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信物和麗娘指的路，平遊進出鬼市方便了許多。 　　第二夜，麗娘帶平遊去桂蘭堂拜會桂婆婆。 　　鬼市裡讓平遊印象最深刻的，非鬼非妖，而是這位毫無修為的人類：年逾花甲的老婆婆桂蘭香。 　　有百年修為的麗娘，還有別的一些個妖鬼，鬆散地隸屬於她的桂蘭堂，稱她為桂婆婆。 　　孤苦無依的小妖野鬼，簽了契，可以給桂婆婆提供些情報或者接點零活兒換取庇護和給養；像麗娘一般實力強些的，有自由身，常在桂蘭堂休憩，交易貴重的靈物法器可請桂婆婆當見證人，或寄存於桂蘭堂代售。 　　這次會麵算是一種友好的認可，桂婆婆讓平遊有什麼好東西好情報，都可以拿來出售，開價是否公道，平遊不知。但平遊發現，桂婆婆口中的好東西，並非阿斯塔爾，而是月行劍。真是好眼光。 　　回家和阿娜說起這一段時，阿娜問道：“月行劍？” 　　平遊看著她不解的目光，輕輕說道：“爍身以成物。月行，是我的肋骨啊。我現在修為有長進，月行也會有進，我每活一日，月行之鋒也會日勝一日。” 　　被阿娜震驚的樣子逗笑，平遊解釋道：“你想我一個小地方出來的女孩，哪有什麼錢和門路買好劍。又想當劍修，隻能出此……不，其實不算下策。我不後悔的。宗門發的統一製式的劍不夠好，名劍又隻有內門弟子中的佼佼者能取得，每年不過三兩把的名額。以骨鍛劍的秘籍就擺在我們宗門書閣，我這樣做也不算秘密。當年還有人笑我呢，我到現在都記得，有群女修路過我門口，嘻嘻哈哈笑，拍門喊‘平遊！平遊！讓我們看看你的劍嘛！’。後來沒幾天我就換了住的地方……” 　　本來是當個笑話說出來的，因為，已經過去近十年了。 　　但是平遊說著說著，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原來這事一直壓在心裡，沒有過去。 　　平遊一直記得她們嬌縱的笑聲和環佩叮當，想來是一群很有錢也很有底氣的貴女。當年因為很快就搬走了，直到現在，平遊也不知道她們是誰。 　　有時候平遊回憶起這件事，總覺得命運的門一開始就把她和那些女子隔開了。 　　十年前她們在門的那邊，笑她沒有途徑取得好劍，隻能用那種可憐的方法，她呆坐門裡，惶惶不安又倍感屈辱；十年後她還是個普通的校尉，沒有錢，也沒有權，在官署裡遇到不務正業一個月來不了幾次的閑官，把文書放到她桌案上；或者被抽調去繁華街市守衛，碰上頤指氣使、無比傲慢的紈絝子弟非要搞特例違反規則，平遊總是重復當年的感受。 　　是不是永遠就這樣了呢？當年不知道，今時今日明明白白打一場的話，平遊自信不會輸。但是已經沒有了出劍的理由。總不能碰到沒教養沒禮貌的人，就拔劍吧，太小題大做。吵架，平遊不會吵架。 　　唯一的好消息是，平遊長大了，長成了一個，能在閑官把活丟到她桌上時說不的人，能在紈絝子弟要插隊時，伸手製止的人。 　　雖然最後，閑官會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把活再塞到另一個人手上躲懶偷閑；紈絝子弟會罵平遊不知好歹，悻悻去找別的地方插隊，但是對平遊來說，是不一樣的。 　　“喂喂，別那麼沉重嘛。人皮人骨做法器也很正常的啦。我聽說離我們不遠的一個山上的部族，用的嘎巴拉——頭蓋骨；岡淩——脛骨做的號；手鼓也是人皮和頭蓋骨做的；密法也是記載在人皮上的。她們太沒見識了，你不要和沒見識的人計較啊。像我這樣有見識的人，就不一樣，我覺得你好厲害。” 　　“哦？他們也是用自己的骨頭做嗎？”平遊不太能想象，要怎樣用自己的頭骨或者脛骨做法器。 　　“那倒不是。一般是別人自願給的。”阿娜訕訕道，“不過，這不就更顯得你很厲害嘛。肯定很疼吧。” 　　“也還好。” 　　“對了，你最近不忙對吧。那明日散衙了你隨我去江心洲，我發現了個好東西。我們弄回來，下個月月圓的時候去桂蘭堂賣掉，肯定能賣一大筆錢。”阿娜的伊西閣裡有很多財物寶貝，平遊知道她並不需要賣什麼東西換錢換物，這個提議，自然是為了讓平遊的錢包充盈些。 　　還沒來得及應聲，阿娜急急忙忙補充：“唔，找書苑wｗw．zhaoshｕｙuan.com你通水性吧？雖然很想保密，但是其實是艘沉船，很破哦肯定沉了好多年，我都不敢帶你去那種看上去新一些的沉船，怕你要物歸原主。這個船上沒有白骨，我想應該是當年沉船的時候人就都跑了。但是有寶箱哦。” 　　問船夫租來的船停靠在阿娜指的一處無人的岸邊。平遊水性不佳，好在有避水決，夜晚的江水清澈幽深，平滑如鏡，足夠讓她潛行水底。那沉船所在處其實不深，但藏在怪石與水草掩映之後，若是沒有避水決，僅水性好的普通人，定然遊不到此處，也發現不了。 　　兩口寶箱太重，平遊並不打算連箱子拖上岸帶回去。準備在水下打開。 　　隻是越看越覺得不對，箱子上銘刻有文字，已然被江水腐蝕、又長了水生植物在其中，看不清晰，平遊能感覺到還有封印，之前阿娜探查不到箱中所藏，隻是因箱子鑲嵌著珍珠玉石，料想其中有值錢的無主之物，可以幫平遊賺外快。 　　平遊心裡隱隱不安，想在船上尋些別的信息，以了解這箱內所藏，但那船隻是一艘再普通不過的客船，木料久泡水中已衰朽，船上殘存的瓷碗瓷盤，也不過是常見式樣，不像是這兩口寶箱的主人會用的器物。 　　平遊轉念一想：其實，如果箱內當真封印了惡鬼，或者邪祟，也不是不能賣錢。反正現在有封印在，並無不祥的氣息流露，讓桂婆婆瞧瞧吧。也許這封印隻是為了保護內裡的寶物呢。拒絕了阿娜把珍珠靈玉扣下來帶走賣錢的提議，忙了一夜的平遊又雇來牛車，拖著兩口沉沉的箱子回到自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