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禾米3(1 / 1)

木禾米 林玉兮 8242 字 2024-03-23

本溪叔嬸“正五七”恰巧星期六,第二天上午木禾米跑進了我們家門兒,“課本都學完了是不,我得落下了多少課呀”比劃著尋摸我的書包。   我安好杌子,他把拎過來的書包放上,快步到窗臺上取自己的本子文具,順帶用腳拔拉著一個馬紮子。我打開語文書,翻到三十六天前他學到的地方,給他講生字,然後他開始抄寫。   實際上我們學校課本的知識早已學完,開始了迎接升學考試的復習。而木禾米落下的四門課程實在太多了,急切之下又不知該交叉補呢,還是一下子讓他補完一科,轉念一想語文書已經打開了,要不今天把語文全部學完,即便剩點兒,明天接著,一科結束再補另一科。   進入五年級後,我的“教學”方案又有了變化,比如四年級語文,生字詞抄寫五遍以上,全遍課文抄寫兩遍,第二天默寫生字詞,錯誤一個字詞,罰抄兩遍後,接著默寫,直到完全正確為止。進入五年級後,生字詞抄寫五遍,全遍課文抄一遍,第二天默寫生字詞,錯了罰抄一遍。   在他專心抄寫的時候,我仔細端詳著這個與我朝夕相處的夥伴,心中隱隱有點哀傷、迷茫和心痛,像看到失去了媽媽的小奶羔一樣,不禁為它的生命和未來擔憂。我猛的發現他的外套褲子,還是一個多月前的那套,已看不出衣服原來的顏色,棉鞋當然不是原來的那雙,聽母親說,出殯當天有人拾到一隻,卻在從靈棚到墳地的那段路上再沒尋到另一隻。如今的這雙看上去像路泥坑邊上,濺滿水灰漬的石頭般灰頭土臉。頭發像淋濕後灰羊的皮毛,看上去粘粘地,還散發著一種油油的酸味。臉一定是洗過的,很乾凈,但自耳後到頜下的脖子上的灰,猶如鐵門因生銹頂起的漆痂,感覺用力搓一把便會簌簌掉落下來,我不禁疑惑,難道帶孝的人,正五七之內也不能換洗衣物、洗頭洗澡嗎。看著他握筆的手,指甲蓋前端還結著痂,手背的淤青還沒散盡,我用力攥了一下自己的手。   語文補了一小半兒,便到了中午飯點兒,母親收拾好後催促著我們趁熱吃,木禾米沒舍得離開杌子,一手拿飯一手寫,樣子很是別扭。吃過飯父親要把凍成冰疙瘩的兩罐尿,趁中午曬的鬆動了,送到菜園裡倒掉,便出門了,母親收拾別的家務。   語文補到過半兒的時候,胡同裡傳來嘈雜的人聲,接著便是我們家大門被用力推開的聲響,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叫罵著:“啞巴,啞巴,個澀孩子(方言,未聘姑娘私生的孩子),一家人跑前跑後的為嫩家操碎了心,xxx,你倒跑出來享清閑……”。   母親剛拉開屋門,六兒便闖了進來,格愣著頭斜歪著眼,奔著我們便來了,“我還以為誰呢,是本泉哥呀……”。   “什麼哥,哥什麼,非親非故的別叫的那麼熱乎”母親剛開口便被六兒打斷了,還沒反應過來的木禾米,被拎著一條胳膊拽了起來,六兒的另一隻手奪過木禾米手中的鋼筆,重重的摔到地上,“一個澀孩子啞巴,學什麼書習什麼字,還想考狀元當縣令是怎的xxx”,碎掉的鋼筆四處飛濺,我驚叫著一個趔趄站起來,卻又不知該往那兒躲。   “牟本泉你住手,別嚇著孩子”母親喊著去阻止。   剛進來的瞪眼兒核,“xxx妨父克母的牲畜,還有閑心跑出來耍,害的老少四處尋你,要不是雪兒雷兒看著你躥到了這兒,……”仰起巴掌要打下去。   “瞪眼兒核在俺家屋裡你敢動孩子一指頭,你試試”,許是被母親吼住了,瞪眼兒核的手順勢抓住了木禾米另一條胳膊。   木禾米驚恐的掙紮著“啊吧,啊吧,哇”眼淚一下子迸了出來,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抵抗著兩個成年人拖拽。