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時,柏葉城北門城墻—— 月光正亮,站在北門的士兵正悠閑地靠在墻邊,有說有笑的撈著家常,瞭望亭中有一人悠閑的靠在太師椅上,一把鐵扇悠悠的來回浮動,挑逗著城外刮來的春風,隻見那人端起茶壺的手緩緩抬高,傾斜著讓湖中暖流緩緩下落,水流落入杯中乍似煙花四散開來,放壺捏杯,貼近精致的嘴唇上細抿一口,嘴角浮出淺淺微笑, “再過些時日,便難喝到這般好茶了。” 看到那人說出這般話語,城邊的士兵都憨聲笑了起來,一名士兵說到: “我說尚公子,你要不來嘗嘗咱的酒,也是上好的,這夜風這麼涼,喝茶有什麼勁啊” “就是啊,尚公子快來嘗嘗!” 其他士兵也附和起來,見那人沒回應,方才說話的士兵繼續調侃道: “也是咱哥幾個對不住,你說這金枝夜大喜的日子,策簿突然叫您過來,咱也沒提前收到風聲,您說您平日裡生活精貴,咱也沒能給您準備些啥,也算難為您了哈。” 出於好奇,旁邊的是士兵也同問道: “不過我就納悶了,看這個點城裡都基本睡去了,那還會有什麼突發情況,我看就是上麵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是啊,不知道策簿大人怎麼想的。” “誒你別說,剛才聽說南邊的弟兄被說城裡走水,結果幾個人屁顛顛去了,卻發現啥事沒有,又悻悻的跑回去了。” “喝多了吧,連點火光也沒見著,哪可能走水。” 城墻士兵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尚雨隻是笑笑沒做過多的回答,作為“安差四手”,平日不是非必要的活,策簿一般不會讓自己操心,聽聞除了宋柯本身就在夜巡以外,另外“二手”也分別去了東西二門,這樣看下來,怕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心中泛起莫名的擔憂。 隨即他抬頭轉向城邊的士兵們,這些人大多麵生,眼瞧著應該是剛加入的新生蛋子,不然見到自己也不會毫不在意的調侃,反而應該警惕起來。這些人如今在什麼樣的處境,他們大概也不知道,不過也好,畢竟沒有什麼比膽戰心驚的過夜更難熬。 城裡此時早已入夜,靜謐的城池哪怕有一點響動,也格外明顯。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念頭毫無預兆的忽然閃過,他像是感覺到什麼,莫名的,一股淡淡的涼意從眉目間升起,他放下茶杯,下意識的直覺告訴他,這裡可能出現了異樣,於是尚雨閉上雙眼,開始用神目他探查著周身的一切。 世界就像一根不斷振動的弦,不同幅度的振動演化出無數根形態不一的弦,弦本身雖然簡單,但這萬物的衍生也包含“人”這根弦,遂隻緣身在此山中,當復雜的共振同時發生的時候,千樹繁花既雜又艷,人就無法依賴自己的肉眼。 也不知最初是誰對這一滿腹哲學的命題提出了概念,隻知千年以來,人們心中都有著同一個信念: “誰看到這個世界的弦,誰就能通天” 通天的吸引力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巨大的。”這個信念仿佛思想鋼印一般牢牢地拓印在人們心中。先人為了能看到這根弦付出巨大的代價,但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找到弦的本源。 這仿佛是個一望無盡的黑洞,所有想要一蹴而就的窺探弦的人,終究墮入深淵。 通天本就是一條虛無縹緲的不歸路,有人選擇放棄,有人選擇堅持,放棄的人覺得自己天資不行,堅持的人總覺得自己就差一步之遙。