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梅家女兒 一臺破碎錘 2743 字 2024-03-16

我對大黃牛重新建立友情是在幾個月後進入我八歲的冬季,那應該是我將父親爺爺的一半故事聽完後的一個深夜,白天因為放大黃牛去深山裡啃食那寥寥無幾的枯草導致虛弱的我,在吃過母親三大海碗野菜湯後,便饑腸轆轆的爬進被窩裡抱著剛剛躺下的姐姐入睡,那是我在夜晚睡覺時第一次抱著姐姐,我是毫無征兆的就那樣很自然的抱住她然後入眠,她也像是早已預料到我今天晚上會抱著她睡覺一樣很自然的接受了我,她比我更瘦小的身軀被我摟在懷裡,我們看起來同樣瘦小,可是我摟著她卻感覺她比我更加瘦小,我同樣也知道她也是餓著肚子的,就這樣餓著肚子的兩個人在第一次父親不在、母親坐在火盆旁不斷添加木柴的過程中安然入眠,直到深夜,我再一次被姐姐拍醒,這一次不是因為我尿床的原因,而是我的姐姐將一塊雜麵饃饃遞在我的麵前,我睡眼惺視線一片模糊,卻第一時間感知到我姐姐手裡拿著的是一塊雜麵饃饃,那時候是沒有電的,我隻借著還坐在火盆旁不斷添柴火的母親,隻借著母親旁那無論怎麼增添木柴、卻溫暖不了這土屋的、那一小竄火光便一眼認出了、甚至可以用嗅出來來形容姐姐手裡的雜麵饃饃,我瞬間忘記了疲憊、忘記了睡意、忘記了對黃牛的恨意,我便囫圇吞棗般將它兩口吞下,將它吞下之後我又在母親慈祥的注視下、在裹著軍綠色破舊大衣的父親的笑聲中再次躺下,眼角卻瞬間沾滿淚水,那是一瞬間的,我不清楚當時的淚水是開心的淚水還是難過的淚水,我在自相矛盾下久久不能入睡,直到父親的鼾聲和姐姐輕微的呼吸聲傳入耳朵我還是久久的不能入睡,餓著肚子能很快進入夢鄉,飽著肚子卻怎麼也睡不著,這是不同尋常的,卻在我九歲以後的生涯中這種現象隨時可見,我在那一瞬間懂得了什麼是期盼,卻也在那一瞬間懂得了什麼是害怕,我期盼了好幾個月的雜麵饃饃突然出現在我眼前,而我卻又害怕它就像那個綠油油的夢一樣轉眼便消失,這不應該是一個才即將九歲的孩子應該考慮的事,可是我卻在那個夜晚久久不能入睡,我在失去我無憂無慮、那片曾經能肆意玩耍的池塘後我就像一個長大的孩子,可是我任然還是小小的腦袋、小小的身子。   那個冬天時常伴隨著雜麵饃饃的出現,我便忘記了對黃牛的仇恨,雖然我依舊害怕這個過程不會持續太長時間,不過我明白了這一切不能怪罪於這頭黃牛,否則為什麼突然之間會出現饃饃呢?黃牛又沒重新回生產隊裡!   西北的冬天是寒冷的,我的棉衣依舊不變,隻是會在進入深山時會披上父親那件破舊的軍綠色大衣,我的父親個子很高以至於我穿著大衣一隻手要拖著一半才能夠正常行走,而我的右手便牽著麻繩,麻繩那邊是那頭黃牛,這個動作從早上踏入深山再到夜晚降臨回來時千年不變。   冬天吳佳的父母便不會讓她跟著我亂跑了,我的夥伴便隻有了這頭黃牛,所以說當我吃到雜麵饃饃時還不曾和黃牛建立友情,那隻是選擇原諒了它,而真正建立友情是我在深山中無人說話時才選擇了和這頭黃牛對牛彈琴,當那些上了年紀的村民圍在一起訴說從古至今的故事時我就在旁邊偷偷記下,之後我又像他門一樣坐在黃牛身邊讓它蹲下講給它聽,它碩大的鼻孔呼呼作響冒出陣陣白氣,我將這白氣當做它回應我的話語,就像吳佳聽我訴說時那似懂非懂的神情,也是一種回應的話語。   在我開始放牛後,我便離開了土坑裡逗甲殼蟲、池塘邊挖水溝的時光,我又開始了給吳佳講故事的時光,當村民開始圍坐在一起討論時我就讓吳佳跑的遠遠的,等我聽完再講給她聽,這顯得多餘、甚至我再次重復故事時原本的故事早已變了模樣,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再次擁有的成就感、我這第三次炫耀的資本,雖然現在換成了這頭黃牛,不過我並不在意,不過在炫耀過後,我的第一次委屈也便來臨了,在這個冬天放牛的日子都快要結束時,張三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自從他失去了一大群牛羊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他比以往顯得更瘦、更高、更黃,我甚至有一瞬間的錯覺認為他蠟黃的臉和黃牛的毛一樣黃,可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摸著黃牛的毛,摸了足足有好幾分鐘後才緩緩開口,咧著一嘴黃牙緩緩開口:   “梅青山那真是個王八蛋,自己在村社喝酒,讓女兒一個人來這山裡放牛”。   他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黃牛,梅青山是我的父親,我帶著疑惑回到家,才明白了張三話語中的意思。   我回家看著醉酒的父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不會說話的母親掩麵而泣,我的姐姐剛剛從外麵揀柴回來,她瘦小的身子將一大捆木柴放下後便蹲在火盆旁添火,我需要再次描述這幅畫麵,我一手拖著破舊的軍綠色大衣、我的不會說話的母親蹲在土地上掩麵哭泣、我的沉默的姐姐在火盆旁添柴、我的醉酒的父親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本是一副還算溫馨的畫麵,畫中好像隻有那位不話說話的母親在哭泣,她應該是在哭泣她不會說話而不是這不幸的家庭,可是現實往往看不到我母親因為挨了我父親三個巴掌而哭泣,我的姐姐因為被凍得已經發紫的雙手而沉默,還有我奔波了一天早已血跡斑斑的腳,隻有我的父親醉著酒在呼呼大睡。   “父親將今年分的土地種出來的大麥都換酒喝了,這段時間吃的饃饃是他提前預支明年的收成換的”。   這是我和我的姐姐在吃過飯後晃悠在那片很大很大的池塘邊她告訴我的,這是她第一次告訴我家裡的事,我不懂得怎麼去恨我的父親,我還有一絲慶幸他能用明年的收成換取這個冬天的饃饃,可是這絲慶幸轉瞬即逝,我在那個深夜吃過饃饃後的害怕便一瞬間襲上心頭,   明年的收成換取這個冬天的饃饃,那麼明年春天呢、夏天呢、秋天呢、冬天呢?   我沒有想到後年,我的害怕隻讓我想到了明年,我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跟著我的姐姐也開始哭,我倆在這片池塘周圍哭的響徹、哭的撕心裂肺,那天晚上我家裡突然來了許多村民,他們結伴而來又結伴而走,以前我貧窮的家裡是從來不來人的,那天晚上我和我姐姐哭過之後卻來了好多人,原來是他們還以為我的父親喝酒喝死了,來發喪!   我第一次帶著委屈入眠,由於沒有吃雜麵饃饃的原因,我很快進入了夢鄉,夢裡沒有了池塘、沒有了綠油油的夏天,夢裡隻有我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