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雲想著在理,便同如茗一道往花房那邊去了。趕巧遇著玉潔領了侯佳氏往靜姝房裡去,彼時的侯佳氏一襲素衣,未著任何發髻頭飾。倒是柔雲在前先行了禮,如茗方一同行禮。 侯佳氏的神情似是恍惚,見著柔雲,喃喃說道:“柔雲?悠福晉這是打發你上哪去?” 這話聽得玉潔一驚,忙攙了侯佳氏道:“柔雲如今是伺候新入府的和福晉,格格今日病中昏聵,還是先到福晉那裡回話吧。” 如茗微微抬眸瞧了侯佳氏那病容憔悴的神色,心中若有所思。待玉潔領著他們先過了,才悄聲向柔雲詢問道:“這位侯佳格格……” “侯格格剛失了孩子,據說人也跟著怪異起來。”柔雲掩口輕聲道,“這事本府裡避諱著,所以茗姐姐才不知道。” “原是這樣,”如茗作了大悟的姿態,又淺笑道,“我說吧,還是得親身走上一遭,否則呀,這府裡的見聞哪裡能識得?” 說罷便到了花房,趕巧花匠林老叟正推車從外頭回來,采買了些置辦在房前廊下的花草,如茗喜道,“可不是趕巧?那幾盆正是和福晉要的白蟾呢!” 林老叟見狀自然是應了,回道:“難得這兩盆花能入姑娘的眼,原是今日外頭采買得的上好的白蟾。小的這就給姑娘往春意閣送去?” “那敢情好,我家主子正念著這梔子的香味兒呢。”如茗歡喜道。 “原是兩盆花罷了,林師傅剛打外頭回來,這暑熱的天還是到廚房討一杯綠豆飲吧。我提著這花咱們便回了。”說罷,柔雲抄著花籃子請如茗擇了兩盆,又打了賞銀提著便往回去了。 適時永琰正回府進了正堂理了事,欲往春意閣去,便碰上了如茗與柔雲二人。 如茗見著情勢自知王爺是去看自家主子,滿心歡喜地請安。 “抱著這是什麼?”永琰先是見著那兩盆梔子,目光又移向抱著花的那人,“你是……從前伺候悠福晉的?” “王爺好記性,奴婢是從前伺候悠福晉的柔雲。”柔雲朗聲應道,“如今得蒙府上管家分配,伺候和福晉。” 永琰點點頭,似是有些傷懷故人,如茗見狀忙插上話道,“回王爺,這白蟾梔子是和福晉最喜歡的,巧府上林花匠今日正有置辦,故奴婢取了回春意閣去。” 說罷,永琰也聞見那梔子沁人芬香,頓時覺著心情舒暢起來,便一同往春意閣那邊去瞧和頤。 和頤於閣中正添了筆墨欲寫上幾個字,但總覺著手心撚著薄汗而心神不定。斷續寫幾個字都不甚滿意,如茵侍立在側瞥著和頤眉頭緊鎖,奈何手上研磨的功夫不敢貿然停下。 “罷了罷了,都收起來吧。”和頤像是繳械投降般坐了下來,“如茗說要做的冰鎮梔子茶,怎不見她人去哪了?” “說是到花房去了還未回來呢,不如等奴婢收了這紙墨筆硯,再上外頭瞧去?”如茵沏了茶來說道。 “倒也罷了,左不過在府裡,且等她回來吧。”和頤扶額,抹開一層薄汗,“這屋子夏日頭是熱,冰鑒也化的快些。” 如茵卻也不敢說道此事,隻慢了動靜在一旁收拾。 和頤閉目養神的功夫,緩緩覺著房裡漸漸清靜下來。忽聞得幽幽梔子花香,微微揚起嘴角笑道,“好個如茗,去了這樣久方回來。” 未見如茗應聲,和頤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案臺上兩束茂盛的白蟾,而立於身前的,正是王爺永琰。 和頤忙起身行禮,逗得永琰嘻笑。 “這白蟾,可是王爺帶來的?”和頤的詢問中似乎帶著些期待。 永琰叫她起身坐了,才道,“本王正要看你,見你的丫頭捧著花來呢。遂一道過來了。” 說著,如茗如茵奉上了冰鎮梔子茶來,又布了幾道點心,滿屋散開的梔香味兒讓人微微迷醉起來。 “妾身喜歡梔子,這冰鎮梔子茶原是在閨閣中無趣,自己調製的一味茶飲,也還請王爺嘗嘗。”和頤道。 “這樣冰飲一用,倒確是涼爽了許多。”永琰贊道,“春意閣略西曬些,你住在這邊隻怕夏日要難安睡。” 和頤忙道:“春意閣一切都好,奴才們冰鑒供應的齊全。” “春意閣……”永琰覺著這夏日炎炎,這閣名一來俗氣,二來不合時宜,便道,“梔子比眾木,人間誠未多。世人多贊梔子高潔素雅,你即喜歡,莫不如這春意閣,便改為梔誠閣如何? “敢問王爺這誠字何解?”和頤覺著有趣,便追問道。 “這誠字嘛,原是我映著這詩想的。”