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頤應過,在閑敘幾句後幾人原要散了,卻見小順子上來回稟:“福晉,宮裡的趙太醫來了。” 今日喚趙太醫本是王爺的意思要給福晉看診,但福晉還受了婭禎的囑托,想來要打理妥當要頗費功夫,“那你們便散了吧,請趙太醫進來。” 可不成想,進來的趙太醫並非伺候王爺的那一位。眼前的趙太醫英姿勃發,看過去大抵是個及冠少年。玉潔在旁也不覺咂舌:“這位太醫是……” “微臣趙儀端,家父趙景垣是原先侍奉王爺和福晉的太醫,近日因積勞成疾,特請示王爺由微臣代命為福晉請脈。”趙儀端先是行了禮,“微臣雖資歷尚淺,但從前一直與家父一同診看嘉親王府脈案,還望福晉能夠放心。” “且不說王爺信任你們趙府,你父親敢放你出來為我們府裡診治,相必趙太醫定是青出於藍年輕有為。”靜姝這一來倒有些許猶豫,婭禎之托一時半會卻不知該如何操持了。 “福晉過譽,微臣愧不敢當。” “客套說辭倒也罷了,你既年輕,自是靠本事吃飯。”靜姝命隨侍太監為趙儀端提了診箱上前。 說著,趙儀端便上前為其診脈,一邊詢問道:“娘娘自產下四格格後便常有虛虧之癥,隻是如今時隔已然有五年,雖說病情漸有好轉,但長此以往也怕容易虧耗福晉玉體。” “今年夏天尤覺著悶熱不適,也不知到底是氣候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靜姝氣悶頭暈的不適之癥說來從乾隆四十七年誕下綿寧之後便反復發作,雖說也成了慢疾,隻是如此磨人的癥候難說往後會有什麼名堂。 “福晉自覺氣悶,那不論是心外事叨擾抑或氣虛不寧,在這夏季燥熱之下自然更易發作。”趙儀端環顧殿內,又道,“隻是這樣,多用冰鑒也是不妥的。” 玉潔在旁焦心問道:“冰鑒清涼快意些,平日倒讓福晉舒適不少,這也不可多用嗎?” “冰鑒之寒氣爽人發膚卻沁人心肺,長久賴以冰鑒,隻怕離了之後病勢會更加兇猛。”趙儀端診脈後,又復查了近日的方子。 靜姝對自身的病癥倒不大關心,“左右近些年吃這些藥說不上管用,倒也勉強支著我這副身子罷了。” 趙儀端聽此不免緊張,忙道:“未能使得福晉痊愈,是微臣失職。隻是還望福晉莫要灰心,福晉的身子自近些年來調養已然有所好轉,想必將來能夠痊愈。” “倒也不是指望著要藥到病除,隻是我如今年歲也漸長,少不得些病痛的。趙太醫莫要介懷我的傷感之語。”靜姝自靜下心來養育著一子一女,加之自身有疾,倒常為永琰所掛心垂問。 “雖說由微臣診治,但也主要源自家父方子進行調改。早前冰清姑姑說福晉覺得藥量似重了些,家父托微臣回稟,也正是因時至盛夏的緣故,福晉易盜汗虛損,故以此固本。” “有勞了,”靜姝躊躇片刻,還是猶豫道,“玉潔,你去斟壺好茶來,再到小廚房捎帶些點心來。我有要事委托趙太醫。” 見玉潔應聲去了,趙儀端心中知曉有事,遂起身作揖道:“還請福晉明示有何吩咐,微臣定盡心竭力為福晉效力。” 見他如此有眼力,靜姝還是將話闡明了,“我也不瞞你,原這事本想委托令尊,但或這就是機緣巧合,偏今日你來。府上王爺的六格格前日過身了,其母侯格格喪女悲痛,覺著似有異常。這夏日炎炎,你也知道是放不得太久的,我如今想請你去看一看,你也就權當了了她個做母親的心願。” “福晉吩咐,微臣自會去辦。隻是容微臣多嘴,這樣的事…或做法事,更能了其心願。”趙儀端倒也驚奇自己首次問診便遇上這樣的差事。 “自是不能少的,另外從前伺候六格格的兩個乳母,我也隻得托你去查上一查。”靜姝也不知這樣是否妥帖,“這樣的事實在不好尋外頭的仵作來看,我也隻能委屈你走上一遭,至於酬勞必少不得你,你若不願,我也不會強求。” “微臣…微臣能夠得福晉信任是微臣之福,定當盡心竭力為福晉辦事。” “既托了你,我也不得不囑咐一句,這樣的事,你知我知便可。至於旁人,外說王爺,內說令尊,我都不希望參與其中,個中厲害,想必你也清楚。”靜姝此話嚴肅,也是想警示趙儀端勿要節外生枝。 “微臣明白,福晉這樣做,亦是保全微臣與家父性命無虞。”趙儀端再起身作揖。 說罷,玉潔方領了人端了茶點進來,待外頭伺候的侍女退下,方從袖口裡取出錦囊,“夏日炎炎,權當福晉請趙太醫喝茶之用。” 