雖然即使提出概念的人也沒能看到世界的“弦”。卻從沒有一人懷疑過這個概念是否真的能實現,反而難度越大,人們便越堅信不疑。 這條路不斷地失去舊的人,但也從不缺乏絡繹不絕的新人。隻不過每個人出發的因不同,也就得到了不同的果。路縱使艱險,好在還是在無盡的歲月長河中還是被人摸到了幾節通天的臺階。 “弦即是我,我即是弦” “既然找不到弦的本源,那為何不先看清自己?” 振動雖雜亂無章,但即使世間萬物千變萬化,弦終究是那根弦。既然人自己也同樣是弦,大可以從自身出發,從由外觀察世界,轉變為由內觀察世界。當人認清了自己,看到組成自己的弦後,心中的眼睛便會自然打開,通過這個眼睛去觀察世界,看似雜亂無章的信息也就化繁為簡,這條通天路也會愈發清晰。 對於追求通天的人來說從自身出發這套說法確實是一個妙解! 再到後來,逐漸開始有人通過此法踏上了接近通天的正道。一個、兩個、三個如雨後春筍般眾多以此為根基的修煉者開始湧現,每在這條路上突破一個新的層次,他們就被就認為是邁上了一塊新的臺階。由此便誕生了望穿階,“神目”也變成為了真正踏入通天門檻的依據。修為越高,通過“神目”看到的世界就越清晰明了。 思緒回到如今,就在片刻的時間,微微涼意逐漸轉變為刺骨的寒涼,城墻上的溫度還在急驟下降,陣陣春風似刀刃般劃過每個人的皮膚,留下一陣刺骨的寒涼。 士兵們被這片刻出現的寒涼凍得直打哆嗦,沒什麼經驗的新兵們碎碎念叨“見了鬼了,方才還熱得想把這甲給卸了,現在怎麼突然就冷起來了?” 很快,一股區別於眾人的生命之弦被尚雨的神目捕捉,尚雨睜開眼睛,手裡的茶水早已凝結成冰,隻見他淺淺嗅到杯中的涼氣,說道: “做好準備,突發情況來了。” “嗶哢嗶哢……” 一聲聲結晶破碎的響動從眾人四周傳來,仿佛周身的空氣被憑空敲碎一般。破碎後的結晶隨著氣流圍繞著城墻士兵舞動,城墻上的溫度還在持續下降,空氣中愈來愈多結晶凝結,源源不斷的聚集起來。 守城的士兵從未見過如此情形,驚訝中夾雜著恐懼,他們麵麵相覷,又一同看向男人,方才調侃的士兵早已後背發涼嚇出一身冷汗,他戰戰兢兢的問道: “尚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刷刷刷…”,還沒等尚雨回答,盤旋舞動的結晶突然相互融合,如同萬箭齊發般從四麵八方射來! 這些士兵哪裡見過這樣的情節,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做出反應,結晶便在一瞬間貫穿了這些人的身軀,空氣中開始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這些冰晶宛如有生命一般,專門尋找人身上最薄弱的位置發起攻擊,士兵們的脖子,手臂,雙腿等沒有佩戴盔甲的部位全部被結晶撕碎,這些可憐人還沒等來回復,便已經身首異處。 眨眼間城墻上屍橫遍野,鮮有幾聲哀嚎,也很快淡去。 看著這些剛加入安差閣的小夥子們,就這樣在自己麵前死去,尚雨心中五味雜陳,他長嘆一口氣,隨後又立馬警覺起來,目前他隻能捕捉到一根生命之弦,但藏著的人卻不知身在何處,氣息很淡,忽遠忽近的讓人找不著方位。 這下他明白了為什麼會叫他們幾個人緊急前往城墻夜巡,這些守城士兵基本都是參悟階的修為,而且多為“通體”者,穿著的胄甲也是“三符匠夫”所精製,經過這樣武裝修士,連望穿階的人都未必就對他們造成損傷,而如今所麵之人卻能夠悄無聲息的隨意斬殺這麼多士兵,自己是熔芯之境,而來著的實力有很大可能在自己之上。 如果讓這樣的一個人入城,那城裡的百姓,一定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尚雨盡量冷靜的分析著,想著怎麼應對,一時間卻毫無頭緒。 