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吃東西,必須到老東安市場,這西德順爆肚王絕對是一絕”。 在孫司的領路下,三人來到了位於東安門大街的一處市場內,路過時還能看到一些大臣們的轎子,作為一個出入過宮廷的人,王朝之自然是知道這樣的地方,因為當年這裡是很多文武百官上朝的必經之路。 這裡在1912年經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北洋軍在這裡焚燒掠奪,還燒毀了當時很有名的一家電影院,雖然如今市場經過無數的商販的努力又恢復了當年的繁榮,可這唯一一家影院卻付之一去了。 “德興,你還記著這裡不,原來這裡是電影院,多新奇的玩意兒,可惜了了,一把火給弄沒了,現在改成潤明樓兒了”。 雖然在外地生活多年,但是孫司的BJ口音仍然未變多少,按照他的話說,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王朝之聽後也隻是笑一笑。因為相比之下,他的口音就改了許多,他是逃亡到了北方,因為他需要為了生存去融入當地人的生活,不改變自己就會餓死,和孫司這種換個地方做闊少全然不是一回事。 三人最後在西德順爆肚的牌子下停住,孫司看樣子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剛剛站定就有夥計上前卑躬屈膝的搭訕,和身著華貴的孫司相比,這裡的夥計一身油膩的衣服仿佛從生下來就不曾洗過一般,黑色的油漬仿若是在身上打過鐵一樣,一下子身位地位就被拉開了許多。 進的屋內,王朝之更加確認這孫司是這裡的常客了,因為他並未說話,夥計就將其引到了雅間,而孫司則在臟亂的環境下羽扇綸巾,裝作一遊世高人一般,與周圍的泥垢滿臉蹲坐在地上喝著肉湯和吃著大餅的人分得十分清明。 王朝之並不喜歡這種作派,或許當初自己也是這般樣子,眼中從沒放得下他人,但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自己已經脫胎換骨,可孫司這麼多年仍舊沒有改變,反倒是更甚了。但是作為多年的老友,他重視的是這份感覺,回家省親反倒沒了家宅,兒時玩伴或許能撫慰一絲心中的落寞之情。 夥計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將三人引入房中用自己那黑的不能再黑的桌子上擦了又擦,但是桌上常年累月留下來的油漬又怎麼會擦乾凈呢。可這一切在孫司的眼裡卻很受用,大手一揮賞下了十餘枚的銅板,此時北京城的硬通貨自然是銀元,銅板也受到了很大的貶值,但是這對他們這種根本得不到什麼工錢的孩子來說,還是極為受用的。 王朝之看了一眼,孫司拿出銅板的錢袋中還剩下了許多的銅板,看樣子這不是他第一次打賞了,這袋子恐怕就是他專門用來打賞用的,對此王朝之也看破不說破。 沒多時滿滿一桌子的菜就上來了,被打賞的小夥計在一旁溫酒忙活,這年頭能活下來的或許都是萬幸了,誰還能有錢去打賞別人呢,所以小夥計看起來十分的殷勤,而孫司看樣子也十分享受這種的追捧的感覺,或許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吧,畢竟這種不入流的地方確實也能花少錢辦大事。 桌上兩人推杯換盞,呼斯楞雖然上得桌來,但是好像並不受孫司的待見,反倒是對王朝之這個老友一直的噓寒問暖,關心他的頭發為何變白,同時也不忘吹噓起自己新剪的金錢辮,好像自己還能回到清王朝時的輝煌。 本以為是老友喜相逢,但是幾杯烈酒吃下,王朝之愈發的感到索然無味,又不得不敷衍對方。從對方的話裡話間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愚昧無知的想法,甚至還對宣統帝上位充滿了期頤,而作為受到是清王朝荼害的王朝之,對這些復辟一點想法都沒有,反倒是他對進京城時那些學堂出來的孩子們高舉的條幅感到一點新奇。不為別的,單純隻是他不願再回到那種挾製的環境裡麵,反倒是更覺得在軍閥亂戰中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朝之已經生出了離開之意,而一旁的呼斯楞吃得也是不怎麼開心。雖然年少無知沒見過什麼世麵,但是好賴話和臉色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即使他那麼愛吃,他也沒怎麼太動過筷子,如果不是礙於王朝之的麵子,估計他早就拍桌離開了。 而這時,聊得起勁的孫司可能是以為時機成熟了,也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德興兄,此番咱們相遇真是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幸甚載,為兄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家父於這幾日從廣東回來,就是想在這北京城大戰一番手腳,如今清王朝復辟,又恢復了剃發製,很多的人都苦於沒有辮子,而家父手中之前收購了一大批辮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知道這頭發可不是那麼好長出來的,對於那些急需辮子的人,這可是俏皮貨,現在也是賺得盆滿缽滿。家父現在也正要囤貨而居,趁機操控市場,所以想去其他一些地方收購辮子,等剃發製全國實行的時候,到時候再抬高價賣出,可是眼下缺少一點資金投入,要知道這可是天大的機遇啊,為兄這可是要提拔你呢”。 “兄長說笑了,為弟現在身無分文,哪裡能承得下如此厚愛”。 孫司聞言臉色一僵,好一會兒才轉過神色來“賢弟這話說得可就有點謙虛了,身無分文這話對他人說還則罷了,在這東直門一帶你們王家府第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如此這般的家大業大,莫不是你想要欺辱愚兄不成?”。 “嗯?”。 這一席話讓王朝之有些懵了,細聊之後方才得知原來自家現在是大戶,不僅是大戶,而且涉獵其廣財產之殷實更甚於多年之前。自己的老宅之所以現在改為了劉府,是因為家裡發跡後,將房產賜給了家中的老管家看官,雖然名義上是看管,實際上就是給了他,那劉府的牌匾都是硬給管家裝上去的。也因此這件賜宅贈與管家的事情,成為了當地一代有名的佳話。而孫司在那裡和他也不是巧遇,隻是為了見管家一麵,讓他給引薦一下自己的父親,想要拉攏一下投資。 沒想到一句話引出了自己的家世,這倒是讓王朝之內心狂喜,喜得不是家財萬貫,而是自己終於能找到父母了,知道後哪還有什麼心情吃飯了,當即拉上呼斯楞由王朝之由孫司帶著趕回自己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