任母親攔擋勸阻,他仍被拉到了院子裡,那樣子如同一條被套上了捕枷的野狗,眼神裡有恐懼也有不安,他大叫著拚命後撤,腳在地上打著滑,我站在門沿石上不敢向前。   “六兒子、瞪眼兒核,你們兩個驢日狗養的澀孩子,有事兒說事兒,別動手嚇著孩子”,母親聲嘶力竭的喊,卻不敢去拉扯木禾米。   “我犯不上跟你個娘們家囉囉”,六兒擺著猶如叫驢般僵硬的脖梗。   “一家老的少的,以前得了俺二哥家多少好處,如今人都死了,還想清受個份是怎的”瞪眼兒核的這句話,惹惱了母親,因為在農村“清受”二字的含義是姘生子女,去爭奪或繼承嫡宗的遺產,二者是父與子的輩分,這是辱罵。   聽得此言,母親臉色驟變“瞪眼兒核,你個xxx,滿嘴躥稀的小舅子,今天你倆牲畜不把這句話給我擺實明白了,先別出我們家門兒”,母親返身從石磨邊撈起推磨棍。   六兒聽到“清受”二字後也是一愣,手也就鬆了,木禾米順勢掙脫,撲倒在母親腿側。瞪眼兒核許是意識到了口誤,猴一樣跳到一側,臉皮抽搐著有些慌恐。   “xxx倆個七寶山上求來的雜種,誰給嫩的膽兒,敢跑人家門上耍橫兒,今天不給我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你們該知道厲害”,這是我第一次見母親,在同村人麵前如此怒火沖天聲色俱厲。要知道農村人爭吵,一般選擇在胡同裡或大街上,除非是親屬兄弟或想鬧出人命,才跑到屋裡、院裡。   “啊呀這事弄的,他嬸俺本意不是來找事兒地,牟家門兒裡一大家子人,為俺二弟家這事操心費力,家門兒裡一堆的主事兒,還聚在那兒為啞巴謀劃,一轉眼尋不著他了,是是……我冒失了,不該急著拉他走”,六兒哆嗦著嘴唇,顯然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嫂子對不住,對不住,我說話急了,沒走對不住,對不住,都為了啞巴,是我說錯話了”瞪眼兒核局促的顛著小步。   “xxx你們弟兄的鬼心眼子小算計,村裡鄰舍誰不清楚,孩子的事兒,那是嫩門兒裡的事,我們家管不著,可你倆xxx闖進俺家院裡,這是什麼意思,欺負劉家門兒裡沒人?摔門踢板的算怎回事兒,有點損折你們能賠得起嗎”?母親怒吼著,甩出豪橫的歪理。   豪橫來自於底氣,底氣來自於家族。   歪理是就比如你不小心碰掉了一個人手裡的雞蛋,這個人要你賠,就要地上一模一樣地那個。豪橫是,比如一個外鄉的乞丐,碰掉的是本地縣太爺,或者是其親屬手裡的雞蛋,就算你乞丐賠上性命,也不占理。反過來,莫說是你乞丐手裡的雞蛋,就是你褲襠子裡的卵,給你踢碎了,你屁也不敢放。在農村氏族和家族之間,有些事或理是無法用言語解釋地。   這時院門外擠滿了瞧熱鬧的人,裡麵夾雜著三個萬兒、千兒雪兒雷兒,許還有草木匠西鳳酒,他們眼神裡充滿著難以捉摸的笑,那表情像食客等待著美食馬上出鍋上桌。   “離了譜兒,孩子一個多月沒湊一塊兒,耍久點怎麼了,何至於下死手一樣的提拎,就算是犯了大錯也不該這樣對他,何況一個孩出門耍算什麼錯。胡謅八扯跑肚躥稀一樣,把俺家牽扯進來,一個村住著誰什麼熊樣,左鄰右舍心裡明鏡兒似得,真是大腿根上抹胭脂,拿x當臉了……”母親責問般嗆地六兒和瞪眼兒核原地打轉,臉色五彩蛋似的變,進也不是退又不是。   母親稍稍喘息一會兒,扔掉磨棍俯身將木禾米扶起,邊拍打他褲子上的土邊說:“唉,苦命的孩兒,誰讓你姓牟呢,誰讓你命裡該著早早失了雙親呢,唉,這是你的命”。   嘆口氣給他擦掉眼淚,哈著腰比劃著:別怕,回家去,那是你的家,嫩大、嫩娘留給你的家,到死那兒也是你的,有牟家門兒裡的頭麵兒人,他們總得顧全你,不會讓你一個孩子沒個依靠。   