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義壓之,賜天子劍!(1 / 1)

誠實經營?   勤勉致富?   聞言。   牟指揮使、黃督主、孫督主,忍不住身體後仰,肅然起敬。   不要臉了!   真的太不要臉了!   簡直是一點臉都不要了。   “閣老不要緊張,國朝律法中,沒有說土地多者有罪。”   朱厚照眼底滿是寒意,冷聲道。   數以幾十萬畝的良田。   價值數百萬兩紋銀。   就以閣老們那幾千兩紋銀的年俸,恐怕要上千年。   而這,還是不吃不喝。   是把人當傻子嗎?   “不過,朕想請教下,閣老家中有何經營,能賺取數以百萬,乃至於千萬的家資?”   李首輔、劉次輔和謝閣老,正準備起身,就聽到陛下的請教,膝蓋一軟,又跪了下去。   作為官宦世家。   族中的人,要麼功名入朝,要麼紈絝子弟,哪有什麼正經營生,不就是靠著門生故吏的那些“孝敬”?   三節、兩壽、冰敬、碳敬等等。   或許稱不上貪墨,但在貪墨邊緣徘徊。   況且。   數目如此龐大。   在陛下眼中,和貪墨無異了。   這倒不是冤枉。   事實。   大體如此。   剎那間。   陛下懲治焦芳、畢亨等朝廷官員的景象,就像是走馬燈似的,在三閣老腦海中閃過。   繼續狡辯,就是在侮辱陛下不智,就是在赴前人的後塵。   “臣有罪!”   李首輔叩首道。   摘下了官帽,又解下了官印,放在了身前方。   劉次輔和謝閣老,同樣如此,摘下頭頂的烏紗帽,又解下腰間的官印,主動請罪。   額頭貼著冰冷的“金磚”,但都不如心涼。   牟指揮使、黃督主和孫督主的眼中,不約而同地顯現精光。   這時候。   如果陛下動了念頭,內閣三閣老就要全部罷官去職。   借此廢掉內閣,收回相權,也是能夠做到的。   想當初。   太祖皇帝為收回相權,前前後後做了多少努力,殺了多少官吏。   而陛下竟然能兵不血刃就能做成如此壯舉。   “平身。”   朱厚照嚇唬閣老們的目的達到,擺了擺手,讓人起身。   畢竟。   年歲都不小了,再嚇出個好歹,不值當。   國朝政務繁忙,還指著閣老們乾活呢。   李首輔、謝閣老,身子骨硬朗,聞聽陛下沒什麼殺意的龍音,勉強站了起來。   而劉次輔,終究是七十二了,身子骨薄了點,再加上這些日子遇到太多事,一時間,想站都沒站起來。   幸好畢雲早有準備,候在閣老們之側,見此情景,忙不迭上前攙扶了一把。   “給閣老們搬把凳子來。”   朱厚照看著三位閣老冷汗直流,身體打著擺子的模樣,搖搖頭道。   要是內閣再納新人,年歲,就不能像這樣了,太不經嚇了。   三閣老顫顫巍巍落座。   卻不敢坐實了,身體前傾,隨時準備起身。   人老精,馬老滑。   很清楚田地的事,不是到此就劃上句號。   “再看看這個。”   朱厚照讓畢雲,再把勛戚田地賬本和皇族田地賬本拿給閣老們。   李首輔看到書封名,手上沒力,差點沒接住。   看似輕如鴻毛,實則重若千鈞啊。   勛戚賬本翻開。   以英國公張懋為首,高達一萬頃的耕地,差點閃瞎閣老們的眼睛。   但是。   轉念一想,也差不了這麼多。   英國公張懋祖父,是河間王張玉,是被太宗皇帝稱為“靖難功臣第一”的存在。   太宗皇帝感念河間王死於靖難陣中,在永樂年間,基本就對英國公府頗為照顧,賞賜頗多。   之後,仁宗皇帝、宣宗皇帝、英宗皇帝、景泰皇帝,對英國公府也是賞賜連連。   尤其是英宗皇帝,在奪門之變後,心懷慚愧,對英國公的賞賜,更是冠絕勛戚。   英國公府,又經了成化帝、弘治帝兩朝,及至陛下一朝,受了七朝聖眷,能有這麼多賜地,倒是在情理之中。   往下看,就好了些。   魏國公徐俌,是國朝開國第一功臣徐達的五世孫。   魏國公府。   從太宗皇帝起,就受到歷代先皇的猜忌,堂堂國公,隻能在應天府內活動。   世居應天府,而不得出。   與之對應的。   是歷代先皇的賞賜安撫,逢年過節、興起之至,都少不了魏國公府的好處。   轉眼間,已是第六代魏國公,積累,同樣豐厚。   