鮮血逐漸染紅了石板,向著尚雨這邊蔓延。突然,流淌的血液也隨著空氣迅速凝結,冰如劍雨再次隨空氣盤旋起來,而這次由於血液的混雜,結晶的顏色由淩厲的白色變成了醒目的紅色,並將尖銳的部分對準男人,再次以極快的速度射了出去。 看著四麵而來的冰晶,尚雨拿著鐵扇的手微微伸出兩根手指,手中的扇葉便快速向下溶解,順著手指如如羽毛般射出,在剎那間一個接一個的鐵刃形成兩道鏈條包裹在自身兩側,鐵刃以極快的速度與冰晶碰撞,並不斷的產生熱量,同時迸發出來的是濃濃的白煙升起,一瞬間整個瞭望亭便被煙霧包裹,看不清煙霧中發生了什麼,隻聽見刀劍碰撞的與結晶破碎的聲音。 響聲持續了一段時間,便漸漸停下,煙霧也伴隨著聲音的消失逐漸彌散,直到煙霧散去,隱約見到煙霧中的尚雨,毫發無損的繼續坐在太師椅上,右手的杯中剛凝結的茶水在這時冒著熱氣,他一口喝下,瞭望亭中沒有發生任何改變,除了手裡的鐵扇,比原先大了數倍,足足有一人之高,正扇葉敞開著立在亭子中央。 “金鐵扇果然名不虛傳。” 隻見亭外清清楚楚的站著一個人,那人身著一席黑風鬥篷,頭戴魍魎麵具,尚雨的神目看到那人左手食指的位置戴著一隻白色翡翠戒指,翡翠的光格外顯眼,這是北疆臧彤山氣戒,隻有在寒涼之地的修煉者才會使用的名器。 “你手裡的氣戒也不錯,你是北邊的人?”尚雨麵不改色的問到。 戴麵具的人沒有搭茬,而是自顧自的鼓起掌來,說道: “聽聞安差四手各個身懷絕技,前兩天我特意差人去探,發現你每日遊山玩水,逛遍那青樓是非地,本以為你尚雨公子不過是個紈絝之輩徒有虛名,但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虛傳呢。” 隨即那人話鋒一轉,又繼續問道: “不過我倒是好奇,你一個商賈世家的公子哥做得好好的,為何要趟這趟渾水?” 尚雨緩緩抬頭,清澈的雙眸不再如方才那般溫和,換來的是銳利的眼神,他冷笑一聲說到: “這跟你一個死人有什麼關係?” 說罷,尚雨化作一縷青煙,以極快的速度沖向那人,背後的鐵扇也在瞬間拔地而起,他一隻手持扇柄左側,快速將鐵扇從背後拉到身前,隨後又將右手扶住扇葉,用力一揮,碩大的鐵扇便扇起一陣巨風,颶風之下,數道鐵刃暗度陳倉,伴隨扇動的氣流一並射出,一股強烈的沖擊感直奔魍魎麵具之人。 但那人卻仿佛看穿了尚雨的計量,竟沒有沒有絲毫躲閃,隻見鐵刃逼近眼前,那人口中突然喊道: “聞言道,千山暮雪” 剎那間,一層碧綠的光暈從那人腰間升起,那人手中戒指碧光閃爍,沖向那人的氣流便突然停止不再向前,那人麵前像是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隨後空氣從刀刃處向四周凝固,銜接之處不斷地出現裂痕,又不斷再生,鐵刃也隨之停在空中,寸步未能再逼近。 尚雨看如此情形,心中一驚! “七重天寒雪地功!功法已修至入淵階,怪不得之前這人身上的’弦’若隱若現看不清楚,實力果真在我之上!” 尚雨隨即轉念又想:“怪不得方才捕捉不到這人得'弦',通天路都走到這個程度了嗎?” 其實這樣的對手,尚雨也從未隻身遇到過,如此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自己的馭金之術,讓他感到脊背發涼。 在驚訝之餘,他心中同時泛起強烈的不悅,這人並沒有想進一步的意思,而是像等待著麵前的玩具盡情的賣弄自己,好像要看個盡興一般,這般嘲諷的意味著實讓人惱怒。 “豁出去了,反正叫人是來不及了。” 