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莉莎家時，夜色已深。阿依提著那隻裝著信使渡鴉的籠子，那是莉莎慷慨贈予的禮物。 　　走上街頭，阿依驚愕地發現，自己竟不知哈羅山監獄位於何處，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尷尬。她自我安慰道：“對於一個剛到不久的外鄉人而言，我對這城市的了解也算不錯了。”說著，她示意德萊頓先行引路。 　　她確實需要休息，剛剛的一番折騰使她的意誌力接近枯竭。這再次證明了自己的虛弱，讓她倍感焦慮。莉莎在施展那咒語時，所付出的代價遠超自己，但對方仍顯得頭腦清醒，隻是略顯疲憊。阿依心想：“祖父要是知道，一定會非常失望。正因如此，我絕不能錯失這次進入大學的機會，無論代價如何。” 　　盡管街上幾乎空無一人，隻有遠處有個警察背對著他們巡邏。但兩人依舊匆匆趕路，生怕引起注意。 　　德萊頓領著她穿橋過巷，曲折前行。終於，他們來到了一條運河旁，石墻高聳，守護著運河。德萊頓指著遠方說：“快到了，那座大型石建築就是。”那建築呈十字形，似乎是為了在施展魔法時增強魔力。 　　哈羅山監獄低矮而堅實，仿佛一座堡壘，周圍的建築在它麵前都顯得渺小。一圈石墻環繞著監獄，更添幾分威嚴。 　　阿依輕輕打開渡鴉籠子的門，準備放出這隻信使。 　　渡鴉輕盈躍出籠門，卻似失了魂般，慵懶地佇立地麵，對周圍一切毫無興趣。 　　德萊頓伸出手指輕觸它，見它毫無反應，眉頭緊鎖。“這渡鴉怎麼這般模樣？” 　　阿依心中也沒有答案，隻得取出裝有渡鴉部件的袋子。這袋子仿佛握有魔法的鑰匙，一經觸碰，她便感到一股微弱的意念波動。阿依則輕輕牽引這股波動。 　　渡鴉翅膀微動，終於有了生機。 　　“看來我低估了莉莎的實力，她真是個了不起的法師，或許已達到了大師之境。”阿依心中感慨，同時更加專注地掌握著咒語的控製權。與操縱法器不同，這咒語無需復雜的操作，隻需憑借意誌與獻祭的力量。 　　“去找到我的父親。”阿依輕聲下令。 　　渡鴉振翅高飛。 　　它的視野與阿依的視野交織，阿依不禁閉目，任其自由翱翔。 　　渡鴉的視野廣闊，能從遠處洞悉細微之物，但夜視能力卻略顯不足。然而，它體內那股指向父親的強烈意念，足以指引它前行。 　　渡鴉小心翼翼，落在監獄內僅有的幾棵樹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和守衛的蹤跡。它將喙轉向一堵厚實灰石墻上的一扇小鐵窗，那裡黑洞洞的，沒有玻璃，但阿依注意到有些窗戶用木製的百葉窗遮擋著。而這扇窗戶卻是敞開的。 　　“如果我沒解讀錯這股指引的話，那就是我父親牢房的窗戶了。”她命令渡鴉朝那扇窗戶飛去。 　　這隻黑羽生物輕盈落地，月光在背後灑下，將它的影子投射在牢房內。它歪著頭，看向地上那團被毯子覆蓋的物體。阿依感到一絲不安，像是輕微的癢痛，因為這隻渡鴉比任何人類都更敏感於魔法，它感受到了墻壁和地板上編織的防護結界。渡鴉發出刺耳的叫聲。 　　囚犯被驚動，轉身朝向窗戶，走入月光之中。 　　看到父親的臉，阿依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他的一側臉頰上有一塊小小的淤青，下巴上留著濃密的銅色胡茬，但四肢活動自如，看起來並無大礙。 　　他皺眉看著渡鴉，揮手驅趕道：“走開，你這笨鳥。”他的聲音中帶著北方島嶼的淡淡口音，那是她的故鄉，也是她名字的起源。 　　阿依通過心靈連接，讓渡鴉和自己同時開口：“父親，是我。”渡鴉的叫聲雖然有些扭曲，卻意外地洪亮，話語依然清晰可辨。 　　阿依的父親迅速縮到遠處的墻邊，那速度和恐懼的程度讓她感到有些滑稽，甚至帶了點報復的快感。幾秒鐘後，他深吸了幾口氣，緩緩從陰暗的角落探出頭來。“阿依？是你嗎，寶貝？” 　　她皺眉聽著他聲音中的溫柔，以及那聲“寶貝”中的脅迫意味。她聽過他對上百個女人用這樣的語氣和昵稱，每次他想要從她們那裡得到什麼，卻又沒什麼可回報時，就會用一點魅力和自以為帥氣的笑容來對付她們。 　　阿依繼承了母親的外貌，成長過程中也刻意模仿祖父的口音，所以說話中完全不帶北方的鄉音。“是我。”她又說了一遍，“你還好嗎？他們跟你說了什麼？” 　　恩尼斯沒有回答，反而靠近了些，站起身來伸手去戳渡鴉。渡鴉拍動翅膀啄了他一下，或許是它自己的反應，或許感受到了阿依的焦躁。他迅速把手縮了回去。“你怎麼變成鳥了？你以前沒這樣過。是那個老頭教你的嗎？” 　　阿依咬緊牙關，無視了德萊頓對她本體投來的好奇目光。“別提這個。跟我說說警察的事。看起來他們沒傷害你。