來樣東西。   “發了,發了!”尚捕頭搓了搓手,就解開了包袱,剛想伸手抓去的時候,忽的又想起來什麼,轉過頭來,看著石珪說道:“老石,見者有份,你也拿點。”   “還是你老尚義氣。”石珪也沒有矯情,擠在尚捕頭身邊,一邊用眼睛在那堆金銀珠寶裡瞄著,一邊笑言:“老尚你想怎麼個拿法?拿多了,老金哪裡不好交代。”   尚捕頭猶豫了一下,才咬著牙說道:“你拿四樣,我拿五樣,剩下的交給老金。怎麼樣?”   “可以,但我要先挑。”石珪也沒有跟尚捕頭爭,剛才石珪用眼睛挑了一下,看中的東西不多。   “可以。”尚捕頭也爽快的答應了。   “對了,老宋那裡怎麼辦?”石珪對著門外努了努嘴。   “管他的,那個慫貨,一具爛屍就嚇的什麼鬼樣。”作為老刑名的尚捕頭,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好,我要這個。”石珪不再猶豫,直接伸手,往小藤籠箱包袱裡挑出了一塊玉石,那塊玉石拇指大小,通體水盈盈的,看起來有些象白衣少年給石珪的那塊玉墜。   尚捕頭鬆了一口氣,伸手拿出了一塊紅彤彤的寶石,看起來就是價值不菲。   石珪也不為異,很快就又挑出兩樣東西,一件是一塊流光溢彩的玉石,另一件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金塊。   尚捕頭也拿了三塊各種顏色的寶石,最後又拿了一塊金塊。這才催促道:“老石,最後一樣趕快拿,要不來人了,可不好再拿。”   石珪看了看包袱裡東西,的確沒有看上去有靈氣的物件了。石珪正想著是不是隨便再拿一塊金塊了事。   但眼睛一轉,就看見那堆寶石下麵,還壓著一粒圓溜溜的珠子,那珠子小指頭大小,淺淺的蔚藍色,中間夾雜一絲絲青白色。   這類珠子如果通體一個顏色,還能值不少錢。但眼前這珠子,還夾雜了些其他顏色,若這些雜色能恰巧組成個什麼圖案之類的話,也能算做好東西,可惜這珠子裡雜色散亂不堪,即便做個尋常擺件,隻怕也有人嫌棄珠子太小。   隻是石珪看見這小小的平凡珠子,混雜在一堆珠光寶氣的物件中,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際遇,也是平凡的人生,被壓在了其他人輝煌的過往之下,於是不由得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一伸手就將那珠子收了起來。   尚捕頭見石珪挑好了東西,就急忙將包袱皮原樣結起來,然後蓋上了小藤籠箱的蓋子,站起身,正待一腳將小藤籠箱踢回供桌之下。   “老尚,等一下。”石珪站起身攔住了尚捕頭。   尚捕頭疑惑的看著石珪,說道:“老石,可不敢再拿了,再拿就不好交差了。”   石珪對著尚捕頭笑了一下,篤定的說道:“老尚,把這東西踢回去,才是欲蓋彌彰。等下一個人進來再發現,再拿一道之後,再交給老金,等再統一分的時候,我們分的更少。”   尚捕頭恍然,贊同道:“老石,還就是你說的對,隻是我們這樣拿出去,……”隨後,又用眼睛撇了撇門外。   石珪坦然說道:“那關我們什麼事,我們發現的東西就是這些,都如實上交了。誰還能有意見?誰又能搜身不成?”   尚捕頭點了點頭,惡狠狠的說道:“正是如此,我們兩個發現的時候,就是如此,誰要說什麼,那當初就不要慫包了。”說罷,就彎腰伸手將那包袱拎在了手上。   石珪皺眉看著藤籠箱裡的腐屍,說道:“老尚,那這東西怎麼辦?”   尚捕頭往門口走去,口中滿不在乎的說道:“還能怎麼辦?撂這等著唄!”   石珪跟上尚捕頭,有些猶豫的說道:“那老金哪裡?”   尚捕頭連頭也不回,嗤笑一聲,開口說道:“老金也不能怎麼的,難道拖出去?即便拖出去也還是擺著,還不如撂這,等天亮了叫仵作和當值的來驗。現在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接著拍了拍手中的包袱,隨口說道:“等會交這東西的時候,匯報一聲,也就行了。”   石珪跟在後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笑著恭維道:“老尚,你這可算是刑名老把式了。”   “屁的老把式,還不是被人踩的……。”   石珪正聽著尚捕頭發牢騷,忽然間,眼光看見一物,心中一動,連忙上前拉住了喋喋不休的尚捕頭,開口說道:“不對,老尚,你沒發現不對麼?”   “什麼不對?”尚捕頭轉過身看著石珪。   石珪指了指身後的腐屍,正色說道:“老尚,我們怎麼沒有聞見屍臭味?”   尚捕頭鬆了口氣,扭頭就走,開口說道:“聞不到就聞不到唄,老石,我當年出現場,也經常聞不見屍臭,我師傅說過,這是太緊張了,聞不到更好,要不一整天都吃不下飯。”   尚捕頭正說著,就放慢了腳步,疑惑的說道:“老石,剛進來前,你不是聞見啥味了嗎?”   石珪上前兩步,滿不在乎的說道:“嗨!我也聞不到屍臭味,所以剛才才問你來著。”   然後用手指了指廂房門後掛著的燒焦的鹹魚乾,說道:“我剛才進來前,聞見的就是這焦味,嘿,還別說你師傅說的還有幾分道理唉,在門外還能聞見,進了這屋裡,倒又聞不見了。”   “哈哈,我師傅那可是有名的神捕。”尚捕頭哈哈一笑,一邊誇耀,一邊走向了門口。   石珪見狀,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暗自思忖,這嗅覺靈敏的事,總算是糊弄過去了,隻是以後再也不能這樣孟浪,畢竟自家還有關係到身家性命的秘密。   “咯吱”尚捕頭拉開被宋捕頭摔上的門,走了出去,石珪微微一笑,也跟著走出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