五千頃耕地,在一眾勛戚中,僅次於英國公府。   接著。   是定國公徐光祚。   與魏國公府同祖徐達。   隻不過。   第一代定國公徐增壽,是徐達大將軍第三子,無緣繼承魏國公爵位。   但在靖難之中,私下給太宗皇帝提供消息和幫助,被建文帝含怒而殺。   太宗皇帝登基後,感念徐增壽這個小舅子的貢獻,進爵定國公。   魏國公、定國公,同祖不同宗,關係也不差。   凡是皇帝賞賜,有魏國公一份大的,也會有定國公一份小的。   久而久之,定國公府雖比魏國公府差點,可更加自由一些。   在兩位徐姓國公之後,是成國公朱輔。   其祖是跟隨太宗皇帝南征北戰,靖難清君,攻入應天府的功臣朱能。   靖難第二功臣的存在。   三千五百頃耕地,在勛戚之中,排行第五。   繼續往下看。   是黔國公沐昆、保國公朱暉,兩位國公,皆占耕地兩千頃。   公之後,是侯,侯之後,是伯,伯之後,是子,子之後,是男。   林林總總,數百位國朝勛戚,共占國朝耕地七千五百萬畝。   皇族田地賬本,三閣老簡單翻看了下,便又合上了。   立在前頭的興王、益王、衡王等諸位親王,占耕地之數,雖然沒有像英國公、魏國公那麼多,可也是不少。   最關鍵的是,皇族人數,是勛戚的十倍,總得算下來,皇族田地,比之勛戚還多。   國朝八成半的耕地,少交稅,甚至不交稅。   閣老們光是想想,就覺得膽寒。   要知道。   國朝之稅是固定的,皇族、勛戚、官員少交一分稅,百姓就要多交一份稅。   因此。   一年到頭不停,一個五口之家,春耕秋收,連半兩銀子的結餘都不到,連來年的種子錢,都要去借利子錢。   苦不堪言。   閣老們是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   選擇性忽略罷了。   如今,賬本在前,容不得閣老們再無視。   “鄉紳忙於兼並土地,小吏忙於欺壓良民,官員忙於收受賄賂,彼此勾連,沆瀣一氣,都是朕的好臣民啊!”   朱厚照怒聲道。   越是大災之年,鄉紳、小吏、官員,越不想著救濟鄉民,反而大肆賤價購地。   這樣一來。   鄉紳巧取豪奪百姓田地,然後勾結小吏,篡改魚鱗圖冊,隱藏土地逃稅,官員坐等金銀上門,官官相護。   到頭來,百姓隻以為是朝廷在增稅,是朝廷腐敗不堪,皇帝昏庸無道。   就是揭竿而起,推翻國朝江山,也不耽誤鄉紳、小吏和官員改章易玄。   “陛下,貧富無定勢,田宅無定主,兩廂情願的買賣,縱使是朝廷,也無法將之定義為罪過。”   李首輔無奈起身,試圖為所有人脫罪,被朱厚照打斷道:“國朝有多少士紳,名下有多少土地,哪些是合法買賣,哪些又是巧取豪奪,朕相信,閣老比朕更清楚!”   李首輔訕訕一笑。   劉次輔、謝閣老嘆了口氣。   陛下與先皇不同,根本不聽賣慘求情的言語。   “敢問陛下,想要如何?”   “稅賦不均,就要重新分配,田地不均,自然要把土地重新清丈!”   朱厚照無喜無悲道。   述說出國策前半段,清丈田畝。   閣老們盡皆沉默。   逃稅之法。   不外乎丈地縮繩、詭計、飛灑、寬線、隱田、匿戶。   是經不起土地重新清丈的。   “官員,是士林代表,是國朝皮肉,勛戚,是武士代表,是國朝骨梁,皇族,是宗室皇親,是國朝鮮血,清丈田畝,是與天下人為敵,茲事體大,應徐徐圖之,臣望陛下…三思!”   李首輔提了口氣,諫言道。   士林、武士、皇族。   是國朝穩定的關鍵。   與之為敵。   不亞於對半個國朝的力量宣戰。   先皇的中興之治,還沒幾年,國朝經不起動蕩了。   “三思?”   朱厚照抬起頭,冰冷注視著閣老們,齒寒道:“閣老知不知道,每耽擱一年,國朝會有多少百姓,因這多交的稅錢,而家破人亡?   閣老是讀書人,朕想請教,為什麼土地越多的人,交的稅錢越少?   即便百姓苦不堪言,鄉紳、小吏、官員、勛戚和皇族,為什麼還在想著法的,從百姓身上榨取最後一枚銅錢?”   字字珠璣。   像是一把把利刃,紮在三位閣老的心口上。   問的三閣老啞口無言。   “陛下,如若官員不服,當如何?”   