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年輕時是個看起來溫婉的女性,但也僅限於看起來了。她美麗的外表沒有得到好的保養,生活之苦給她的眼尾早早刻上了皺紋。 但她看起來也並不老。四十幾年來,除了結婚和偶爾拍照,她從來不化妝。上班也風吹不著,日曬不著的。皮膚比我的摸起來光滑的多。 她一米五幾,身材適中,蛇年生人,站在人群裡不怎麼顯眼,但我經常能一眼認出她。或許是因為,放學了視線就在不停的掃,期待能從人群中找到她。 她叫李輝,一個中性的名字。她的姐姐妹妹的名字如芳如春,和她不是一種風格。這或許也在命運中注定,她要走一條艱辛的路。 她出生的時候上麵已經有了一個姐姐,後麵又有了兩個妹妹,最小的是個弟弟。她不上不下的,在家裡不是被重視的一個。 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三姨嬌柔,哪怕不是最小的,也跟舅舅一樣有些優待。媽媽和她的姐姐一樣利索能乾。 但她的姐姐不僅能乾,還有一張厲害的嘴。媽媽以她的沉默寡言的性格,永遠的,獨身奮鬥下去了。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並不是一句空話,我覺得她很偉大,能挺過很多苦難,但不知不覺中潛移默化,我也成了她那種打碎牙齒和血吞的性格了。 她憑借自己努力考上了高中,但是姥姥家沒有錢讓她繼續上學了。她就離開家,去往最近的都市發展。 當時油田正是繁榮的時候,有中原小巴黎之稱。各地來的人才匯聚於此,城市一片欣欣向榮之景。每個人看起來,都能在這裡擁有美好的未來。 她來到這裡,雖然有些苦,總歸是有新的未來。油田美好,是對油田職工的好,她一個農村來的打工妹,沒有文憑,沒有關係,孤零零的望著陌生且繁華的城市,像所有在異鄉漂泊的人那樣,心裡都會出現那句: “城市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屬於我的家。” 城市很大,媽媽在這個城裡四處做過工,饅頭廠,服裝廠,還給人當過幫傭,結果都不好,但認識了幾個小姐妹,在這個城市總算有了朋友。 在廠裡的八人間宿舍,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白天做工,晚上打牌,嘮嗑,乾什麼的也都有。環境不好,隔音也不好。 媽媽買了盞小燈,在這種環境下,通過成人自考,考上了河南財經大學的英語係。現在家裡還有她當時學習的課本和練聽力的機子。 雖然成人自考當時的承認度不高,但好歹是有了個學歷。 後來,她去了中石化的加油站,從最底層的加油工開始做起。一做就是好多年,懷著我的時候仍然在一線加油。 再接著,在我三四歲的時候,她被調去了離家一二十公裡的地方。工資很高,那段時間,我放了學大部分時間待在了奶奶家。 春天,某個周六周日,偶爾沒有課,沒有人帶我,我媽媽帶我去她班上看過一次。記憶很深刻,那邊雖然遙遠,在城市的邊緣,但是有大片大片油菜花。 有個同事在那裡養了很多兔子,兔子們在油菜花田裡翻飛,偶爾露出來在嚼油菜而微微顫抖的耳朵,或是半個屁股。我跟在那個叔叔後麵看著,像是夢遊仙境。 一望無際的田,很大的院子,在記憶裡,我把遠處巨型的油罐幻想成了風車。 是繪本裡的歐洲田園。 媽媽記得我的兔子被吃了,當時幫我問叔叔能不能給我一隻。叔叔爽快的答應了,我期待了很多個禮拜。 杳無音信了,我問媽媽,她說那邊兔子太野,抓不了,也養不住。 這段時間沒持續多久,她覺得離家太遠,上班不方便,於是申請調了回來。 從那以後,她就開始坐辦公室工作了。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她已經調到市中心坐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