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前我們村子劃分了小隊,總共八個小隊,我們家在三隊,這件事我是記得很清楚的,因為我第一次見到我家的地頭上終於長出了金燦燦的麥子,我的弟弟終於不再全身蠟黃蠟黃,一切看著都再像好的方向發展,不過麥桿割下來時麥粒大多數卻是癟的,我的弟弟身子也依舊虛弱,一切又都看著沒有什麼變化。這一年我十歲。 為什麼? 我的父親站在麥田地裡攥著一小撮乾癟的麥粒發出靈魂拷問,我無法回答,也沒力氣回答,因為我十歲的身體正手持鐮刀割著金燦燦的麥桿,以前是沒有現在的這種高大的割草機械的,隻能憑著一雙手將麥稈割下來,然後再空出一小塊場地將麥粒從麥稈上剝下來,是一件更辛苦的事情。 人口多兒子還沒有分家出去的村民,他們能夠種出大片大片的麥田,那麼他們空出的場地也就會更大,他們也就不會用人工剝離的方式將麥稈和麥粒分開,而是用石頭製作而成的一個滾筒,西北人稱作它為碾子,男人拉著略微沉重的碾子將麥稈碾碎很快的分離出堅硬的麥粒,而女人便會使用鐵鍬了、簸箕了等等工具迎著風向將和麥粒混雜在一起的麥穗兒吹飛,黃金般的、閃閃發光的麥粒就完全暴露在了秋天充滿喜悅的空氣中,村民間的貧富差距也就在這年復一年的秋天逐漸拉開距離,這是兄弟姐妹人多齊心的喜悅,也是一個家庭的喜悅,我家肯定是不會有的。 我從那天吳氏三兄妹打我的時候想的為什麼隻有我和我的姐姐姓梅成功轉移到為什麼整個三隊都是姓張、姓吳的,隻有我父親一個人姓梅這件事上,當然,這裡麵要刨除掉年幼的我們,因為我不能忘記了祖宗。這便開始了我對父親另一個童年的記憶,那是從我離開的姐姐穿著嶄新的衣服再次出現在這個家裡時,她帶回來的一位俗稱我父親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奶奶告訴我的記憶,她並沒有告訴我我的父親關於自己那個未講完的故事結局,隻告訴了我現如今困擾我的這個問題,一個月後,當我想起來問她她將爺爺身上一塊皮肉扯下來時我的父親為何大笑時,她已永遠的離我而去。 我的爺爺是挑著一個大扁擔流浪到我們村子的,大扁擔就是一根長長的木棍兩頭拴著繩子,繩子下吊著兩個竹筐,就是這麼一個東西,他就這樣來到我們村子,他的祖上不得而知,他也不曾提起,不過他的體魄和我父親的體魄一樣,高高大大,那是老天賜給我的爺爺和我父親最好的禮物,我不是很清楚,當年看到他高大的身軀踏入這個村子的村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作為一個流浪者,怎麼還能保持那健碩的身體,直到有人看到他從土墻上畫了一個門,然後慢悠悠的從“墻門”上穿了進去,才明白他有這等絕技,怪不得不會餓死,當然這是後話。 我的太爺爺看到我爺爺的第一眼就相中了他的這幅皮囊,便留下他做了長工不過是隻管飯不給錢的那種,用我太爺爺的話來說: “我們村子接納你都是你天大的福報了,還想要錢,那門都沒有”。 就這樣我的爺爺便成為了我太爺爺家裡的長工,我的太爺爺姓徐,我的爺爺姓梅,而我爺爺的那一身健碩的體魄也日益走進了我未出閣的奶奶眼裡,一個是高大威猛,一個是閉月羞花,便在那月黑風高下行了那見不得人的茍且之事,過了不久我的奶奶的肚子微微隆起,見事情敗漏隻能如實想告我的太爺爺。那一心想著霸占田地、魚肉百姓的太爺爺,一心想著再生個大胖兒子的太爺爺便被我的爺爺和奶奶活活氣死了,我的太爺爺出殯當天,我的奶奶還哭哭啼啼,我的爺爺卻是紅光滿麵,他順利成章的成為了這個家庭新的主人,我的太爺爺徐氏家族人員全體出動想要打倒我的爺爺時,我的爺爺給每個村民十塊銅板成功守衛了他的新身份,梅老爺。 十個月之後我的父親出生,我的太奶奶想把我的父親改姓為徐,畢竟整個村子徐氏血脈龐大,也不顯得單一,不過被我的爺爺言辭力爭的拒絕了,他答應等第二個出生了就姓徐,當第二個出生後他又答應第三個,就這樣我的太奶奶也死了,是我父親三歲,我父親的弟弟兩歲的時候。 在我父親五歲時,他四歲的弟弟不小心從高高的圍墻上掉下來摔死了,痛失兒子的爺爺性情大變,就是在那一段時間裡,有人在深夜出門撒尿時看到了我的爺爺在墻上畫了個門然後鉆進了村裡寡婦的屋裡,我的奶奶和我的爺爺結婚時約法一章便是不準娶小老婆,我的爺爺並不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可是他小兒子的死被他自己認為是欺騙了我的太奶奶而造成的,所以他不想再失去大兒子,他便隻好在墻上畫個門然後鉆進了寡婦的屋裡,當這個消息在田地裡傳開時由於我爺爺梅老爺的身份還沒有大肆宣揚,不過我的奶奶卻在流言蜚語下知道了這件事情,我的奶奶也便差點被氣死,不過她很快想通了,她還有我的父親,自那之後她便拒絕和我的爺爺同房,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因為她顯赫的身世不允許被一個骯臟的男人所玷汙,也是從那天起,我的爺爺開始流轉於寡婦門口無法自拔,也不知道他一生中到底在墻上畫了多少個門,直到我十二歲的父親由於缺乏管教沾染上賭博後他才回過神來,他沒了一個兒子,不過還有一個兒子這個道理。我的爺爺算是迷途知返。可是我的父親已經病入膏肓,十二歲的父親很好的遺傳了我爺爺的基因,長得高高大大,卻是個軟骨頭,吃飽了就去賭,賭完了就回家睡,像是著了魔一樣,又像是鬼上了身,我的爺爺為了給我的父親沖沖喜,把從小養的童養媳,一個八歲的女娃嫁給了我的父親,而我父親十五歲那年因為輸了將近一半的家產,便偷偷把他從未碰過的媳婦送給了別人當媳婦,抵掉了一半的賭債,風水輪流轉,哪一年我的爺爺差點被氣死,可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我的父親依舊在賭的路上一去不復返,直到家徒四壁,他沒東西可輸。 我的母親是我爺爺從縣城帶回來的,那時候我的父親已經二十多歲了,門當戶對的人家聽到我父親賣媳婦的事跡已堅決不會將女兒嫁給他,窮人家的孩子我的爺爺又看不上,我的爺爺好像忘記了他同樣是窮人家的孩子,最終他在縣城帶回了比我父親小兩歲的母親,那時候我的母親已經結過婚並且在某個地方生育了三個孩子,我也是我的奶奶在講完我爺爺和我父親的故事後,才第一次知道了女人竟然還能嫁兩次男人、我竟然還有三個哥哥或者姐姐,或者哥哥和姐姐這件事。 在聽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十一歲,在一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