直起身子“以後我們家你樂意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不用看任何人臉色,有什麼屈跟大娘說,俺雖然幫不上你什麼,起碼兒你的苦水有地兒倒,心事兒有地兒訴,”讓木禾米知道,更是說給眾人聽。   木禾米終是走出了我們家門兒,因為他姓牟,他們家的事得由他牟家門兒裡處理,外人摻不得言,也無權乾涉。   禾米走後母親又坐回了地上,雙手捂在額上,肘支在膝上,直到父親回來將她扶回到屋裡。這件事在村裡引起過爭議,但母親堅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後來牟家門兒裡的頭麵兒人,分別代表六兒和瞪眼兒核,就此事登門道謙過,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一個村住著還能怎樣。   從木米走出俺家門後,我便生出了一個疑問,人為什麼要讀書,讀書是為了什麼,本溪叔嬸為什麼逼迫打罵、竭盡全力讓一個啞巴學知識,知識對一個啞巴而言何用之有?直到我為人父,看到女兒磕磕絆絆的求學,才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   我們大多是被老天爺投進黑夜裡的平凡人,每個人都在黑暗裡跋涉,寒冷、饑餓困擾著身體,泥濘、荊棘阻礙著腳步,誘惑、嘈雜迷亂著方向,貧窮、無知限製著思維。我們渴望光,滿天的星鬥對於我們太過遙遠太過昏暗。於時我們努力的尋找各種光亮、光源。然而可供一個農村人選擇的光源少之又少,好在有,大多數人也就心存幻想的選擇了它,誰也不知道通向光明的路有多長,方向在哪兒,是否適合自己,是否能走的通,可還是起程了,因為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老師擦燃火柴,點燃我們手中的火把,我們借著微光蹣跚前行,而每一個火把下,都存在著幾條影子,這些影子不知何時會消失,但它們盡全力的跟隨著。火把的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溫暖,我們憑借它驅趕生活的寒冷,找尋果腹的食物,躲過世事的泥濘,避開人性的荊棘,辨別前進的方向,追尋心中的向往……。我啟程的時候,一個夥伴湊了過來說與我作伴,我應允了,引燃一個火把遞給了他,隻可惜走著走著他落下了。   這天晚上本泉本河在禾米家吵了起來,所有人都明白,不過是為了爭奪本溪留下的家產,但那是人牟家門兒裡的事,外人摻不得言,更無權乾涉。   牟氏族裡主事人兒的決定是,將木禾米交給瞪眼兒核撫養,原因很簡單,六兒日子過的前搭羊皮後吊狗皮,又有三個兒子,興許自己的兒子都娶不上媳婦兒,啞巴再交由他養,搞不好就斷了牟本溪的香火。雖說瞪眼兒核日子過得也不咋地,但他隻有一個兒子,為啞巴操扯張落個人口兒機率大些。   六兒敗給了“孩子”,本溪的所有家產盡歸瞪眼兒核。坡上壩下十四五畝地,三畝多山林,兩千多存款,滿囤滿甕的糧食,電視機摩托車這處宅院、那群羊、一頭豬(辦喪,殺了一頭),喪後剩下的家禽,還有那頭驢。木禾米像幼年登基的皇帝,雖說江山是自己的,卻沒能力掌控一切,隻能任由皇親國戚滿足私欲的分憂。   瞪眼兒核得到了一切,卻沒能把它守住。半夜主事人將一應“家事兒”主持辦妥之後便散了,瞪眼兒核揣著翻箱倒櫃找到的存折和砸開一切鎖頭找到、刨去所有喪葬開銷剩下的現金,背上雷兒,西鳳酒跟雪兒攆著羊,把本溪叔家的門一鎖,領著木禾米回家了,———木禾米出生時的那座宅院。   適時心有不甘的六兒一家,盯了他們的睄兒,瞪眼兒核前腳剛走,本溪家的門便被撬開了。