想到這裡,尚雨迅速將扇刃收回手中,並合上鐵扇,豎插於地板上,不過片刻,那人身邊的地磚下猛然竄出數根鐵柱,鐵柱頂端攜帶尖刀,鐵柱不斷向天空蔓延,如同天牢一般將那人牢牢鎖在裡麵。 突然,本已高聳入雲的鐵柱頂端調轉槍頭,極速從上方下墜,想要自上而下的貫穿那人,然而境階的差距終究擺在眼前,隻見那人伸出右手,從前麵的屏障中輕輕一捏,寒氣的朝向瞬間向上調轉,氣流將鐵刃沖回天空深處,他朝著尚雨的方向揮揮手,輕蔑又俏皮的說道: “隻有這樣的力度,是沒辦法活下去的哦~” 同是“精氣”的修士,因境階的影響,氣道已被那人所掌控,鐵刃紛紛掉落下來。 隨後在那人腳下,又出現了方才的寒氣,隻是這次不同,城墻上的石板因寒氣迅速凝結,寒氣以極快的速度順著尚雨的雙腳逐漸向上蔓延,寒氣所到之處,尚雨的鞋、褲腿都被凍住,“砰”的一聲破碎開來。 此刻被凍住的衣裝仿佛化作那人的利器,刺入尚雨的皮膚,一道道傷口滲出鮮血,一股鉆心的刺痛尚雨胸口傳來,尚雨“撲通“一聲雙膝跪在那人麵前,左手緊緊捂住胸口,突如其來的寒意遍布全身,仿佛血液逐漸凝結成冰,從未有過的窒息感從尚雨腦中擴散。 麵前這人頭戴麵具,看不清長相,卻依舊能感受到麵具後麵那副輕蔑的嘴臉,怕是這次,自己真的兇多吉少了。 “金鐵扇不愧是《名器錄》第五的寶貝,泰爾康居然這麼輕易就送了出去,方才這般野蠻生長的勁兒和炎山雪鐵獸真是一模一樣,隻可惜用的人沒本事,不過你放心,這玩意很快就歸我了。” 說罷那人回頭望向城墻深處,那一望無際的夜色不知還藏匿著什麼危險,他回頭乖張的繼續說到: “另外三個玩意,應該也很快屬於我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看著尚雨默不作聲的跪倒在自己麵前沒有任何回應,那人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一腳踹翻那早已被冰凍覆蓋的身子。並嘲諷起來: “你們安差閣都喜歡養些廢物嗎?就靠你們這群人還怎麼守這金枝夜?” 尚雨雖然被踹翻幾米遠,但依舊沒有做出反應。 “死了?” 一股莫名的好奇在那人心中升起,他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尚雨,像是在細細品味麵前這個失敗者。 “奇怪,這個人’弦’怎麼感受不到了?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了吧!” 先前收到的情報和眼前這個一動不動的失敗者相比,顯然是不同的,據他所知,這個“尚公子”應該是安差四手中修為最高之人,且此人天資聰慧,早在束發之年便窺到天機,踏入望穿階,僅用五年時間就熔芯成功,這樣的天才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想到這裡,那人已走到跟前,他用寒氣從地上升起一塊鐵刃,放在下巴處,一點點抬起尚雨的頭 “我相信此刻,你的另外幾位同僚應該已經下去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們……” 話還沒說完,那人愣住了,眼前這位“尚公子”哪裡還有副人樣! 隻見尚雨早已麵無血色,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布滿裂痕,宛如一塊死皮一般,兩眼空洞毫無神情,直直望著前方,北門城墻上黑壓壓的,已是一片死寂。 “看來是真死了,還沒玩夠呢。” 此時,城墻各處,正有幾道黑影疾馳而過,如一道道閃電,在剎那間撕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