趙儀端接過錦囊,其份量之沉更令其知曉其中輕重。 “此事雖要暗查,我也以我嘉親王福晉之位作保,我喜塔臘靜姝,不曾做過任何有傷天理之事,趙太醫也勿要有所他慮。”靜姝起身,算是最後的叮囑。 趙儀端堅定了眼神點頭,方才跪安。 玉潔不免仍有顧慮,“福晉與他素未謀麵,不知其底細,怎得就敢如此用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剛成器且尚未入侍宮中,雖有其阿瑪幫襯,到底需要借勢旁人,如今王爺地位尊榮,想來他也願意勤懇與我們辦事。”靜姝坐回炕前,玉潔熟練的為她輕柔著頭穴,“再來此事不過是查他人之事,也權當是看他是否能夠好生打點,若有能力,日後自然好為我們所用;倘若不能,又或是居心叵測,將來若要侍奉王爺身體,我也不能安心。” “福晉思量周全,安知不是這樣前後打點操持,才讓病癥加深了呢……”玉潔是靜姝的陪嫁丫頭,平日裡便十分心疼主子的身體。 “罷了,且讓他去看看,否則我心中也總有些疑影,午後你傳侯格格到我房裡來一趟。”日頭一上來,靜姝又覺著身心俱疲起來,隻得喝了藥再回床上安歇。 而趙儀端打屋裡出來後便由小順子引到客房去用午膳,打正殿出時趕巧繞過春意閣,此刻春意閣正敞著窗散著晌午的熱氣。趙儀端步伐雖急促,還是瞥見了自房裡出來的丫頭如茵,他心中一沉,略慢了兩步,還未待小順子察覺,又緊跟上至客房內用午膳。 而如茵方才從正殿出來時,便瞥見了在一旁候著的趙儀端,那時他垂頭侍立,臉龐被那官帽遮得嚴實,而這回卻瞧得真切。 “你看清了,當真是他?”和頤心中不免有些詫異,“當真是沒了規矩。” “他本就是要進內侍奉宮中的,如今給王府診治,倒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如茵細想著利弊,又道,“若是趙公子日後能扶持於小姐左右,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到小廚房去囑咐一聲,就說晚上我想用一些翡翠芙蓉羹。順道看看趙儀端可在府上做些什麼。”和頤心理還是有一絲憂懼,見如茵去了,便一人在案前愣神。 而如茗剛進房內未曾察覺,還歡喜道:“小主,蓉福晉贈了幾隻宮樣的珠花來,說是前頭王爺賞的,還約小主明日到後園去賞荷呢。” “夏日荷花,自然是合宜時景的。”和頤並未看她,望著窗外高聳的香樟遮蔽著驕陽,“到時候記得捎帶些防蟲蟻的香包。” “那奴婢今日製些垂恩香可好?隻是不知道府裡花草料子齊不齊全。”如茗所說的這味驅蚊蟲的香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正是往日趙端儀所指點的方子。 “何須那樣麻煩?”和頤想到此處更是心神不寧,“尋下人找些燒製過的艾草蒿草便是了,若要香味兒,便填一些梔子罷。” “小姐還是最愛那梔子香味兒,這麼多年了也未曾變。”如茗總是笑得歡喜,常逗和頤歡心,“這夏日燥熱,不如奴婢製些冰鎮的梔子茶來,再配些梔子糕點等小主午睡起了用些?” “也好。你去問問府裡的花匠,若有白蟾,便栽兩盆到咱們房前來。”和頤自知,這往後的日子,日子還是要過如尋常,故一切仍應隨心自在些,免去雜心事的攪擾。 眼瞅著日頭沒那麼毒了,廊上的小廝們也懶散著差事。如茗按著吩咐到花房去尋花匠,隻打聽著府裡管著這花草山木的是一位姓林的的老叟,為人敦厚勤懇。便又命了府裡撥來伺候的奴婢柔雲引路。 “這樣小事原不必勞動姑姑親自跑一趟,奴婢往花房去知會一聲便是了。”柔雲自進了春意閣伺候便一直在院裡做些打雜的差事。 如茗眼尖,見她雖穿著上粗麻布衣,但說話氣派原不像個雜事的婢女,便閑口問道,“你倒是替我省著心,你原是伺候哪個主子的?” “柔雲原是伺候完顏氏側福晉的,奴婢原是完顏福晉的貼身丫頭,隻因側福晉去了,便被撥了來。”柔雲答道。 “我這也剛來府裡,你也不必喚我姑姑。看這樣子,你倒還要虛長我幾歲呢。”如茗一下熱絡起來,挽著柔雲的衣袖道,“這府裡我還得摸個門清,以後也好當差,還是你領了我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