年齡最小的三萬兒,瞟在瞪眼兒核家的胡同口負責望風,其他家族成員負責轉移。隻半夜,本溪叔留下的家當基本被搬空。電視機縫紉機摩托車,四大甕麥子,兩小甕雜糧,容易搬動的家具農具,大鍋小灶炊具家什,包括那頭驢那頭豬,倘若時間允許,廂房裡的地瓜乾,恐怕也不會被留下,工作效率出奇的快。   早上瞪眼兒核從鄰居口中得知二哥家遭了竊,而竊賊就是大哥時,便氣急敗壞心急火燎的奔向二哥家,展現在他麵前的是一片狼藉。麥子雜糧撒落一地,本來滿滿當當的家什所剩無幾。木禾米看著曾經的家變成了這副模樣,憤怒的吼叫著,奓著雙手滿院的查看,得知是大伯偷走了一切,他拾起倒在地上的钁頭奔向六兒家,瞪眼兒核一家緊隨其後。   六兒家早已閉門鎖戶,全員登墻上房嚴陣以待,處於臨戰狀態。木禾米用钁頭瘋狂敲打大門,他們沒有任何反應,即便木禾米用最惡毒的手式咒罵,往房頂院裡扔石頭,六兒一家隻冷眼看著,然而一但瞪眼兒核一家參與攻擊,他們便開始還擊,這種選擇性防禦,讓瞪眼兒核瞪了眼兒。   俗話說“猴子嘴裡難盜棗兒”,即便聞訊而來的牟家主事人,苦口婆心的勸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甚至以家族權力威脅,也沒能讓站在門樓上的六兒退讓。他的理由很簡單:“本溪,俺親兄弟,他死了按理俺也該分得一部分家產吧,因為他是俺的親兄弟。即便是啞巴跟他瞪眼兒核過,家產一分為三,俺也該占一份,俺隻拿俺的那點兒,其餘俺一分不要”。   嘴是兩張皮咋說咋是理,即便是歪理。歷史事實證明,實際控製者便有了耍無賴的資本,主人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卻無計可施。主事人像極了聯合國工作人員,除了譴責吶喊一無是處,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   正如那句話,錢財猶如尖刀,它可以把親情的軀體,剔剝的支離破碎骨肉分離,攤擺在世人麵前,任人唾罵和玩味,而貧窮猶如一雙無形又力大無窮的手,它可以讓任何事物扭曲,比如人性、思想,看待和處理事物的眼光及態度……。   九三年中秋節,星期四,學校隻上半天課。我從鎮子回家後得知一件事,木禾米“闖”禍了。   鄉俗中秋節要吃羊肉,至於是自己宰殺一隻,或與鄰居搭夥宰殺一隻,視家庭情況而定。這個中秋瞪眼兒核決定自己宰殺一隻,對於他而言,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的事兒。   一大早兒瞪眼兒核將早已選好的那隻蛋羊,牽到石磨邊上,嘴角掛著笑,小眼亂轉的在磨石上磨著尖刀。得知自家要殺羊,六歲的雷兒,拍著巴掌大笑著,屋裡屋外的亂跑。由西鳳酒幫著,手忙腳亂的將蛋羊摁倒、抬上石磨磨頂。許是因為第一次殺羊沒什麼經驗,尖刀捅入羊脖子的一瞬間,蛋羊做出了殊死的掙紮,大風都能刮倒的西鳳酒,沒能扯住羊的後腿,蛋羊脖頸上還帶著刀竄下了石磨,瞪眼兒核沒防備,被羊帶倒在磨道裡,西鳳酒尖叫著、怪笑著。   適時木禾米、雪兒、雷兒,都站在正屋門前,觀看屠宰的盛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眼看帶刀的蛋羊朝這邊沖來,三人趕忙躲閃,雷兒一轉身,腳絆腳便磕倒在門前墊腳石上。磨道裡的瞪眼兒核顧不得疼痛,恨聲的咒罵著爬起來,去追慘叫著的蛋羊。   西鳳酒聽見兒子的哭聲,才跳下磨臺奔向雷兒,翻過臉來一看,雷兒額頭上的血比羊脖子上流出的血還要多,西鳳酒尖叫著:“呀,淌血了”,剛扯住羊後腿的瞪眼兒核才有暇往回看,見到血頭血臉的兒子,撇下羊奔到屋門前:“XXX的死啞巴,不是讓你照看好嫩弟弟嗎”,沒頭沒臉的摑了木禾米一巴掌。   