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去了姐姐家後吳天總是陪著我去山裡放羊或者帶著我去枯草叢中抓野兔,抓野雞,在那段時光中我不得不加進來一段關於土豆的記憶。 那時候雖然土豆,也就是馬鈴薯是一種特別常見的食材,不過後來的村民各自分了地,連種懶以生存的大麥都覺得困難,更何況去種植土豆,因此土豆這種食物在我的記憶中已經空白了許多年,也許總是饑腸轆轆的胃時常會懷念土豆的味道,不過誰又能記得那麼遙遠的味道呢?那味道又不像雜麵饃饃和肉來的實在和充實,所以就連記憶都即將刪除這段空白時,它卻又好巧不巧的來到這個冬天,牽動著這個冬天。 當我們幾個小夥伴還在雪地中盡情撒野時,吳天鬼鬼祟祟的懷裡揣著幾顆圓溜溜的東西打招呼讓我隨他離開。我對於冬天的雪和夏天的雨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印象,作為一名地地道道的西北人,看到下雨和下雪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童年的時候逃避冬天的寒冷還來不及,所以誰又會去貪戀它的美麗,也隻不過是這個冬季,他們上學的三個人帶著青年人的詩意來到這荒涼的雪地中,拿著鐵鍬蹲守在枯草叢中,想要展示除了學習之外其餘的技能,我記得那天一共七個人,除了三個上學的,還有我、吳佳,和吳佳年齡一同的許娜,還有一位和我年齡相仿的,就住在村委會旁邊的柴雪,這位是我十七歲以後的朋友,我倆是在放羊的時候認識的,自從我和她鉆過一次被窩後,我們便形影不離的度過了整整三年時光,除了吃飯,也許其它時間都在一起,那段時間的吳佳剛好去了她的一個遠方表姑家,便在這一過程中我漸漸遺忘了她,因為比我小一歲的吳佳我總是感覺她單純的有點可怕,可是在她缺失的這段日子裡柴雪卻給了我靈魂的安慰,我並不是喜新厭舊,我隻是漸漸覺得吳佳和我沒有共鳴之處,她隻能和我玩耍,卻分擔不了我的憂愁。 當吳天鬼鬼祟祟叫我單獨離開時,其他人並沒有在意,因為他們還在幻想肥美的野兔或者野雞會傻乎乎的經過他們喧鬧的場地,然後被他們用鐵鍬拍死,其實前一秒我也傻乎乎的在等待,不過當吳天拉著我的手漸漸遠離人群後掏出那燒的焦黃的土豆時,我已忘記了幻想中野兔和野雞的味道,完全被土豆所吸引,我咧著嘴大笑,是啊,其實我人生中第一次笑出眼淚的時刻便是吳天掏出四個土豆的那一刻,我仔細回想,那天的雪是那麼白,吳天長得不算帥氣,不過他體格壯碩,比我足足高出一個頭,他將我拉到枯草中,借著枯草的遮掩我倆半蹲在雪地中開始享用又綿軟、又香甜的烤土豆。 吳天拿了四個,他本來是想吃兩個的,可是我卻一口氣吃了三個,我甚至連皮都沒有放過,等我吃完後,飽腹感從我身體蔓延時,我才發現他連他的表妹吳佳都沒有叫隻唯獨叫了我,我忽然不能理解吳天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陽光灑在雪地上,雪地上反射出我倆的影子,細長細長。 或許他是良心發現小的時候曾三個人一起欺負過我吧。也或許是想丟沙包玩的時候不用石頭剪刀布就能和我在一個組裡,總之我是這樣想的,我也隻能這樣想,就在這樣想時我便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那一小片剪畫,那一片已被我的弟弟不知丟到何處的剪畫,我是真的忽然想起那白色的天鵝的,在我弟弟兩三歲時無意間從我破舊的兜裡發現那張剪畫後,我便不知了它的行蹤,之後在無數個放牛羊的日子裡被辛苦侵占整個身體之後,我早已忘記了它的存在,忘記了我第一件視如珍寶的、用卑劣的手段得來的東西。 “你還記得你那片剪畫嗎”?我問。 “記得”。吳天回答。 “其實它後來到了我的手中”。我說。 “真的假的”?他滿臉疑惑問。 我便詳細的講述了我怎麼得到那片剪畫的過程,就在我倆為童年時的那段回憶再次增加記憶時,老遠處守株待兔的幾個人突然大喊大叫,那喊叫聲中夾雜著喜悅和激動,我倆慌忙跑過去,一隻灰色的野兔已躺在許浩的鐵鍬之下,原來那片枯草叢中真的有一個兔子洞,是我倆離開後他們發現的,他們用鐵鍬將洞挖呀挖呀,挖到那隻碩大的灰色兔子再也無法藏匿便被許浩的鐵鍬拍中。 許浩將野兔帶回家讓他的奶奶將內臟扒除乾凈,再次折返回來時我們的木柴已經撿了一大堆,吳天的窯也已壘的差不多,什麼是窯,便是用小土塊一塊一塊壘起來的像堡壘一樣的東西,這是我們西北人民的創意,我們將土塊燒的通紅,紅到逐漸發白時便將野兔整個丟進去,然後將壘起來的窯拍倒,等約莫半個時候後,香味已充斥整個白雪覆蓋的大地,充斥著那片荒野。 “要是有兩塊土豆丟進去就更好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其他人不約而同附和,隻有我和吳天抿嘴偷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個冬天是快樂的,我的弟弟有了他自己的快樂,我的父親因為有了我的弟弟而快樂,我的母親因為我的父親不再偷著打她而快樂,我的親姐姐因為嫁給了愛情而快樂,仿佛每個人都置身在快樂當中,這也是冬天帶給了忙碌一整年的老百姓的快樂。 吳天走了,不知在那天吃過野兔之後的第幾天,被他的父親轉到了市裡去上學,是他的父親帶著他離開的,我倆連道別的話都沒有說出口,關於他走的消息還是過了幾天之後許浩告訴我的,說好像是他的父親在外麵有了新的女人,可是他的父親隔三差五會出現在村委會的小賣鋪裡喝酒,他的父親和他母親的關係也並沒有出現異常,又怎麼可能有別的女人...........一切終將不得而知,我也沒有閑心去關注別人的一切,其實本來也就是這樣,我們早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了。 冬天很快過去,來年的春便又陷入忙碌,我趕著黑牛將麥田地再次翻新,父親拿著榔頭,這時候已經有了專門拍打土塊的榔頭,在黑牛的屁股後麵用力的拍打,等黑牛需要休息時我便也拿起榔頭拍打土塊,父親這時候會休息一會,他已不再年輕,高大的身軀也不復存在,我卻像有使不完的力氣一樣從早忙到晚上,我的身子漸漸變的高大起來,走路帶風,在麥田地裡我就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揮舞著榔頭同樣揮灑著汗水,這是一個農村家庭出生的孩子應該麵對的現實,我不再矯情,不再陷入童年時期的病態,因為我知道隻有我努力、盡快將農活乾完後我才會擁有屬於自己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