永琰又用了一口梔子酥,“你我新婚,也盼著能夠彼此相知,誠意相待。或你有什麼別的字來用?” “王爺所說的誠字是好,隻是這樣的恩典和頤作為妾室怕承受不起,倒教他人非議。”和頤望著按臺上的那兩盆白蟾,略想了想又道,“六出臺成一寸心,銀盤裡許貯金簪。心意到底藏於蕊中,莫不如用梔簪二字?” “金屋藏嬌,到底你是女孩子家,雖起的秀氣些,倒也不錯。”永琰點點頭,又喚了鄂羅哩來,讓他將這件差事抓緊去辦。 “即是這樣的恩賞,倒讓妾身想起福晉今早親賜了一對絞絲青玉鐲子與我和蓉姐姐。”和頤見著永琰心情尚佳,便又道,“故還莫怪妾身多嘴一句,蓉姐姐喜歡荷花,莫不如王爺也賜了那房個新名,也算是賀了晉升之喜。” “倒難為你想的如此周全,”永琰甚是滿意她如此知書達理,“便取菡釵二字,如何?” 和頤難為笑道,“這樣的事,怎不親自問了蓉姐姐作主?” 永琰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言下之意,你是讓我今日留宿蓉潔房裡?” “妾身並非此意,王爺要留宿何處自然是王爺的心意,和頤不敢做此主張。”和頤起身行禮,像是憂心永琰不悅,倒惹得永琰發笑。 “得了,昨夜你義父和珅大人在府上與我交談甚歡,卻不想酒醉誤事委屈了你。”永琰的目光逐漸溫和下來,“今日自然要在你閣中多陪陪你。” 永琰口中的和珅即為鈕祜祿氏族中所稱的善保,聞得此話和頤不免臉頰微紅起來,“原是王爺這樣盤算著。善保大人得了王爺這樣的賢良夫婿自是喜不自勝,也難怪要貪飲好些。” 永琰意味深長地看著眼前得體的女子,嘴角輕揚,自情意而言打心底露出的是一絲滿意。 是夜王爺便留在了梔簪閣未出,晚膳時分,聽聞得了閣名的蓉潔命人送了兩道自製的小菜來增色,如茗如茵在一旁布菜侍奉著,永琰與和頤二人不時幾句玩笑,與新婚的夫妻別無二致。 院後的園子裡,凝雲正坐於鵝頸椅側,望著院門前前後後出入的奴才趕著趟往梔簪閣的方向去,她一人坐於此處心緒非非。想起自己以奴婢身份一朝得幸成了府裡的小主子,可王爺從來對她都是淡淡的。 凝雲望著墻邊的雲霞,她總不斷告誡自己眼前所得已是萬幸,再有所欲,皆是貪念。 “小主原是在這,叫奴婢好找。”凝雲的貼身侍婢娟兒上前來。 “什麼事?”凝雲不喜歡周圍有人伺候著,總是尋隙一人獨處。 娟兒原是凝雲幼時同院的玩伴,因著凝雲得了名分,憐她家中苦寒,才入了府來。 “廚房裡今日忙著和福晉房裡的膳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奴婢瞧著今日分給咱們房裡的飯菜實在敷衍……” “將就一頓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凝雲自知即便成了格格,然府裡這樣四方天地,實難有何變化,“婭禎姐姐那邊呢?她近來胃口不甚好,吃食還是要精致些。” 娟兒搖了搖頭,“大抵都是一樣的。” “你去我妝奩盒子下拿一吊錢,上外頭買些有滋味的,送到婭禎那兒去。”凝雲每月的例銀其實不多,還要拿去大半供娘家嚼用。 娟兒應聲去了,凝雲輕嘆了一口氣,倚在欄邊望著池塘裡粉嫩的荷花順著微風輕微地擺動著,看著那雲霞逐漸四合而籠於沈沈夜色中,傳遞著荷塘的芬芳向著各房而去。 這夜各房的燭火熄地都稍晚些,靜姝一處早些時候方與婭禎談話,見她精神恍惚地教人憂心,眼下正對鏡脫簪,順道地聽著下人回稟王爺的動向。 “王爺即是在和福晉處用的晚膳,自然是要在她房中歇下的,你退下吧。”靜姝氣語從容,讓人難從其神色中辨其心意。 冰清、玉潔二人貼身伺候著靜姝更衣洗漱,容寧居內靜得盡聽那盆中的水聲滴答作響。待梳洗畢,冰清遣散了伺候的侍婢,又至床榻前用薄荷油為靜姝揉捏頭穴。 “奴婢傍晚照著主子的吩咐送了幾盤開胃的小菜到侯佳格格那,倒還碰見了梁格格也捎帶了幾樣吃食。”冰清淺聲說道。 “凝雲性子溫和,也是個心腸柔軟的女人。”由於梁氏是從劉佳蓉潔房中出來的,她又素日安分,平日裡靜姝對她也算禮待,但也未曾過多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