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永琰被幾個府裡小廝架進春意閣,約莫著已接近醜時。待如茵領著幾個奴才退下,和頤方自顧自地揭開自己的紅蓋,她略帶困意的目光移向了側躺在床上的永琰。 他們二人此前素未謀麵,倒是聽聞府上的兄弟與善保大人說起過這樣一個人物,於他這樣的年紀容貌體態倒也算是俊朗。 和頤長嘆一口氣,見如茗帶著洗漱的器皿進來,略帶薄責道:“可不是讓你們輪流伺候著,你們倒好,剛過了府便不聽我的使喚了。” 如茗寬輕聲笑道:“主子這麼說可當真委屈奴婢了,若非這樣的日子,我與如茵又哪裡伺候的這樣周全,也莫要擔心明日拜見福晉,奴婢們定是打點妥當。” 二人說著話移步到妝臺前,又見如茵碎步進來怕擾了王爺好眠,二人三五除二地為和頤脫簪梳洗,伺候其好生地安置。 待帷帳被放下,二人滅了幾盞燭火後退出房外。 躺在永琰一側的和頤才發覺了這男人的深沉的呼吸聲,她乾瞪著眼平坦在一側也未瞧永琰,用耳朵感受著那起伏的呼吸聲逐漸均勻。 隨那呼吸聲的律動,她又覺著自己的倦意被打消了幾分。她緩緩側過身去麵對著仰躺在一旁的永琰,心中自覺不可名狀。悄悄伸過指尖觸碰到他粗壯的臂膀,淺淺順著肘臂蜿蜒向手背的皮膚。 她心中的跳凸,心中暗想:“自今夜後,二人又將如何坦誠相見呢?” 約摸五更過了,隱約聽見些雞鳴聲從外院傳來。和頤徹夜未眠而又想入非非,昨夜大喜,依著恩遇王爺今日或不進宮去,燭臺已然滅盡,她透著窗外朦朧的光亮看著永琰,卻未發覺自己的手已然搭在永琰的手背上一夜了。 猝然間一聲清脆的咳聲,永琰雖說昨日宿醉,卻照著往日的習慣醒了過來。 和頤尚未來得及反應便對上了他斜視而來的眼神。 “這麼早便醒了?”永琰覺著口中乾澀,話語間還帶著些許酒氣。 “是。”和頤忙抽了手坐了起來,此刻她正穿著件胭脂色的寢衣,隻是臉上掛不住一夜的憔悴。“王爺怕是口渴了,妾身給您倒杯茶吧。” 永琰看著他的新妾,那略顯疲倦的眼眸中似乎還透著幾分淳意,她的麵容娟秀而又帶著大家格格的那骨傲氣,實有些意思。 門外永琰的貼身太監鄂羅哩許是聽見了裡頭的動靜,提著嘶啞的嗓子幽幽道:“王爺?” 永琰也扶塌起身,問道:“什麼時辰了?” “就要卯時了,王爺今日可往宮中去?”鄂羅哩試探問道。 “自然,更衣。”永琰起身命下人進來。 和頤剛要沏上茶水,領頭梳洗的侍婢卻是冰清,“王爺,昨兒個夜裡福晉吩咐了奴婢熬製了醒酒湯給王爺,教王爺喝了再上朝去吧。” “好,”永琰對於靜姝的妥帖似乎已然習慣,接過冰清手裡的湯飲,頓時覺得提神不少。 和頤默默地放下茶杯,上前道:“妾身伺候王爺更衣吧。” “你眼下淤青,見你眼裡也乾澀,可是在這兒睡不好?到床上去再眠一眠吧,一早還要去向福晉請安,別累著了。”永琰的話語平平,聽不出任何情味來。 跟在冰清身後的如茗倒也機靈,將頂戴遞給了和頤。 和頤方發覺過來,才微笑道:“無妨,妾身還是待王爺走了再稍歇息。” 冰清也是知曉進退的,便立身一側由和頤侍奉著永琰穿戴,從旁協助者永琰打點妥當後,才欠身隨著王爺一同告退。 見他們自內院往外去了,如茗才一口惡氣道,“好生厲害的福晉,竟編排出這樣一折好戲!” 和頤倒是泰然,睨了她一眼笑道:“也沒什麼不妥的地方,是我們自己未能考慮周全罷了。這冰清,是何時到閣外等候的?” “她倒也守得準時候,沒卯時前一刻才來的。奴婢見她穿戴不同尋常侍婢,便也隻得聽她吩咐著。另外鄂公公也是許了,都怪奴婢不好,讓她們來逞了這風頭。”如茗叉著腰,說著氣不打一處來。 和頤隻是發笑,“你可在這惱些什麼呢。她能算得準時辰,說明王爺平日起居規律,恪守臣子本分,即便昨夜大喜也不敢耽誤今日入宮。鄂公公能默許,也說明她也未有錯漏之處。” 和頤又倚回床邊,那榻上似還有永琰留下的溫熱,“你見我方才為王爺穿戴,她從旁協助卻從未過了我的風頭,反倒是幫襯著我初次伺候王爺的不足之處,我瞧著倒要好生謝她才是。” 如茗也顧不得這些,隻是柔聲道:“小主還是聽王爺的再眠一眠吧,您眼下都烏青了。” 和頤點點頭,伴著如茗打扇的微風,恍惚睡了過去。 這日靜姝晨起梳妝時,已然聽聞玉潔說起,昨夜王爺多半未行周公之禮,今日卻又早早上朝去了。 “王爺素來勤謹,也正因此才得聖上器重。”