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紀-一》 這裡一片漆黑,是深沉的,不加修飾的漆黑,它從誕生時如此,再到滅亡時如此。 在這漆黑裡,人駕著舟來到了這裡,那是一個看不清形體的小舟,舟上不備有油燈,人似乎也無需點燈,而是飄蕩在這漆黑的海上。 終於,有一天,人無法在忍受這漆黑,他嚎叫著,吶喊著,從這小舟上一躍而下,“噗!”的落入水中,於是,故事重新開始。 在這樣的一片海麵上,人駕著一葉小舟航行著,這小舟通體漆黑,上麵不備有油燈。 在同樣的一片海上,又有另一個人駕著一葉小舟,這小舟通體漆黑,不加以裝飾,甚至不備有油燈。 有數不清的人飄蕩在這海麵上,當夜幕降臨,人們便聚在一起,連帶著小舟也聚在一起,黑漆漆的,他們拋下了小舟,然後聚在了一起,他們褪下了身上的油脂,接著人大喊著,“火!火!”於是火焰從人的皮下湧出,像是油一樣,燃燒著,覆蓋了海麵,也覆蓋了人,於是人死了。 老鼠咬開了被火焰燎的漆黑的壤,他們也會是黑漆漆的,也像那一葉葉的小舟,也像那人,他們從皮層下爬出,可天仍是夜色,於是它們也聚在一起,擁擠著,堆疊著,然後它們也大喊著,“火!火!”油麵在飄蕩,它們在飄蕩,飄蕩在黑沉沉的油麵上,於是火來了,更明亮,更旺盛,更耀眼,鼠類們獻出了自己未被啃咬的皮,於是火在他們的皮上燃燒,他們裹著皮毛堆在了一起,於是就成了山。 人又睜開了眼睛,看著黑色的大地,層層疊疊的山,如蓋般燃起的火焰,在黑壓壓的山外,在渾濁的油麵上——哦!可這天上卻如此的明亮,蔚藍的,光彩的,就如那大海——哦!原來海竟是蔚藍的,就如山不是流淌的,所以我在何處飄蕩——哦!你看啊!原來我竟是在天上,我是天上的,這裡到處是那美麗的星辰,漆黑的,閃耀的,而我正存在於星星中——哦!原來頭頂的才是海洋,是親愛的大地——你看啊!在那湛藍色的海洋裡,在那漆黑的大地上,什麼在亮起?是燈光,耀目的燈光,綴在漆黑的大地上,像是暗沉的星星——人在看著,直到天亮了,那光便熄去了。 《創世紀-二》 “去飛吧。”那老人從深深的河裡爬出,河水裹著衣裳,雜泥托著鞋底,野草被裹著,小蟲也被驚得四處奔走,於是他蹲下,將肌膚都淹在這土地上,河水卻不樂意,拖著他,又一次回到了河底,老人大喊著,“去飛吧!”然後把手掌留在了土地上,讓蟲兒看到,讓野草看到,讓泥土看到,也讓河水看到,“飛吧!飛吧!飛吧!”他們齊聲高喊著,於是一切回到了原點。 蟲兒從土壤上挖開了一個洞,腳掌大小,將孩子絆倒在地上,蟲子們瘋了似的大叫,“起來!起來!起來!”孩子不能理解,他便伸頭向下看去,他看到那蟲子,在幽寂的洞裡,“起來!起來!”他們還是在高叫著,孩子聽著,孩子看著——黑深的洞連在一起,如同一個墓穴,老樹的根野蠻的傾軋在一起,他的視野逐漸向下,向下,臨近墓裡的深坑,靠近那一節節樹根,“哢!”蟲子突然探出頭來。 “為什麼不飛呢?”老人看著灰頭土臉的孩子,他坐在老樹旁,身下墊著一團土,孩子聽著,轉過來,像蟲子那樣高叫著,“飛吧!飛吧!” 天就漸漸黑了。 高懸的天海上刻印著太陽,落下的影子無形可觀,鱗片上的星星雜著山林裡的塵土,遠方晦明,遙望無物,在那陰影裡,駁雜的光點緩緩亮起,它伸出手,一直向前,向前,直至那粗壯的臂膀如新的肢體,突的斷開。 “飛吧!飛吧!飛吧!”老樹明白了,於是它扯下那冗雜的肢體,黑色的根抽吸著,隨著燈火,隨著光輝,它飛向天上,蟲子看著,折起孩子的身體,無助的高叫著,“哧啦!”,泥土裂開了,老人裹著泥土飛去了,“哧啦!”孩子被撐得鼓起,蟲子晃蕩著向天上飄去。 世界高喊著,“飛翔!飛翔!”所以大地飛到了天上。 《創世紀-三》 “你從哪裡來?”風問這艘老船,老船吱吱呀呀,腐朽的木板掛在纖維上,被風吹的晃晃悠悠,老漁夫爬上木船,“哢!”他把木板扯了下來。 “你從哪裡來?”風問這老婦人,淡淡的輝煌正被遠方的洋流沖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老婦把衣服收了起來,甩乾了水,然後把它送給了懸掛的繩,風把它們收起,趁著群星尚未抵達——月光照住了它,用那晨星的碎片。 “你從哪裡來?”風問那老人,老人背著一個厚重的木箱,布滿皺紋的腳上纏著藤條,他剛剛打發走好奇的孩子,現在找了一棵樹坐下,舔舐著剩下的糖果,他背著木箱躺在樹旁,風吹動了草,但老人不想聽它說了什麼,風告訴他,告訴他,“那遙遠的國度在天上,那遙遠的國度在地下,尋盡了始與末,在事物的開端和結尾,一切皆是那國度。” “大點才好呢。”孩子叫著。 可是這風來自哪裡?你去看那木船,它是從遠方來的,在那輝煌流淌的地方,偉大的拉傑爾曾留在那裡,但船現在回來了,帶著腐朽的帆,它停在這港灣,大副卻忘了給它修整,它便等到海草爬到身上,最後爛在地裡。 可是這風從哪來?孩子正在熟睡,老夫人卻已經起來,把衣服泡進水裡,她蹲在門口,漁人厚重的肩膀上背著粗糙的繩,吆喝著走向破舊的船,這聲音驚走了屋簷上的鳥,它攀在繩上,搖搖晃晃。 風現在在哪呢?老人已經起來,他背著自己的木箱,“那歌聲就要響起!那歌聲就要響起!” ······························ “嗚啊~”孩子從腿上滑到了地上。 ———————————————————————— 真可笑,那鏡子竟說我是隻蟲子。 ——《布利蘇-帝摩爾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