在叔叔跟前被不明原因的捶打,已習慣了,木禾米捂著臉站在那兒沒動。瞪眼兒核邊咒罵著邊抱起雷兒往外跑,轉身之際還不忘踹木禾米一腳,西鳳酒麵色蒼白、哆嗦著嘴唇叫罵著:“XXX的啞巴,雷兒要出點什事兒,我打死你”,奓著兩條手臂,撇開兩條腿,鴨跑似的追了出去。雪兒驚恐的抱在門框上,以往照看弟弟,是這位十一歲女孩的工作,許是這天過節,‘放假了’。   我不禁擔心起木禾米,踟躕著往瞪眼兒核家走,這時從鎮醫院回來的瞪眼兒核仨,也往家裡走。瞪眼兒核臉色煞白,嘴角掛著白沫邊走邊罵,向碰見他們的村裡人訴說兒子受屈的“原委”。   “哎,XXX,俺覺得俺二哥二嫂沒了後,啞巴在俺家過頭一個八月節,想殺個羊給他吃,說得好好的讓他好好照看著雷兒,哎嫩說他XXX,看個孩子他都給俺看不好”。   抱著頭裹紗布的雷兒、解開衣襟讓兒子摸著胸脯的西鳳酒擠著眼淚:“額了蓋上(額頭)那麼長一道口子,縫了五針,嫩說還不得留下個大疤啊,醜呀,長大怎好說個媳婦兒呀,嗚欸”。   鄰人投來同情的目光,卻摻不得言,因為那是‘人家的家事兒’。   邁進家門看見院子裡一攤攤的血跡、綠頭蒼蠅圍繞著亂飛,脖頸上別著刀、趴在羊圈前奄奄一息的蛋羊,再看見蹲在蛋羊前,摸著羊頭麵無表情的木禾米,瞪眼兒核不禁怒火中燒,叫罵著奔了過去,一腳踹倒木禾米:“XXX,俺還指望你乾點什,雪兒哄著她弟弟這麼些年,皮兒沒蹭去一塊兒,你倒好,照看個一時半會兒,給俺惹這麼大的禍”。   西鳳酒扭曲著臉“額了蓋上那麼長一道口子,縫了五針,嫩說還不得留下個大疤啊,醜呀,長大怎好說個媳婦兒,嗚欸”。   誰也沒有料到,瞪眼兒核會對他的親侄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下那麼重的手,拳打腳踢任木禾米怎樣掙紮,他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俺養著你有什用,孩子你都給俺照看不好,XXX打死你結了”,兩隻腳輪番踢向蜷縮成一團的木禾米。   “額了蓋上,那麼長一道口子……”西鳳酒像往常一樣,重復模式開啟。   鄰居看著實在不忍,勸著、拉著:“好了,好了,打幾下出出氣,給啞巴個教訓就行了,早話不是說是啞三分愚嗎,別跟一個啞巴置氣……”,任憑別人怎樣勸阻,瞪眼兒核仍不住手,就在鄰人又一次勸擋時,他轉身自墻邊撈起了钁頭,難以想象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會怎樣。   鄰人一見之下,忙去抱住瞪眼兒核:“啞巴,快跑,出去躲躲,等你叔氣消了再回來”。   覺察到危險的木禾米,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艱難的挪出瞪眼兒核家的家門,瞪眼兒核依然叫喊著:“放開俺,讓俺一钁頭劁死他,也省了以後的事兒”,   “嗚欵,額了蓋那麼長一道口子……”。   看著木禾米一瘸一拐的走在胡同裡,我的心撕扯著一樣的痛,一股溫熱在眼眶裡打轉,我走上前想扶著他,他擺著手“讓俺三叔三嬸看見了不好”,我看見他的臉在慢慢變形,眼裡隻有委屈沒有淚水。   陪伴著他一條胡同一條胡同的往莊外挪,我問他“你去哪兒”,他突然淚如泉湧“俺想俺大俺娘了”,我的世界再一次模糊了,他用臟兮兮的衣袖,擦著眼淚“你回吧讓俺三叔三嬸看見了不好”,我停下腳步,一個孤獨的影子永久的留在了我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