靜姝的頭發烏黑亮麗,除了平日養護滋補,更有玉潔一雙妙手勤於梳洗打理,“和福晉可還好吧?若讓她一個女兒家覺著受了委屈可才不好。” “冰清一早侍奉梳洗更衣,卻也未瞧見什麼異樣來。”玉潔為靜姝盤上發髻,又用幾樣翡翠頭飾裝點,顯得靜姝沉穩而端莊大氣。 靜姝思索了一會,提到:“我記得似有一對青玉絞絲手鐲,一直收在庫房裡,你命人去取了來。” 玉潔自是知曉福晉何意,還是勸道:“那鐲子是主子的陪嫁,還是老夫人傳下來的。且不說其份量輕重。那玉更是上好的,絞絲的工藝更是精湛。主子要拿來送與她……” “她擔得起這般的份量。”靜姝默默帶上護甲,輕嘆了一口氣。 “午後怕是還要到侯格格房裡操辦六格格的事,此次唯有她不得晉封……”玉潔按捺不住道,“照理說,六格格剛剛過逝,本應該是好好垂憐的時候……” 其實這件事昨日靜姝便有疑慮,但細想昨日永琰床榻上那席話,一來許是怕近鄉情怯,避諱著六格格的事;二來婭禎仍於喪子之痛中,此刻添上此喜隻怕不合時宜;三來…… “福晉,各房的小主已經在正殿候著了。”冰清打了簾進來道。 也顧不得思緒被打亂,靜姝轉步便向著正殿去了。 正殿這處,依著身份座次,原應是鈕祜祿和頤居首,劉佳蓉潔居次。然待靜姝入正殿之時,卻發覺是蓉福晉居首,而和福晉於自身右居次。 “妾身給福晉請安。”眾側妃皆拜倒。 “免禮,賜座”靜姝環視一眼,今日婭禎同樣缺席,倒也不言,“玉潔看茶。” 話音未落,和頤便起身再拜,按照洞房後的禮數,和頤需給府內比自身位分高的小主敬茶。 其首自是嫡福晉靜姝,和頤奉茶後再要行禮,便被靜姝免了,“既已入府,日後便是共同侍奉王爺的姐妹了。倒也不拘著繁復的禮數,隻是我見你眼下淤青甚重,想是剛過門一切尚不適應。回頭我讓冰清送一些東阿阿膠至你房裡去。” “多謝福晉垂愛,福晉寬仁備至,妾身感激不盡。”和頤入府前便知喜塔臘氏是個再好不過的柔性子,至今日才算正經見過。 緊著起身,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蓉潔身上。 和頤何等利落,側過身去便要敬茶。而蓉潔雖坐至尊位,卻也圓滑,忙扶了和頤起身,“姐姐實難擔得起妹妹這等大禮,實在是折煞。” “蓉福晉入府早,如今同晉為側福晉,自然是擔得起的。”和頤執意敬上,蓉潔也不好抹了她的盛情,接過後又行了平禮,如此一來二人倒也稱得上是和睦。 蓉福晉起身後便打嘴向福晉解釋道:“呀呀呀,到底是大家閨秀,不比我這樣的破落戶。今日妾身到福晉殿裡來,不成想卻是和福晉先到,偏讓我坐於此位,實在是如坐針氈哪!” 靜姝聞得此言,笑道:“和福晉自然是懂尊卑明事理的,照著規矩王爺本就應有兩個側福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今你們兩個雖有先後之分,但到底也算是平起平坐。” 正說著,玉潔呈上了那對青玉絞絲手鐲。靜姝繼而添話道,“這對青玉絞絲手鐲原是我的陪嫁,我雖為府裡嫡福晉,但近年來身子愈發不大好了,往後有事,怕也要你二人多擔待。這一對鐲子雖說不甚名貴,你們便一人一個罷。” 得此厚賞,二人趕忙謝恩接過。教下人仔細收好後方又坐下。 “我見凝雲平日裡衣衫首飾都甚單調,你如今也封了格格,也該好好添置。”說著靜姝便摘下了自己腕上的金鑲玉鐲,賞給了凝雲。 凝雲自是感激不盡地謝過。 “同為姐妹在府裡,和睦自是最要緊。自然了,咱們王爺府上人也不多,大家湊在一塊兒好生過日子便是。”靜姝說罷,便讓各自飲茶。 和頤看著眼前三人神色各異,福晉端莊持重卻難掩病色,而蓉福晉顧盼神飛地總是堆笑視人,梁格格則安分拘謹不敢多語。 “昨夜妹妹入府,房裡可缺些什麼添置?”蓉潔盈盈笑著,“福晉生怕春意閣有何疏漏,做姐姐的我也仔細準備著,望妹妹還能住的舒心吶。” “春意閣一切都好,原以為離了家便要諸事不便。在此一應俱全倒是次要,隻是覺著親切,也是妾身與福晉、姐姐們有緣。”和頤答得謹慎妥帖,並未擺著高官顯赫之女的姿態。 靜姝見她禮儀周全,倒也舒了一口氣。“入了府,自然一切還是以王爺為主。我倒也盼著你能早日為王爺綿延子嗣,說來若多為聖上添了皇孫,那也是你的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