劉次輔起身,躬身請教道。   李首輔、謝閣老看著老友,不知怎的,忽然有些陌生。   “殺之!”   朱厚照不帶絲毫感情道。   國運在身。   隻要萬民之心尚在,大不了一切推倒重來。   “陛下,如若勛戚反抗,當如何?”   “殺之!”   “陛下,如若皇族哭求,當如何?”   “殺之!”   君臣奏對。   連續三個“殺之”,在乾清宮內回蕩。   龍虎之音,殺意盈天,傳揚而出。   包括畢雲在內,太監、宮女,跪伏於地,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想聽下去。   “陛下,若是因此山河動蕩,江山社稷傾覆,又當如何?”   劉次輔頂住帝王威勢,振聲道。   如果清丈田畝失敗,靖難之役恐怕會再現。   “在那之前,朕會效仿劉裕誅刁家,國朝之田,量民稱力取之!”   朱厚照平靜道。   這下。   殿內六人,李首輔、劉次輔、謝閣老、牟指揮使、黃督主、孫督主,盡皆色變。   東晉末年。   京口刁家刁聘謀反。   被劉裕誅殺,刁家被滅門。   而這刁家,是京口最大富戶,就連族中的家奴都很蠻橫,霸占著有利潤可賺的一切,是名符其實的京口霸主。   剛掌東晉大權,未來的南朝宋的開國皇帝劉裕,就盯上了刁氏一門。   劉裕計策之下,刁家家主刁聘野心被調動,前腳發動謀反,後腳就被滅門。   在滅門後,劉裕為掩飾這種除政敵的手段,下令州郡百姓,凡刁家之財,盡可取之。   能拿多少,拿多少。   州郡百姓拿了一天,都沒有拿盡刁家錢糧。   經此一事。   為劉裕積累了無數聲望,為之後的代晉自立,獲得了民心上的夯實。   人心。   是仇富的。   看著那些作威作福,為富不仁的奢侈豪強,內心無不充滿憤恨。   對打土豪,分田地的事,不止是熱衷,而是狂熱。   陛下的意思。   無外乎是官員、勛戚、皇族不服從清丈田畝國策,就下詔給予百姓自取三者錢糧之權。   國朝不缺義士,更不缺梟雄。   一旦皇帝給予了大義,名正言順之下,沒有能不能乾的事,隻有想不想乾的事。   官員、勛戚、皇族,這才多少人,擋在數以千萬計的百姓麵前,能全部被活撕了。   國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會是什麼局麵不說,陛下的聖名,能直追三皇五帝,為後世萬代子孫所歌頌,而官員、勛戚和皇族,估計連祖墳都能人刨了。   這是絕戶計!   陛下是想通過內閣,告知所有官員、勛戚和皇族,不遵聖意,那就死無葬身之地!   “臣願隨陛下往之!”   劉次輔躬身拜道。   陛下願意以江山為注,換天下百姓倉稟富足,身為臣子的,敢不效死。   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希賢…”   李首輔整個人都不好了,失聲道。   陛下發瘋,老友不但不阻止,反倒是跟著瘋。   謝閣老嘴角瘋狂抽搐,心中浮現一股慚愧和崇敬之意。   作為一個合格的文官,惜身,愛惜羽毛,是必要的。   很難理解老友所作所為,也做不出老友的行為,但不妨礙崇拜。   “知理而行者,如白晝觀路分明而行,自無差錯。   不知理而行者,如昏夜無所見而冥行,雖或偶有與路適合者,終未免有差也。”   劉次輔朗聲道。   這是他的師父,英宗皇帝朝的內閣閣老薛瑄,對他的教導之言。   為官數十載,他看慣了朝廷鬥爭之下,給國朝帶來的滿目瘡痍。   所以,他曾在師父墳前立誓,定要窮盡此生之力,令這天下再無法度之昏,貪瀆之恥。   而今,遇到這麼一位明君,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怎麼不一往無前跟著走下去?   縱然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賜天子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