他們有沒有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或者他們搜尋我的進展？” 　　父親露出笑容，說道：“寶貝，其實這裡不算太糟。告訴你，他們剛抓我的時候，我可是又喊又叫，拚命反抗。還狠狠揍了幾個呢。但後來發現，他們得知我身上沒有那個老教授的書後，就隻想了解你的事情了。” 　　看到他臉上燦爛的笑容，阿依的心沉了下去。雖然她不知道父親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但顯然並不包括對她的擔憂。 　　“格文家族？那可是皇室家族啊，你知道吧？他們富得流油，你一輩子都不用愁吃喝，當然，作為你爹，我也能跟著享福。”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囉嗦，咳嗽一聲打斷了自己，“我的意思是，警察在審我的時候，格文家族的代表來過幾次——那些警察真是太粗魯了——我跟他們說你是阿依·諾特，提到了你母親那邊的血統，還說你會帶著那本書來。他們一聽就特別感興趣，想跟咱家達成點協議。那本書，還在你手上吧？” 　　運河邊，德萊頓輕拍她肩膀，提醒有人經過。是一群醉醺醺的男人，他們胳膊摟著低胸裝的女人，那些女人的胸部幾乎要從層層疊疊的衣裙中露出來。這群人一邊閑逛，一邊傳遞著酒瓶和冒著藍色煙霧的煙管，對阿依和德萊頓視若無睹。 　　阿依趁機和父親的對話中斷，平復了一下心跳。父親的話讓她挺直脊背，仿佛這樣能保持住冷靜，抵禦他那些自私短視的想法。“他和格文家族達成某種協議了。”她低聲對德萊頓說，同時無視了正在渡鴉麵前揮手、詢問她是否在聽的父親。 　　等那群醉漢和妓女走遠後，阿依重新看向父親。“什麼協議？”她的語氣冷淡而直接。 　　“當然是把你嫁給他們啊，等我們兩家聯姻，你再把那本書交給他們，他們就會幫我把欠的錢還了，再幫我們擺脫現在的生活，同時你以後就是貴族夫人了，我們還有一大筆聘禮呢！” 　　“把我嫁給格文家族？真是個笑話！他想用我的聘禮來換取自由，還想過上舒坦日子？真是無恥至極！”阿依憤怒地吼道。 　　她望著運河的波光，心中充滿了厭惡與絕望。父親竟然想用她的婚姻作為籌碼，來換取自己的利益，這讓她感到無法接受。 　　“如果我拒絕呢？”阿依冷冷地問道，渡鴉的聲音中透露出堅定與決絕。她不想再被父親的自私所束縛，她要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 　　她父親困惑地瞪大雙眼，看著渡鴉的形態，似乎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但阿依，你為什麼要拒絕呢？這可是個一舉多得的好機會啊！不僅能解決我的所有麻煩，還能讓你擺脫困境。你再也不用為了生計而奔波勞碌，也不用為了學習魔法而焦頭爛額。格文家族隻看重那本書和你的血統，不會在意你的能力如何。我們將會過上奢華的生活，還可以環遊世界！” 　　他越說越激動，找書苑 www.zhaoｓhuｙuan.com手舞足蹈，但突然停下來，緊盯著渡鴉的黑眼睛。“那本書還在你手上吧？快告訴我，你沒有弄丟或者賣掉它。那本書的價值，比我們這輩子見過的任何財富都要高。” 　　“一舉多得？”阿依低聲自語，耳邊的轟鳴聲讓她幾乎聽不清其他聲音。渡鴉則在一旁保持沉默。 　　德萊頓輕拍她的肩膀，他的聲音在她耳邊模糊不清，但她無心去聽，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她曾以為會關心她的男人身上。她曾期待他能保護她、尊重她。“我真是天真，”她心中暗想，“他從未是那個理想的父親。我稱他為‘父親’，期待他能扮演好這個角色。他多次展現出真實的麵目，讓我失望透頂，但我仍未能將他的行為與我心中的形象相協調。” 　　渡鴉焦躁地挪動著，發出刺耳的叫聲，翅膀不停地拍打著。 　　“阿依？親愛的？”恩尼斯溫柔地呼喚著，他英俊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保證。” 　　渡鴉尖聲嘶叫，翅膀猛烈拍打著覆蓋著窗戶的鐵欄。它的視線旋轉，那股將它引向恩尼斯的磁力瘋狂地擺動，眩暈感讓它無法自持。 　　渡鴉從窗戶跌落，隨著魔法的力量耗盡，它的腦部劇烈出血。尚未觸地，便已死去。 　　阿依深吸一口顫抖的氣息，抬起下巴，用一種威嚴而空洞的目光凝視著黑暗。“那個男人已經沒有什麼能威脅到我們了。我們可以離開了。” 　　德萊頓擔憂地看著她，卻將心中的想法深藏不露。 　　阿依大步離去，不再回頭。